4章她们意外得马,大走好运;运气似乎还不止于此,天公也在作美。一连三天,南风吹拂,温和而干爽;天空淡蓝,飘动着被阳光镀金的轻云。风飒飒作响,高高吹过头顶的树木,吹皱河面,也吹落率先脱枝的秋叶。在高大阔叶木的树颠,常呼呼扫过一阵强风,树叶如阵阵黄色雪暴,飞旋飘下。红褐、橙黄、深红的落叶厚积于地,在脚下散出清香,踏上去松脆有声、柔软舒适。在斜射而下的光束中,不伤人的黄蜂和有倦意的苍蝇悠然穿飞。在这种干爽温和的天气里,玛丽与盖特尔一路前行,轮换着骑马、牵马,涉水过河,蹒跚走过沙沙作响的落叶,高举自制长矛,衣衫褴褛,俨若亚马孙族①骑兵队伍的两名残卒。一路上,玛丽常哼起那首归乡短歌。在攀爬一处陡岸时,马猛然前抢,盖特尔无马鬃可抓,自此不再倒骑。夜晚干燥清凉,但不冷。玉米在慢慢减少,当然,若敢生火熟吃,玉米会消耗得 快。棒子上的玉米粒 天变干,嚼起来又硬又粉,简直像吃白垩土,不如先前可口,就吃得少了。每天找到的几把莓果、核桃、野葡萄和柿子是 的调剂。盖特尔缺了槽牙,只好想办法将玉米粒砸开、磨碎,常常在石头上用战斧的钝面把玉米捣烂,得到一小堆脏兮兮、白中带黄的糙粉,可就水冲下。这种粗陋的碾磨掺入不少泥土和石粉。因为吃得糟糕,玛丽的牙齿出现疼痛和松动,牙床莫名感到痛痒,从槽牙间可咂进一股朽坏的味道。不过,至少吃玉米已止住腹泻。每天早晨,两人都解出一小团硬便,为此而窃喜。
玛丽估计,自得此良马,每天所走路程已比先前翻倍,部分原因是,遇到不敢涉渡的溪口与浅河,马能驮她们过去。这匹母马擅长涉水,入水不慌,立足稳健,即使急流高到鬐甲也能通过。两人跨骑马上,河水及臀,玛丽紧抓马鬃,盖特尔搂住玛丽的瘦腰。当马爬上对岸时,两人就会对它一番宠爱,搂抱脖子,亲吻嘴巴,抚摩喉革,用手喂些玉米,遇到草地,也许会让它歇歇脚、吃吃草。玛丽一向喜欢马,可从没如此喜欢过。这匹马善良可爱,在极需时出现在生命里。对它,玛丽爱到哽咽、流泪。有时,她会盯住那对长着柔软睫毛的深褐色眼睛,心头涌上一股几如祈祷时的感激之情。“啊,上帝,”她曾呼喊道,“真希望人也这么善良!”然而,有时这种交流却令她心碎,因为在深情涌动的内心,三个失散子女的样貌会蓦地闯入,仿佛冲开一扇不意间未设防的大门。
得马第三天,她们来到一条河沙铺底的支流②。这条河玛丽清晰记得,被野猫队长押解途中曾见过。当时,印第安人乘独木舟过河,将船藏于这边河岸的一处芦苇丛。“等我。”她说着,将马交给盖特尔,钻入随风起伏的黄绿色高苇丛,把山核桃木长矛端在身前,既为分开芦苇,也为防范水蝮蛇或印第安人。她吃力地蹚过淤泥,在搜寻独木舟的踪迹。
前方几英尺远“扑通”一声响,吓得她直往后缩,冒出一身冷汗。她站住脚,心怦怦乱跳, 断定,自己只是惊到一只晒太阳的牛蛙。这片区域到处是黑泥和微光闪闪的苇秆。她蹑手蹑脚地深入其中,鞋里灌满冷水,可就是不见独木舟的踪影。她想:嗯,好吧。有可能是哪支外出的队伍把船留在了对岸。她刚迈步往回赶,就注意到一坨黑亮亮的东西一张一缩,几乎就待在脚边的浅水中。
是一只大个牛蛙,一半没在水里,正准备跳开。
她急忙抄矛猛戳,将其刺穿。牛蛙猛力挣扎扭动。她背过脸,一直等到牛蛙不再动弹。
“玛——丽?玛——丽?”老妇喊起来。此时玛丽钻出芦苇丛,得意地举起长矛,矛尖上扎着软塌塌的牛蛙。
“瞧,盖特尔,瞧,咱们终于有肉吃啦。”她俩拧下牛蛙的大腿,脱袜一般扒下黏糊糊的皮,像两个土著似的,蹲在河岸上,嚼起凉凉的、白中带粉的生肉。玛丽啃着骨头,一抬眼,见盖特尔扔掉蛙的腿骨,又开始仔细查看其余部分,一道口水从老妇的下唇淌下。
盖特尔伸手去扯牛蛙细小的前腿,玛丽只得看向别处。
盖特尔饥饿的眼神中有什么东西,似一道冷森森的闪电,让玛丽心头升起莫可名状的恐惧。
她们沿西岸走出五英里,一路跌跌撞撞地穿过沟壑,挤过灌木和棘丛,皮肤被割伤、被抽痛,本已残破的长裙被撕得 烂, 终发现一处沙石铺底的浅水,可骑马涉行。之后,又顺东岸回返。此处有一大片刺槐,葡萄藤交缠其间,只能牵马走过。葡萄又硬又老,皱皱巴巴,有些触手可及,但显然已过季,食之无味。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揪下几串,塞进裹有剩余玉米的毛毯中。她们确信,到时这也是美味。
她俩终于挤出棘丛,满身是血。两人用河水洗净四肢,从伤口内拔出一根根小黑刺,继续朝下游去往俄亥俄河,没走几步就来到一处溪口。水不过膝,但水底有几码宽的地方布满苔石,石块扁平,边缘尖锐,小则如餐盘,大则如桌面,在脚下倾斜、滑动、翻转。待跌跌撞撞踩过石头到对岸时,烂鞋已 散架。只得丢下鞋,光着血乎乎的双脚,沿河岸继续走,感觉每块脚骨皆似断裂。细枝、石块扎痛足底,她俩颠着碎步,龇牙咧嘴, 柔软的双脚到处都在突突抽痛,再戳再扎几无感觉。两人轮流骑马,可是,双脚垂在马的两肋旁,相比徒步似乎疼得变本加厉。
令人忧心的是,踏石过溪后,马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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