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夜很深了,金融街附近的小饭馆已经打烊,支行大厅里的日光灯却都还亮着,嗞嗞地发着白光,也想争个劳模似的。
偌大的支行里,其实一共就两个人:辉姐和老李。别的同事好几个小时前就都下班回家了。辉姐也下过班回过家,可她又从家里跑回来了。
老李刚刚升了支行行长,连轴熬夜加班,脸上不但没有喜色,反倒整天愁眉苦脸的。辉姐是特意来给老李送夜宵的,拿着热烘烘的饭盒,手指缝里湿答答的,说不清是汗水还是蒸汽。
老李正在打电话,用宽大的脊背对着辉姐。头发横七竖八,不像是上了 的班,倒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还好身上的西服严丝合缝,黑色后领上露着衬衫的白边儿。那衬衫是辉姐买的。还有背心儿、短裤、黑袜子,不必见人的那些,差不多都是辉姐买的。
辉姐听见老李对着话筒没好气地说:“你爸爱要那是他的事!我一分也不要!”辉姐知道老李在跟老婆打电话,胸口有点发堵。本想跟老李显摆一下,今晚她自己把车开来了。老李教了她半年,驾照终于到手了。可现在,她没心情了。
辉姐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摔。老李吓了一跳,猛转过身,脖子给电话线缠了大半圈儿,像是要上吊似的。老李的一双小细眼睛瞪成了两颗围棋子儿:“早晚有 ,我得让你们害死!”辉姐也不知老李是在骂他老婆,还是在骂她,又或者一块儿都骂上了。辉姐一阵委屈,又把饭盒从桌子上拿起来,想扔进垃圾桶里,又想着扔完了还得自己收拾,总不能让明早上班的同事瞅见。而且她也有点儿舍不得。
老李狠狠摔了电话,对着辉姐咆哮:“这才刚当了两天支行行长,就让我批一笔贷款!根本不符合规定!她爸拿了人家二十万!”辉姐心惊肉跳,可又暗暗窃喜,有点儿幸灾乐祸。老李的岳父是总行的副行长,有望升行长。老李的支行行长是靠着岳父到手的,可并不白给。他得做岳父的手,一只越来越洗不干净的脏手。辉姐把食指立在嘴上,用力“嘘”了老李一下子。银行里倒是还没装监控,但走廊里说不准有没有人。夜里保安要巡逻的。
辉姐说:“这种事儿,以后少不了!”老李说:“迟早得完蛋!”“那就辞了呗!”辉姐心不在焉地摩挲饭盒盖子。心里想着:那就离了呗。可她没敢说出来。
老李却似乎已经听见了。他借着怒气,一把夺过饭盒扔在桌子上。辉姐吃了一惊,没来得及发作,已被老李拽进怀里。辉姐本想推开老李,可又一想,银行马上就要装监控了,下周就要去香港培训这个。深夜以加班为名在单位里小甜蜜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老李的怀里烫得像着火,下巴上的胡楂子就是火苗子,在辉姐脖子上燎掉一层皮。
救火车真的就来了。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眼看就要到跟前了。
老李浑身一激灵,猛地推开辉姐:“是来抓我的!”“不是!”辉姐喊。可警笛太响,连她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老李转身往外跑,辉姐一把没扯住。她想追,腿却好像不是自己的,死活迈不开步子。她狠命一挣,一下子醒过来,一脊背的冷汗。
电话正在耳边催命似的叫。床头的电子钟显示23∶48,还不到午夜。辉姐 睡得早,九点半就上床了。
原来是个梦,跟真的似的。本来也曾是真的,除了警笛的部分。只不过,十几年前的事儿了。
“警笛”是床头的电话座机,催命似的叫着。现如今,没几个人会打辉姐的座机了。辉姐挣扎着摘下听筒,脑袋没离开枕头。枕巾上好像还残留着一点儿梦的余韵。
老妈带着哭腔,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尖叫:“辉子!钱没了!我在你银行里存的钱,都让人给骗走了!”Chapter OneCBD里的幽灵1辉姐是开了十几年车的老司机,可她居然追尾了。
一大早,在三环主路,她的黑色桑塔纳追了前面的Mini Cooper,就像个色眯眯的老男人硬是把身体贴在某个小女子的后背上。小女子并没发出神经质的尖叫,就只有一声钝响。辉姐顿时回过神儿来,暗骂了一句: ,撞了!辉姐不记得刚才有没有踩着刹车,就算踩着了,也肯定踩晚了。这会儿脚倒是正在刹车板上,可并没在高跟鞋里。不记得是慌乱中掉的,还是 早就脱掉了。她都不记得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在做白日梦。今早凌晨出门,陪着老妈去派出所报案、笔录,折腾了大半宿,回到家快三点了,又在电话里挨了两个钟头的埋怨。老妈被人骗走了五万块,起码有一半儿赖在辉姐头上:“还不是因为你!要不干吗存进你们银行?”可遇上电话诈骗,存哪家银行都差不多。再说辉姐半年前就辞职了,她现在是个外企前台,在国贸A座里上班,她和那家银行已经没关系了。
辉姐并没急着下车,她紧抱着方向盘,狠狠盯着前面的Mini Cooper,见机行事。如果下来个女的,她就准备吵架。如果是个男的,她也许可以换一种策略:像小女生那样撒撒娇,再把责任推到有点儿暧昧的东西上,比如高跟鞋。
该死的高跟鞋。二十几岁都没怎么穿过,四十多了倒是天天穿。才几个月,脚上已经磨掉了几层皮。其实外企并没规定必须穿高跟鞋,但辉姐不能不穿。作为 知名外企——费肯 会计师事务所的前台,她在各个方面都已经不够格:英语不够好,脸蛋不够美,个头不够高,皮肤不够白,体重有点儿超——59.8公斤。为了不超60,坚持 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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