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满屋的家学渊源◎借书满架的成长心路◎群莺乱飞的文坛师友◎读书作文的作家感悟
叶兆言
1957年出生，南京人。1974年高中毕业，进工厂当过四年钳工。1978年考入南京大学，1986年获得硕士学位。1980年代初期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作品有《南京传》，八卷本《叶兆言中篇小说系列》，五卷本《叶兆言短篇小说编年》，长篇小说《一九三七年的爱情》《花煞》《别人的爱情》《没有玻璃的花房》《我们的心多么顽固》《很久以来》《刻骨铭心》《仪凤之门》等，散文集《陈旧人物》《陈年旧事》《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等。
【内容简介】
本书是著名作家叶兆言先生的散文精选集。叶兆言出身于文学世家，有着独特的文化生长氛围和文学成长经历。本书即围绕着叶兆言“与书为伍”的时光，分享他与书籍相伴的点滴。在书中，作家讲述年少时求书若渴的往事，回忆与诸多文学名家、文化名人的交往，温习家族温暖而伤感的记忆，分享对外国文学独特的阅读情感，自陈成为作家的心路历程……
叶兆言说，写作行为应该是人生的一种需要，是人的生命的一部分。在书的陪伴和滋养中，在从未停歇的阅读和写作岁月里，作家塑造了独特的、具有浓厚文学意味的“人、岁月和生活”，温厚而动人。
【目录】
第一章 借书满架
文学的美好时代
作文经历
命题的作文
藏书状元门下
家学渊源
祖父叶圣陶二题
难得有闲
纪念父亲叶至诚
我的大学梦
借书满架
第二章 群莺乱飞
朱自清先生醉酒说英语
看望朱自清夫人
白马湖之冬
父亲和方之的友谊
回忆高晓声与汪曾祺
记忆中的林斤澜和陆文夫
前辈作家的教诲
不喜欢屈原的理由
第三章 文学是善
陈先生治学有方
漫谈现代文学
有多少书可以重读
我的写作癖
作家永远是单数
砚田的收入
“追星”外国文学
外国文学这个月亮
难忘雨果
关于海明威的问答
文学是痛，文学是善
困学乃足成仁
【相关图书推荐】
（编辑不填）
【作品试读】
有多少书可以重读
从写作的角度看，如果让我随口报五篇好小说，卡夫卡的《在流放地》、梅里美的《伊尔的美神》、福克纳的《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麦卡勒斯的《伤心咖啡馆之歌》，还有杜
拉斯的《情人》，这些作品都值得精读，读一百遍有一百遍的好处。
短篇小说是发展的，从莫泊桑到契诃夫，再到博尔赫斯，一直在往前走，博尔赫斯以后，似乎还没有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大家。我指的是那种完全靠短篇建立名声的，谈短篇小说，博尔赫斯无法轻易绕过。他的某些小说可以让人产生阅读快感，而且，就短篇的技巧而言，是很好的课本。现代写短篇的人没办法避开他，他带来的是革命性的改变。
博尔赫斯与海明威和纳博科夫同年，他们当红的年代不同，产生影响的时期也不同。中国作家中，老舍和闻一多也出生在这一年，就成名而言，两位作家完全有理由和他们一搏。老舍和闻一多都在国外待过，按说他们应该有这样的底气。可是我们的文学中断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模仿博尔赫斯，总比模仿欧·亨利和莫泊桑好一些。有博尔赫斯作参照，写出来的小说不至于惨不忍睹，很容易及格。我在用词上一直比较犹豫，我觉得博尔赫斯教我们如何判断短篇小说的好坏，他提供了一种标准，一种尺度。这种尺度很重要，我现在判断小说的好与坏，里面便包含着博尔赫斯的教诲，譬如他追求的不确定性，譬如简单，一个作品的好坏还是有判断标准的，阅读和写作一样是种技巧。我觉得短篇小说越来越难写的根本原因，是
好的短篇太多。太阳底下没有新事物，我们总是忍不住要叹气，时至今日，短篇小说还能怎么写呢？
中国作家的起点并不是很低。如果新文学正常往前走的话，也很可爱或者可观。博尔赫斯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还没有冒出来，他的成名算是迟的了。我没做过研究，不知他的成名迟，是否和他是一个拉美作家有关系，他不是英国作家，不是法国作家，和中国作家一样，长期以来属于话题之外。今天的博尔赫斯火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沾了拉美文学“爆炸”
的光。高尔基与鲁迅的老师章太炎同年，比海明威他们这一茬人要大三十多岁，但是对世界文学的影响，一度却是同时的。高尔基的早期作品对中国没什么影响，他的走红与海明威扬名世界文坛是同步的，都是在三十年代，分别在各自的国度里达到巅峰。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高尔基与海明威差不多同时影响世界。
中国古典小说很长时间里对我而言是个空白。《三国演义》《水浒传》是早就看过的，这是男孩子的书，《水浒传》很好看，就像《基督山伯爵》一样。《红楼梦》早先也翻过，没看下去。另外还偷偷看过《金瓶梅》，那是当“黄书”看的，也没悟出多大道理来。读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对一向看不上眼的《红楼梦》入了迷。当时是为什么入迷，现在也说不清楚。也许是觉得不看不行了，毕竟是念中文系，不读《红楼梦》非把老师气死不可。“三言”“二拍”过去也看过，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里面有点性描写。我父亲曾经把“三言”“二拍”收藏起来，因为我们家有一套未删节的全本。我过去对中国古典小说没什么好
印象，本能上总是觉得那不是好东西，不值得看，受了那么多的外国小说影响，当然不会觉得中国小说好了。与中国古代小说相比，还是读古文有些帮助，先秦散文、唐宋八大家、《史
记》、明清小品，要比小说对我的影响大得多。在古文上，我好歹花过一些时间，《史记》读的是王伯祥选注的《史记选》，古代散文读的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的三卷本《古代散文选》。看
这一类的东西，大学四年，没断过。我觉得它们对我很有好处，我身上的那点可怜的传统，大都是这些作品给我的。
有些东西重新读，才读出些味道来。像话本《卖油郎独占花魁》，一开始是真不喜欢；像《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也不喜欢，后来重新读了，就发现确实有好的地方，这就是上大学的好处。像《儒林外史》没法说不好，从语言的叙述，到那种名士气，那种从容，足以让人学到不少东西。这本书和《金瓶梅》一样，都是教人如何使用汉字，我最初的汉字功夫，都是译文垫的底。
译文为我打了底子，是启蒙教练。我最初的汉语知识，是傅雷的译文教给我的，我曾非常顽固地认为，傅雷的汉译是最好的汉语言读本。换句话说，傅雷的译文与《儒林外史》是相
通的，趣味上有相同之处。我得感谢傅雷翻译的小说，巴尔扎克的《高老头》《欧也妮·葛朗台》，那些译文使我第一次体会到语言的优美，这直接影响到我后来的写作。
古文对我写小说帮助不大，对写散文帮助很大。我现在写散文，无形当中会流露出古文的一些东西。读研究生的时候，我还找到一位古文老师，这个人是洪诚的弟子，我当时真迷恋古文，想正儿八经拜师学古文。我总觉得应该和别人有一段不一样的经历。我到中学里去讲课，让喜欢写作的人读些古文，那帮孩子认为我是疯子。他们和我大谈网络文学，我想我是太落伍了，就好像我上大学才看《红楼梦》，这让那些有文化的人很吃惊，怎么到这时候才看，这也是一种落伍。想读什么是勉强不了的，以前《红楼梦》就是吸引不了我，谁劝我看，我也会认为他的脑筋有问题。后来觉得《金瓶梅》真好看了，说明东西方作品已经开始兼容。这种好看与西方小说的好看不一样。西方小说可以直接提供一种框架、范本，还有影响世界观的形成，像雨果和托尔斯泰的小说。小孩子如果从《红楼梦》中获得对世界的认识，可能会很尴尬。
第一遍读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时，会觉得很奇怪，句子总是重复，用来用去就是那几个词。后来读出味道来了，他要的就是这效果。欧阳修是一代文章大师，他的《洛阳牡丹记》却是另一种味，《泷冈阡表》又是一种味。我一度对古文入迷，就是因为古文的类概念特别清楚，像《林纾选评古文辞类纂》。现代作家中的散文家，周作人，对他恨也恨不起来，他是集大成者。沈从文的散文我也喜欢，像《从文自传》。鲁迅肯定跳不过去，还有朱自清，我喜欢他后期的东西。丰子恺、师陀的散文很好，郁达夫的散文也很好，像他的日记和游记，还
有张爱玲和苏青。散文作者似乎要比小说作者强得多。胡兰成不错，是个很坏的才子。说到姓胡的，胡适的文字非常好，包括学术论文。胡适其实很值得研究。林语堂当然也不错，他的小说我不喜欢。说到底，我还是喜欢周作人，我喜欢他那种从容的写作状态，拉开就写，说完就算，这是一种很好的自由境界。挤半天才挤一篇文章出来，总不是件事。周作人的写作是生理现象，这比较可爱，他属于那种写作欲望比较强的，一生好像在写一部著作，你甚至评价不出他的哪一篇文章写得最好。
读鲁迅文章的时候，你会觉得是在读一个伟人的作品。读周作人文章的时候，基本上没这种感觉，你就觉得在和他聊天，什么时候都可以停，什么时候都可以开始。他的作品和读者的距离消失了，不知不觉中你可以得到知识，也可能什么也得不到。但有时候你会发现，即使得不到知识你也想看，因为在这其中你可以感觉到一种阅读的吸引力。事实上，这一直也
是我追求的一种境界。
如果每一篇文章都是地道范文，串起来你就感觉到是拿着一串珠子，一串大小完全一样的珠子，你会觉得很不舒服。周作人没有这样的感觉，他的文章每一篇都不一样，好像都是随
意写的，读他的作品不会感到吃力。我看周作人写的序，其中破绽很多，都很随意，可能写多了，就达到自由境界了。破绽有时也会很好玩。他把生命的过程留下来了，这是一种很高的写作境界，一般人很难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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