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5 年 6 月,三个法国人抵达伦敦。一个是王子,一个是伯爵,还有一个是带意大利姓氏的平民。伯爵后来称这是一趟“智识与美学的购物之旅”。
或许,我们可以从前一年夏天的巴黎说起,那时奥斯卡?·?王尔德和康斯坦丝?·?王尔德还在度蜜月。奥斯卡在读一本刚出版的法国小说,尽管在度蜜月,他还是兴致勃勃地频频接受记者的采访。
或许,我们可以从一颗 和开火的那杆 说起。通常的套路:戏剧的一条铁律是,如果 幕中有杆 ,那 一幕它一定开火。可是,是哪杆 ,哪颗 呢?当时有很多杆 ,很多颗 。
也许,我们甚至可以从 1809 年大西洋彼岸的肯塔基州说起,那时伊弗雷姆?·?麦克道尔,一个父母从苏格兰和爱尔兰移民来的医生,给简?·?克劳福德动手术,切除她有十五升囊液的卵巢囊肿。至少,故事的这一脉有个圆满的结局。
然后画面就是一个男人躺在布洛涅河畔的自己的床上—或许他的妻子就在身旁,或许他独自一人—不知如何是好。不,这样说并不十分准确:他知道该做什么,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者是否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
或许,我们可以从那件平淡无奇的长袍开始。如果称它是晨衣,可能听上去就不会这么普通。它呈红色— 确切地说,呈猩红色—很长,从脖子直抵脚踝,手腕和领口处可看到些许白色褶皱亚麻布。画面的 下方,是一只带有黄蓝光影的锦缎拖鞋。
从长袍开始,而不是从身着长袍的人开始,这是否不公平?但是这件长袍,或者说,我们对这件长袍的描述,就是我们 对他的记忆,如果我们还能记得他的话。对此,他会有什么感触呢?会觉得如释重负,觉得有趣,还是觉得有点受辱?这取决于我们时至 如何解读他的个性。
不过他的长袍让我们想起另一件长袍,是同一位画家画的。它裹在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身上,他出身名门—或至少显赫。然而,尽管这位年轻人站在当时 的肖像画家面前,但他并不快乐。当时天气和煦,而他被要求穿上一件厚重的粗花呢长袍,一件 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长袍。他向画家抱怨这样的安排,画家却回答说—我们只知道他说的话语,但无法判断他的口吻到底是温和的揶揄、专业的命令,还是盛气凌人的轻蔑—“主角不是你,而是这件长袍。”的确,就像红色晨衣一样,人们对这件长袍比对那个年轻人印象 深刻。艺术 个人奇想、家族尊严、社会正统;艺术永远偕时间同行。
好,那就让我们继续讨论这一有形、具体、日常的红色长袍。因为当初我就是这样 邂逅这幅画以及画中人的:2015 年,此画从美国被租借而来,悬挂在伦敦 肖像美术馆。我刚才称之为晨衣,这也不 正确。他里面没穿睡衣,除非那些花边袖口和衣领是睡衣的一部分,但这似乎不太可能。或许,我们不妨称之为“日衣”?它的主人几乎刚刚下床。我们知道这幅画是在临近中午的时候画的,画完后画家和画中的主人公共进了午餐;我们还知道,主人公的妻子对画家的巨大胃口惊愕不已。我们知道主人公是在家里,画的标题已告诉我们这一点。“家”用较深的红色来表现:勃艮第的背景衬托出中心的猩红色;用一个环把厚重的窗帘系在后面;此外,还有一层不同的布料,所有的布料都融入同样酒红色的地板,没有任何明显的分界线。这一切都 戏剧性:不仅在姿势上,而且在绘画风格上都透着凛凛霸气。
这幅画是在伦敦之旅四年之前画的。画中人—意大利姓氏的平民—年方三十五,英俊,蓄着胡子,目光自信地越过我们的右肩。他颇有男子气概,但身材细挑。逐渐地,当我们满以为“画的主角是长袍”之后,我们的 印象开始改变,才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事实上,画的主角是双手。他的左手放在胯部,右手放在胸前。手指是整幅肖像中 表现力的部分。每根手指都展示着不同形态: 伸展,半弯曲, 弯曲。如果让我们凭空猜测此人的职业,我们可能会认为他是个钢琴大师。
右手放在胸前,左手放在胯部。或许比这 具启发性:右手放在心口,左手放在腰间。这是画家精心设计的吗?三年后,他画了一幅名媛的肖像,在沙龙上弄得声名狼藉。(美好年代的巴黎会震惊吗?当然。它或许和伦敦一样虚伪。)右手在把玩一个貌似扣绳的东西。左手钩住长袍双股腰带中的一股,与背景中的窗帘环相呼应。视线顺着它们直抵一个复杂的结,结上悬挂着一对羽毛般毛茸茸的流苏,流苏上下交叠,正好挂在腹股沟以下,就像猩红色牛鞭。这是画家精心设计的吗?谁知道呢?他没有留下任何解释。但他是一位机灵又了不起的画家;一位了不起的画家并不害怕引发争议,甚至这正合了他的心意。
画中的这一姿势既高贵又豪迈,但这双手却使它显得 为微妙而复杂。事实证明,这不是钢琴家的手,而是医生,一位外科医生、妇科医生的手。
而那猩红色牛鞭呢?一切恰如其分。
好,就这么着,让我们从 1885 年夏天那趟伦敦之旅开始说吧。
王子是埃德蒙?·?德?·?波利尼亚克。
伯爵是罗贝尔?·?德?·?孟德斯鸠—费赞萨克。
意大利姓氏的平民是塞缪尔?·?让?·?波齐医生。
他们这趟智识购物之旅的 站是在水晶宫举办的亨德尔音乐节,在那里他们欣赏了《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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