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塔斯来到前廊时,那两头灰 正在美餐一条响尾蛇。蛇不算大,大概是正在找阴凉时,碰巧爬到了猪的脚下。它们像拔河似的,母猪咬住蛇的七寸,小猪叼住蛇尾,费了好一番工夫,把它拽来拉去的。这样一来,响尾蛇的末日也就到了。
“你们算捞着了,”奥古斯塔斯说着,踢了小猪一脚,“要想吃,到小河边吃去。”他不是因为它们吃蛇而恼火,而是讨厌它们在前廊吃。前廊本来就热得够呛,猪再过来瞎闹腾, 是火上浇油。他走下台阶,来到满是尘土的院子里,绕到冷房去取酒罐。太阳像头固执的骡子,懒洋洋地高挂在天空中。奥古斯塔斯观察太阳很有一套,他看得出,西边越来越倾斜的太阳光线预示黄昏将近。
孤鸽镇的傍晚总是姗姗来迟,不过,它一旦到来,就会令人感到舒适、惬意。在一年的大多数月份中、在 的大部分时间里,这座骄阳下的偏僻小镇都笼罩在浓重的尘土里。小镇四周是查帕拉尔树丛。这些灌木丛是蛇、癞蛤蟆、长尾鸟和蜥蜴的天堂,却是猪和田纳西人的地狱——方圆三四十公里内连棵能遮阳的像样的树都没有。近处称得上阴凉的地方到底在哪儿?这始终是人们在办公室里争论不休的一个热门话题——如果你认为帽子溪牧牛公司的无顶马厩和几个简陋围栏也算得上是办公室。这个公司的一半归奥古斯塔斯所有。
他那位固执的合伙人保安队长伍德罗·考尔坚持认为近处有个阴凉地,就像酸菜沟,只有二十公里远,可奥古斯塔斯不承认。比起孤鸽镇,酸菜沟根本不值一提。酸菜沟之所以发展起来,是因为一个从北佐治亚来的名叫酸菜韦斯理的傻瓜和他的家人在那片灌木丛里迷路了,转悠了十来天, 找到了一片空地,再也没有离开,酸菜沟也因此而得名。它只能吸引像它的创始人一样的人物——意志薄弱到连几百公里的牧豆荆棘丛都闯不出去。
冷房是一间粗陋的小泥坯屋,屋里倒是挺凉快,要不是爬满了黑寡妇蜘蛛、马蜂和蜈蚣,奥古斯塔斯还真想在里面住下来呢。他把门打开,还没看见蜈蚣,就听见一条响尾蛇发出的不安的咝咝声。显然,这条蛇可比刚才猪吃的那条狡猾得多。奥古斯塔斯 可以把它挑起来,扔到墙角给它一 ,但他不打算开 ,因为在孤鸽镇静静的黄昏中,一声 响会引起一场混乱。镇上的每个人都会听到 声,并且以为是印第安科曼切人从北边平原过来了,或者是墨西哥人越过了南边那条河。镇上独一家干豆酒吧的顾客中要是有人恰好喝醉了或正没好气儿——这是很有可能的——他们就会为了自身的安全朝墨西哥人开 。
至少考尔会大步流星地从牧场赶回来。一旦他发现只不过是为了一条蛇,肯定会大发雷霆。考尔对蛇没有一丝畏惧之意, 瞧不起任何见到蛇就躲得远远的人。他对付响尾蛇就像对付蚊蚋一样,抄起什么算什么,一下子便能结果它。他常说:“一个人要是怕蛇,什么也甭干。”对一个受过教育的人来说,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便能理解考尔发表的大部分宏论。
奥古斯塔斯的处世哲学则是不慌不忙。他认为应该给小生命们一点儿思考的时间,于是在太阳底下站了几分钟,直到响尾蛇镇静下来,从一个洞口爬了出去。然后,他才进去把酒罐从泥里取出来。即便按孤鸽镇的标准来衡量,这一年也算是个干旱的年份。冷房里的溪水只够勉强维持一个不错的泥坑而已。猪总要花一半的时间在冷房周围拱来拱去,希冀钻进泥坑里。然而,坯墙上没有一个洞大到能容一头猪钻过。
蜈蚣自然很喜欢待在包酒罐的湿麻布里,所以奥古斯塔斯先确认了麻布下面确实没藏着蜈蚣,才拔出塞子,不多不少地喝了一口。孤鸽镇的白人理发匠——那个名叫狄拉德·布罗利的田纳西人——就是因为对蜈蚣太大意了,现在不得不只靠一条腿谋生。 夜里,两条倒霉的红腿蜈蚣钻进了狄拉德的裤腿,他起床时太着急了,来不及好好地抖一抖裤子,被蜈蚣咬了的那条腿虽然没有 烂掉,但也烂得够呛。他家里人怕他中毒,就让奥古斯塔斯和考尔锯掉了他的那条腿。
有那么一两年,孤鸽镇曾有过一位真正的医生,但那位年轻人缺少点儿机灵劲儿。当时,一个墨西哥牧民行为放荡,人们看不惯他的浪荡样,想找个理由吊死他。 晚上,他喝醉了,一只小虫爬进了他的耳朵,在里面乱钻。那牧民火冒三丈,让医生用水把小虫冲出来。那位医生尽心尽力地用温盐水给他冲洗,可他大发脾气,一 打死了医生。那牧民就此闯下了杀身大祸。在他仓皇出逃时,有人炸飞了他胯下的马,怒气冲冲的镇民大部分都在干豆酒吧附近消磨时光,便抓住时机把他吊死了。
可惜从此再也没有医生愿意来这座小镇行医了。奥古斯塔斯和考尔常常为人治疗创伤,如果有非做不可的手术,人们便请他们俩来操刀。狄拉德剩余的那条腿没留下后遗症,可当时他号叫得太凶,把声带撕裂了。用一条腿行动倒也还好,受伤的声带却再也无法复原,影响了他的生意。狄拉德过去总爱大声说一些不值得听的废话,蜈蚣事件后,他 是念叨个没完。顾客脸上敷着热毛巾,还得设法弄明白他到底在嘟囔些什么,搞得自己很紧张,所以许多老顾客都改去墨西哥人开的理发店了。连从不信任墨西哥人和墨西哥理发匠的考尔都去找墨西哥人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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