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前中华文明探源研究中,我们在实物遗存的发现、材料的科学分析,乃至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利用方面,都做得 出色。但是,相较而言,理论研究就逊色不少。本书就是围绕中华文明起源所做的系列理论思考,抛砖引玉,希望能够促进有关理论研究的发展。本书主体内容大体可以分为五部分。
部分(第1章)侧重于讨论考古学的意义。对于熟悉我或者考古学专业的读者而言,可能是老生常谈,可以略过。考虑到部分读者可能并不那么熟悉考古学,因此,这里不厌其详地探讨了考古学的独特视角,揭示它在认识人本身与人类社会演化,以及在认识我们作为中国人上的重要意义。我们之所以是中国人,根本在于文化意义的传承,而其主要载体正是考古学的研究对象—实物遗存。这也是考古学要研究中华文明起源的重要原因之一,令人遗憾的是,这个原因常常被忽视,至今也还没有建立起很好的研究路径。
第二部分(第2、3章)关注的是一些基础理论问题。究竟什么是文明?如何定义文明?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定义文明?要回答这些问题,首先要厘清文化与文明、文明与社会的关系。这里把文明看作文化发展的一个阶段、一种状态、一类形式。文明是人类社会现象,需要从人类社会演化的历史进程中来理解,因此,与之相应,文明有了三个维度的含义:是一个具有时空意义的历史阶段,也是一种社会组织演化的状态,同时还是一类社会存在的形式。目前的考古学研究主要侧重于 个维度,正在向第二个维度深入,相对忽视第三个维度。 一个维度也就是人文的维度,对于中华文明探源来说,所关注的是作为中华民族身份认同的中华文明,即文化意义上的中华民族是怎么形成的。
深入文明的定义之中,我们会发现中西方文明所立足的观念基础存在区别。在文明发生的初期,整体/集体导向与个体导向其实都存在于中西方文明中,但是随着历史的发展,中西方文明选择了不同的发展道路,中华文明选择了前者,西方文明选择了后者,这样的差别可以追溯到文明起源之初。究其原因,离不开各自的生产方式。文明就是农业社会发展的产物,全世界的文明无一例外,农业生产方式的不同深刻影响了中西方文明的特征,这种影响一直持续到现在。
第三部分(第4、5、6、7章)是全书的主体,侧重于讨论中华文明演化的阶段、格局、模式与节奏。中华文明演化经历了怎样的发展过程呢?我没有局限在新石器时代,而是从旧石器时代狩猎采集社会开始展开论述。这与我个人的学术训练相关,在硕士研究生阶段我的研究方向是旧石器考古,博士论文方向是旧新石器时代过渡,如今进入文明起源阶段。长时段的考察也是考古学的优势,这样 有利于我们把握历史趋势、理解历史进程。从长时段的视角来看,文明并不是在新石器时代或农业社会才开始萌芽的,而是至少可以追溯到旧新石器时代过渡时期。
长时段本身是一种宏观的考察视角,必然带来对中华文明格局的关注。我首先从史前人类文化发展的格局谈起,然后转向中华文明格局的考察。总体来看,人类文明发展有三个独立的中心:西亚、中南美洲、中国。之所以这样区分,根本原因在于三者对应着三大主要的农业起源中心。中南美洲的农业体系缺乏合适的驯化动物,本身就比较脆弱,这也是其难以抵抗西方殖民侵略的原因之一。西亚的农业扩散到尼罗河流域、印度河流域,还有欧洲,古埃及文明、印度河流域文明、古希腊文明在此基础上形成。但是这几个文明中心之间距离遥远,其间还分布有显著的地理障碍,文明发展一直未能实现融合。值得注意的是,以西亚为基础的农业体系本身分化为相互矛盾的谷物种植与畜牧,需要依赖交换,由此 有利于发展以个体为导向的文明,但是这种发展不利于文明的融合统一。
我们在考察中华文明的形成过程时,通常都会特别强调其“多元一体”的特征。一体化是融合,多元就是分化发展。中华文明在形成过程中曾有过分化发展的阶段,并形成了若干个具有不同特点的文明起源中心,而且具有先边缘、后中心的发展趋势,文中我提出了一个边缘发展理论来解释这种现象。多元化发展需要追溯到旧新石器时代过渡时期,在此基础上,距今8 500年前后,形成了新石器时代的若干文化区系,正是在这些文化区系中,先后以不同的模式形成了各具特点的区域早期文明。距今6 000年前后,文明化进程加速,区域文明中心逐渐形成;与此同时,文化意义上的中国形成。然后,通过将近2 000年的相互交流,这些早期文明在4 000多年前 终融合成一个统一的王朝文明,正式开启以中原为中心的文明发展格局。
在文明发展过程中,分化、融合、扩散始终是存在的,只是不同时期的主要趋势有所区别。分化、融合、扩散,本身也是人类文化发展的基本节奏,文明作为文化的一个部分,自然也有这样的节奏。中华文明形成过程可分为三个特征明显的阶段:分化、融合、扩散。追溯这样的发展过程,让我们认识到,中华文明的起源不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事件,而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是一个有独特节奏的“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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