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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版]樊登海上花列传上下全2册中国古典小说藏本精装插图本小32开韩邦庆著典耀整理清代吴语小说十里洋场张爱玲
  • 被忽视的经典 小32开无删节足本
    • 作者: 韩邦庆著
    •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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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 韩邦庆著
    •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20-01
    • 页数:700
    • 开本:32开
    • 装帧:精装
    • ISBN:9780145722930
    • 版权提供:人民文学出版社

            铺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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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32开精装插图本 成品尺寸130*185mm

    被忽视的经典

     

     

    韩邦庆(1856—1894),字子云,别署太仙、大一山人、花也怜侬。江苏华亭人(一说松江,均今属上海)。幼年随父寓居北京,后南归应科举,久困场屋,遂居沪上。因嗜好鸦片烟,致使家道中落。担任过《申报》撰述,。光绪十八年(1892年)初,自办《海上奇书》杂志,图文并茂的早期文学杂志。该刊内容大部为韩邦庆个人的作品,如自撰的文言小说和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长篇连载,也录有前人的笔记小说,开创了报刊连载长篇章回小说,且每回自成起讫的先例。

    典耀,陈新的笔名。陈新,江苏常熟人。1953年调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先当校对,后任古典文学编辑,现为编审。多年来出版了编选、注释、点校的古代诗文等著作二十余种,其中小说方面有:《水浒后传》(改写)、《海上花列传》(校注)、《唐三藏西游记释厄传》(点校)、《西游记传》(点校),还负责新校注本《水浒》的审校和前言撰写。并发表古代文学研究论文多篇,其中一半以上为明清小说方面的,内容侧重作者和版本的考订,而且大多与所校注的作品有关。

     

     

    《海上花列传》(精装插图本)是“中国古典小说藏本(精装插图本)”中的一种。人民文学出版社在成立之初即致力于中国古典小说的整理与出版,半个多世纪以来陆续出版了几乎所有重要的中国古典小说作品。这些作品的整理者,均为古典文学研究名家,如聂绀弩、张友鸾、张友鹤、张慧剑、黄肃秋、顾学颉、陈迩冬、戴鸿森、启功、冯其庸、袁世硕、朱其铠、李伯齐等,他们精心的校勘、标点、注释使这些读本成为影响几代读者的经典。“中国古典小说藏本(精装插图本)”丛书将这些优秀的经典之作集结在一起,再次进行全面细致的修订和编校,以期更加完善;所选插图为名家绘画或精美绣像,如孙温绘《红楼梦》、孙继芳绘《镜花缘》、金协中绘《三国演义》、程十髮绘《儒林外史》等,以丰富读者的阅读体验。

    《海上花列传》是清末著名小说,全书以吴语写成,也是中国第一部方言小说。亦名《绘图青楼宝鉴》、《绘图海上青楼奇缘》,全书64回。这部长篇小说的主要内容是写清末中国上海十里洋场中的妓院生活,涉及当时的官场、商界及与之相链接的社会层面。小说以赵朴斋、赵二宝兄妹为主要线索,写他们从农村来到上海后,被生活所迫而堕落的故事。赵朴斋因狎妓招致困顿,沦落至拉洋车为生。二宝则沦为娼妓。赵氏兄妹的遭遇和经历,在上海下层社会生活中,有一定的典型性。书中广泛描写了官僚、名士、商人、买办、纨袴子弟、地痞流氓等人的狎妓生活以及妓女的悲惨遭遇。《海上花列传》得到鲁迅、张爱玲等文坛巨匠的好评,张爱玲还曾将其翻译为英语、国语版本。此次再版,除修订文字外,增加精美插图六十多幅。

     

     

     

     

     

     

     

     

     

    第一回

    赵朴斋咸瓜街访舅洪善卿聚秀堂做媒

     

     

    按:此一大说部书,系花也怜侬所著,名曰《海上花列传》。只因海上自通商以来,南部烟花日新月盛,凡冶游子弟倾覆流离于狎邪者,不知凡几。虽有父兄,禁之不可;虽有师友,谏之不从。此岂其冥顽不灵哉,独不得一过来人为之现身说法耳。方其目挑心许,百样绸缪,当局者津津乎若有味焉;一经描摹出来,便觉令人欲呕,其有不爽然若失,废然自返者乎?花也怜侬具菩提心,运广长舌,写照传神,属辞比事,点缀渲染,跃跃如生,却绝无半个淫亵秽污字样,盖总不离警觉提撕之旨云。苟阅者按迹寻踪,心通其意,见当前之媚于西子,即可知背后之泼于夜叉;见今日之密于糟糠,即可卜他年之毒于蛇蝎:也算得是欲觉晨钟,发人深省者矣。此《海上花列传》之所以作也。

    看官,你道这花也怜侬究是何等样人?原来古槐安国之北,有黑甜乡,其主者曰趾离氏,尝仕为天禄大夫,晋封醴泉郡公,乃流寓于众香国之温柔乡,而自号花也怜侬云。所以花也怜侬实是黑甜乡主人,日日在梦中过活,自己偏不信是梦,只当真的,作起书来。及至捏造了这一部梦中之书,然后唤醒了那一场书中之梦。看官啊,你不要只在那里做梦,且看看这书倒也无啥。

    这书即从花也怜侬一梦而起。也不知花也怜侬如何到了梦中,只觉得自己身子飘飘荡荡,把握不定,好似云催雾赶的滚了去。举首一望,已不在本原之地了,前后左右,寻不出一条道路,竟是一大片浩淼苍茫、无边无际的花海。

    第一回赵朴斋咸瓜街访舅洪善卿聚秀堂做媒海上花列传看官须知道“花海”二字,不是杜撰的,只因这海本来没有什么水,只有无数花朵,连枝带叶,漂在海面上,又平匀,又绵软,浑如绣茵锦罽一般,竟把海水都盖住了。

    花也怜侬只见花,不见水,喜得手舞足蹈起来,并不去理会这海的阔若干顷,深若干寻,还当在平地上似的,踯躅留连,不忍舍去。不料那花虽然枝叶扶疏,却都是没有根蒂的,花底下即是海水,被海水冲激起来,那花也只得随波逐流,听其所止。若不是遇着了蝶浪蜂狂,莺欺燕妒,就为那蚱蜢、蜣螂、虾蟆、蝼蚁之属,一味的披猖折辱,狼籍蹂躏。惟夭如桃,秾如李,富贵如牡丹,犹能砥柱中流,为群芳吐气;至于菊之秀逸,梅之孤高,兰之空山自芳,莲之出水不染,那里禁得起一些委屈,早已沉沦汩没于其间。

    花也怜侬见此光景,辄有所感,又不禁怆然悲之。这一喜一悲也不打紧,只反害了自己,更觉得心慌意乱,目眩神摇;又被罡风一吹,身子越发乱撞乱磕的,登时闯空了一脚,便从那花缝里陷溺下去,竟跌在花海中了。

    花也怜侬大叫一声,待要挣扎,早已一落千丈,直坠至地。却正坠在一处,睁眼看时,乃是上海地面,华洋交界的陆家石桥。花也怜侬揉揉眼睛,立定了脚跟,方记得今日是二月十二日。大清早起,从家里出门,走了错路,混入花海里面,翻了一个筋斗,幸亏这一跌倒跌醒了。回想适才多少情事,历历在目,自觉好笑道:“竟做了一场大梦。”叹息怪诧了一回。

     

    看官,你道这花也怜侬究竟醒了不曾?请各位猜一猜这哑谜儿如何。但在花也怜侬自己以为是醒的了,想要回家里去,不知从那一头走,模模糊糊踅下桥来。刚至桥堍,突然有一个后生,穿着月白竹布箭衣,金酱宁绸马褂,从桥下直冲上来。花也怜侬让避不及,对面一撞,那后生扑澾地跌了一交,跌得满身淋漓的泥浆水。那后生一骨碌爬起来,拉住花也怜侬乱嚷乱骂,花也怜侬向他分说,也不听见。当时有青布号衣中国巡捕过来查问。后生道:“我叫赵朴斋,要到咸瓜街浪去,陆里晓得个冒失鬼,奔得来跌我一交。耐看我马褂浪烂泥,要俚赔个啘!”

    花也怜侬正要回言,只见巡捕道:“耐自家也勿小心啘,放俚去罢。”赵朴斋还咕哝了两句,没奈何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花也怜侬扬长自去。看的人挤满了路口,有说的,有笑的。赵朴斋抖抖衣襟,发极道:“教我那价去见我娘舅嗄?”巡捕也笑起来,道:“耐去茶馆里拿手巾来揩揩。”

    一句提醒了赵朴斋,即在桥堍近水台茶馆占着个靠街的座儿,脱下马褂。等到堂倌舀面水来,朴斋绞把手巾,细细的擦那马褂,擦得没一些痕迹,方才穿上。呷一口茶,会帐起身,径至咸瓜街中市,寻见永昌参店招牌,踱进石库门,高声问“洪善卿先生”。有小伙计答应,邀进客堂,问明姓字,忙去通报。

    不多时,洪善卿匆匆出来。赵朴斋虽也久别,见他削骨脸,爆眼睛,却还认得,趋步上前,口称“娘舅”,行下礼去。洪善卿还礼不迭,请起上坐,随问:“令堂阿好?阿曾一淘来?寓来哚陆里?”朴斋道:“小寓宝善街悦来客栈。无娒勿曾来,说搭娘舅请安。”

    说着,小伙计送上烟茶二事。洪善卿问及来意,朴斋道:“也无啥事干,要想寻点生意来做做。”善卿道:“近来上海滩浪,倒也勿好做啥生意。”朴斋道:“为仔无娒说,人末一年大一年哉,来哚屋里做啥?还是出来做做生意罢。”善卿道:“说也勿差。耐今年十几岁?”朴斋说:“十七。”善卿道:“耐还有个令妹,也好几年勿见哉,比耐小几岁?阿曾受茶?”朴斋说:“勿曾。今年也十五岁哉。”善卿道:“屋里还有啥人?”朴斋道:“不过三个人,用个娘姨。”善卿道:“人淘少,开消总也有限。”朴斋道:“比仔从前省得多哉。”

    说话时,只听得天然几上自鸣钟连敲了十二下,善卿即留朴斋便饭,叫小伙计来说了。须臾,搬上四盘两碗,还有一壶酒,甥舅两人对坐同饮,絮语些近年景况,闲谈些乡下情形。善卿又道:“耐一干仔住来哚客栈里,无拨照应啘。”朴斋道:“有个米行里朋友,叫张小村,也到上海来寻生意,一淘住来哚。”善卿道:“故也罢哉。”吃过了饭,揩面漱口。善卿将水烟筒授与朴斋,道:“耐坐一歇,等我干出点小事体,搭耐一淘北头去。”朴斋唯唯听命。善卿仍匆匆的进去了。

    朴斋独自坐着,把水烟吸了个不耐烦。直敲过两点钟,方见善卿出来,又叫小伙计来叮嘱了几句,然后让朴斋前行,同至街上,向北一直过了陆家石桥,坐上两把东洋车,径拉至宝善街悦来客栈门口停下,善卿约数都给了钱。朴斋即请善卿进栈,到房间里。那同寓的张小村已吃过中饭,床上铺着大红绒毯,摆着亮汪汪的烟盘,正吸得烟腾腾的。见赵朴斋同人进房,便料定是他娘舅,忙丢下烟枪起身厮见。洪善卿道:“尊姓是张?”张小村道:“正是。老伯阿是善卿先生?”善卿道:“岂敢,岂敢。”小村道:“勿曾过来奉候,抱歉之至。”

    谦逊一回,对面坐定。赵朴斋取一支水烟筒送上善卿。善卿道:“舍甥初次到上海,全仗大力照应照应。”小村道:“小侄也勿懂啥事体,一淘上来末自然大家照应点。”又谈了些客套,善卿把水烟筒送过来,小村一手接着,一手让去床上吸鸦片烟。善卿说:“勿会吃。”仍各坐下。

    朴斋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慢慢的说到堂子倌人。朴斋正要开口问问,恰好小村送过水烟筒,朴斋趁势向小村耳边说了几句。小村先哈哈一笑,然后向善卿道:“朴兄说要到堂子里见识见识,阿好?”善卿道:“陆里去?”小村道:“还是棋盘街浪去走走罢。”善卿道:“我记得西棋盘街聚秀堂里有个倌人,叫陆秀宝,倒无啥。”朴斋插嘴道:“就去哉啘。”小村只是笑,善卿也不觉笑了。朴斋催小村收拾起烟盘,又等他换了一副簇新行头,头戴瓜棱小帽,脚登京式镶鞋,身穿银灰杭线棉袍,外罩宝蓝宁绸马褂,再把脱下的衣裳,一件件都折叠起来,方才与善卿相让同行。

    朴斋正自性急,拽上房门,随手锁了,跟着善卿、小村出了客栈。转两个弯,已到西棋盘街,望见一盏八角玻璃灯,从铁管撑起在大门首,上写“聚秀堂”三个朱字。善卿引小村、朴斋进去,外场认得善卿,忙喊:“杨家娒,庄大少爷朋友来。”只听得楼上答应一声,便登登登一路脚声到楼门口迎接。

    三人上楼,那娘姨杨家娒见了,道:“噢,洪大少爷,房里请坐。”一个十三四岁的大姐,早打起帘子等候。不料房间里先有一人横躺在榻床上,搂着个倌人,正戏笑哩;见洪善卿进房,方丢下倌人,起身招呼,向张小村、赵朴斋也拱一拱手,随问尊姓。洪善卿代答了,又转身向张小村道:“第位是庄荔甫先生。”小村说声“久仰”。

    那倌人掩在庄荔甫背后,等坐定了,才上前来敬瓜子。大姐也拿水烟筒来装水烟。庄荔甫向洪善卿道:“正要来寻耐,有多花物事,耐看看阿有啥人作成?”即去身边摸出个折子,授与善卿。善卿打开看时,上面开列的或是珍宝,或是古董,或是书画,或是衣服,底下角明标价值号码。善卿皱眉道:“第号物事,消场倒难。听见说杭州黎篆鸿来里,阿要去问声俚看?”庄荔甫道:“黎篆鸿搭,我教陈小云拿仔去哉,勿曾有回信。”善卿道:“物事来哚陆里?”荔甫道:“就来哚宏寿书坊里楼浪,阿要去看看?”善卿道:“我是外行,看啥。”

    赵朴斋听这等说话,好不耐烦,自别转头,细细的打量那倌人:一张雪白的圆面孔,五官端正,七窍玲珑,最可爱的是一点朱唇时时含笑,一双俏眼处处生情;见他家常只戴得一枝银丝蝴蝶,穿一件东方亮竹布衫,罩一件元色绉心缎镶马甲,下束膏荷绉心月白缎镶三道绣织花边的裤子。

    朴斋看的出神,早被那倌人觉着,笑了一笑,慢慢走到靠壁大洋镜前,左右端详,掠掠鬓脚。朴斋忘其所以,眼光也跟了过去。忽听洪善卿叫道:“秀林小姐,我替耐秀宝妹子做个媒人阿好?”朴斋方知那倌人是陆秀林,不是陆秀宝。只见陆秀林回头答道:“照应倪妹子,阿有啥勿好。”即高声叫杨家娒。正值杨家娒来绞手巾,冲茶碗,陆秀林便叫他喊秀宝上来加茶碗。杨家娒问:“陆里一位嗄?”洪善卿伸手指着朴斋,说是:“赵大少爷。”杨家娒眱了两眼,道:“阿是第位赵大少爷?我去喊秀宝来。”接了手巾,忙登登登跑了去。

    不多时,一路咭咭咯咯小脚声音,知道是陆秀宝来了。赵朴斋眼望着帘子,见陆秀宝一进房间,先取瓜子碟子,从庄大少爷、洪大少爷挨顺敬去;敬到张小村、赵朴斋两位,问了尊姓,却向朴斋微微一笑。朴斋看陆秀宝也是个小圆面孔,同陆秀林一模一样,但比秀林年纪轻些,身材短些,若不是同在一处,竟认不清楚。

    陆秀宝放下碟子,挨着赵朴斋肩膀坐下。朴斋倒有些不好意思的,左不是右不是,坐又坐不定,走又走不开。幸亏杨家娒又跑来说:“赵大少爷,房间里去。”陆秀宝道:“一淘请过去哉啘。”大家听说,都立起来相让。庄荔甫道:“我来引导。”正要先走,被陆秀林一把拉住袖口,说道:“耐覅去,让俚哚去末哉。”

    洪善卿回头一笑,随同张小村、赵朴斋跟着杨家娒,走过陆秀宝房间里。就在陆秀林房间的间壁,一切铺设装潢不相上下,也有着衣镜,也有自鸣钟,也有泥金笺对,也有彩画绢灯。大家随意散坐,杨家娒又乱着加茶碗,又叫大姐装水烟。接着外场送进干湿来,陆秀宝一手托了,又敬一遍,仍去和赵朴斋并坐。

    杨家娒站在一旁,问洪善卿道:“赵大少爷公馆来哚陆里嗄?”善卿道:“俚搭张大少爷一淘来哚悦来栈。”杨家娒转问张小村道:“张大少爷阿有相好嗄?”小村微笑摇头。杨家娒道:“张大少爷无拨相好末,也攀一个哉啘。”小村道:“阿是耐教我攀相好?我就攀仔耐末哉啘,阿好?”说得大家哄然一笑。杨家娒笑了,又道:“攀仔相好末,搭赵大少爷一淘走走,阿是闹热点?”小村冷笑不答,自去榻床躺下吸烟。

    杨家娒向赵朴斋道:“赵大少爷,耐来做个媒人罢。”朴斋正和陆秀宝鬼混,装做不听见。秀宝夺过手说道:“教耐做媒人,啥勿响嗄?”朴斋仍不语。秀宝催道:“耐说说。”朴斋没法,看看张小村面色要说,小村只管吸烟不理他。正在为难,恰好庄荔甫掀帘进房。赵朴斋借势起身让坐。杨家娒见没意思,方同大姐出去了。

    庄荔甫对着洪善卿坐下,讲论些生意场中情事,张小村仍躺下吸烟。陆秀宝两只手按住赵朴斋的手,不许动,只和朴斋说闲话,一回说要看戏,一回说要吃酒,朴斋嘻着嘴笑。秀宝索性搁起脚来,滚在怀里,朴斋腾出一手,伸进秀宝袖子里去。秀宝掩紧胸脯,发急道:“覅!”

    张小村正吸完两口烟,笑道:“耐放来哚‘水饺子’勿吃,倒要吃‘馒头’。”朴斋不懂,问小村道:“耐说啥?”秀宝忙放下脚,拉朴斋道:“耐覅去听俚,俚来哚寻耐开心哉!”复眱着张小村,把嘴披下来道:“耐相好末勿攀,说倒会说得野哚!”一句说得张小村没趣起来,讪讪的起身去看钟。

    洪善卿觉小村意思要走,也立起来道:“倪一淘吃夜饭去。”赵朴斋听说,慌忙摸块洋钱丢在干湿碟子里。陆秀宝见了道:“再坐歇。”一面喊秀林:“阿姐,要去哉。”陆秀林也跑过这边来,低声和庄荔甫说了些甚么,才同陆秀宝送至楼门口,都说:“晚歇一淘来。”四人答应下楼。

    第一回终。

     

     

     

    海上繁华十里洋场   诸般世相纷呈于前

    白描人物平淡自然    吴语对白首开先河

     

    《海上花》是吴语文学的第一部杰作。苏白的文学的正式成立,要从《海上花》算起。韩子云与他的《海上花列传》真可以说是给中国文学开了一个新局面了。希望他们(说吴语的文人)继续发展这个已经成熟的吴语文学的趋势。《海上花》的胜利不单是作者私人的胜利,乃是吴语文学的运动的胜利。

                             ——胡适《海上花》重刊序

     

    光绪末至宣统间,上海此类小说之出尤多,往往数回辄中止,殆得略矣;而无所营求,仅欲摘发伎家罪恶之书亦兴起,惟大都巧为罗织,故作已甚之辞,冀震耸世间耳目,终未有如《海上花列传》之平淡而近自然者。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

    《海上花》其实是旧小说发展到极端,最典型的一部……题材虽然是几十年前的上海妓家,并无艳异之感,在我所有看过的书里最有日常生活的况味。

    ——张爱玲《忆胡适之》

     

     

     

    题识

    例言

     

    第一回赵朴斋咸瓜街访舅

    洪善卿聚秀堂做媒

    第二回小伙子装烟空一笑

    清倌人吃酒枉相讥

    第三回议芳名小妹附招牌

    拘俗礼细崽翻首座

    第四回看面情代庖当买办

    丢眼色吃醋是包荒

    第五回垫空当快手结新欢

    包住宅调头瞒旧好

    第六回养囡鱼戏言徵善教

    管老鸨奇事反常情

    第七回恶圈套罩住迷魂阵

    美姻缘填成薄命坑

    第八回蓄深心劫留红线盒

    逞利口谢却七香车

    第九回沈小红拳翻张蕙贞

    黄翠凤舌战罗子富

    第十回理新妆讨人严训导

    还旧债清客钝机锋

    第 十 一 回乱撞钟比舍受虚惊

    齐举案联襟承厚待

    第 十 二 回背冤家拜烦和事老

    装鬼戏催转踏谣娘

    第  十 三 回挨城门陆秀宝开宝

    抬轿子周少和碰和

    第 十 四 回单拆单单嫖明受侮

    合上合合赌暗通谋

    第 十 五 回屠明珠出局公和里

    李实夫开灯花雨楼

    第 十 六 回种果毒大户搨便宜

    打花和小娘陪消遣

    第 十 七 回别有心肠私讥老母

    将何面目重责贤甥

    第 十 八 回添夹袄厚谊即深情

    补双台阜财能解愠

    第 十 九 回错会深心两情浃洽

    强扶弱体一病缠绵

    第 二 十 回提心事对镜出谵言

    动情魔同衾惊噩梦

    第二十一回问失物瞒客诈求签

    限归期怕妻偷摆酒

    第二十二回借洋钱赎身初定议

    买物事赌嘴早伤和

    第二十三回外甥女听来背后言

    家主婆出尽当场丑

    第二十四回只怕招冤同行相护

    自甘落魄失路谁悲

    第二十五回翻前事抢白更多情

    约后期落红谁解语

    第二十六回真本事耳际夜闻声

    假好人眉间春动色

    第二十七回搅欢场醉汉吐空喉

    证孽冤淫娼烧炙手

    第二十八回局赌露风巡丁登屋

    乡亲削色嫖客拉车

    第二十九回间壁邻居寻兄结伴

    过房亲眷挈妹同游

    第 三 十 回新住家客栈用相帮

    老司务茶楼谈不肖

    第三十一回长辈埋冤亲情断绝

    方家贻笑臭味差池

    第三十二回诸金花效法受皮鞭

    周双玉定情遗手帕

    第三十三回高亚白填词狂掷地

    王莲生醉酒怒冲天

    第三十四回沥真诚淫凶甘伏罪

    惊实信仇怨激成亲

    第三十五回落烟花疗贫无上策

    煞风景善病有同情

    第三十六回绝世奇情打成嘉耦

    回天神力仰仗良医

    第三十七回惨受刑高足枉投师

    强借债阔毛私狎妓

    第三十八回史公馆痴心成好事

    山家园雅集庆良辰

    第三十九回造浮屠酒筹飞水阁

    羡陬喁渔艇斗湖塘

    第 四 十 回纵玩赏七夕鹊填桥

    善俳谐一言雕贯箭

    第四十一回冲绣阁恶语牵三画

    佐瑶觞陈言别四声

    第四十二回拆鸾交李漱芳弃世

    急鸰难陶云甫临丧

    第四十三回入其室人亡悲物在

    信斯言死别冀生还

    第四十四回赚势豪牢笼歌一曲

    惩贪黩挟制价千金

    第四十五回成局忽翻虔婆失色

    旁观不忿雏妓争风

    第四十六回逐儿嬉乍联新伴侣

    陪公祭重睹旧门庭

    第四十七回陈小云运遇贵人亨

    吴雪香祥占男子吉

    第四十八回误中误侯门深似海

    欺复欺市道薄于云

    第四十九回明弃暗取攘窃蒙赃

    外亲内疏图谋挟质

    第 五 十 回软厮缠有意捉讹头

    恶打岔无端尝毒手

    第五十一回胸中块《秽史》寄牢骚

    眼下钉小蛮争宠眷

    第五十二回小儿女独宿怯空房

    贤主宾长谈邀共榻

    第五十三回强扭合连枝姊妹花

    乍惊飞比翼雌雄鸟

    第五十四回负心郎模棱联眷属

    失足妇鞭箠整纲常

    第五十五回订婚约即席意徬徨

    掩私情同房颜忸怩

    第五十六回私窝子潘三谋胠箧

    破题儿姚二宿勾栏

    第五十七回甜蜜蜜骗过醋瓶头

    狠巴巴问到沙锅底

    第五十八回李少爷全倾积世资

    诸三姐善撒瞒天谎

    第五十九回攫文书借用连环计

    挣名气央题和韵诗

    第 六 十 回老夫得妻烟霞有癖

    监守自盗云水无踪

    第六十一回舒筋骨穿杨聊试技

    困聪明对菊苦吟诗

    第六十二回偷大姐床头惊好梦

    做老婆壁后泄私谈

    第六十三回集腋成裘良缘凑合

    移花接木妙计安排

    第六十四回吃闷气怒拚缠臂金

    中暗伤猛踢窝心脚

     

    附录

    太仙漫稿

     

    《海上花列传》作者作品资料

    《海上花列传》方言简释

    整理后记

     

    题 识

    或谓六十四回不结而结,甚善;顾既曰全书矣,而简端又无序,毋乃阙与?

    华也怜侬曰:是有说。昔冬心先生续集自序,多述其生平所遇前辈闻人品题赞美之语,仆将援斯例以为之,且推而广之。凡读吾书而有得于中者,必不能已于言。其言也,不徒品题赞美之语,爱我厚而教我多也;苟有以抉吾之疵,发吾之覆,振吾之聩,起吾之疴,虽至呵责唾骂,讪谤诙嘲,皆当录诸简端,以存吾书之真焉。敬告同人,毋金玉!

    光绪甲午孟春,云间华也怜侬识于九天珠玉之楼。例言海上花列传

     

    例 言

    此书为劝戒而作,其形容尽致处,如见其人,如闻其声。阅者深味其言,更返观风月场中,自当厌弃嫉恶之不暇矣。所载人名事实俱系凭空捏造,并无所指。如有强作解人,妄言某人隐某人,某事隐某事,此则不善读书,不足与谈者矣。

     

    苏州土白,弹词中所载多系俗字,但通行已久,人所共知,故仍用之,盖演义小说不必沾沾于考据也。惟有有音而无字者,如说勿要二字,苏人每急呼之,并为一音,若仍作勿要二字,便不合当时神理;又无他字可以替代,故将勿要二字并写一格。阅者须知覅字本无此字,乃合二字作一音读也。他若音眼,嗄音贾,耐即你,俚即伊之类,阅者自能意会,兹不多赘。

     

    全书笔法自谓从《儒林外史》脱化出来,惟穿插藏闪之法,则为从来说部所未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或竟接连起十余波,忽东忽西,忽南忽北,随手叙来并无一事完,全部并无一丝挂漏;阅之觉其背面无文字处尚有许多文字,虽未明明叙出,而可以意会得之。此穿插之法也。劈空而来,使阅者茫然不解其如何缘故,急欲观后文,而后文又舍而叙他事矣;及他事叙毕,再叙明其缘故,而其缘故仍未尽明,直至全体尽露,乃知前文所叙并无半个闲字。此藏闪之法也。

     

    此书正面文章如是如是;尚有一半反面文章,藏在字句之间,令人意会,直须阅至数十回后方能明白。恐阅者急不及待,特先指出一二。如写王阿二时处处有一张小村在内,写沈小红时处处有一小柳儿在内,写黄翠凤时处处有一钱子刚在内。此外每出一人,即核定其生平事实,句句照应,并无落空。阅者细会自知。

     

    从来说部必有大段落,乃是正面文章精神团结之处,断不可含糊了事。此书虽用穿插藏闪之法,而其中仍有段落可寻。如第九回沈小红如此大闹,以后慢慢收拾,一丝不漏,又整齐,又暇豫,即一大段落也。然此大段落中间仍参用穿插藏闪之法,以合全书体例。

     

    说部书,题是断语,书是叙事。往往有题目系说某事,而书中长篇累幅竟不说起,一若与题目毫无关涉者,前人已有此例。今十三回陆秀宝开宝,十四回杨媛媛通谋,亦此例也。

     

    此书俱系闲话,然若真是闲话,更复成何文字?阅者于闲话中间寻其线索,则得之矣。如周氏双珠、双宝、双玉及李漱芳、林素芬诸人终身结局,此两回中俱可想见。

     

    第廿二回,如黄翠凤、张蕙贞、吴雪香诸人,皆是第二次描写,所载事实言语,自应前后关照。至于性情脾气,态度行为,有一丝不合之处否?阅者反覆查勘之,幸甚!

     

    或谓书中专叙妓家,不及他事,未免令阅者生厌否?仆谓不然,小说作法与制艺同:连章题要包括,如《三国》演说汉、魏间事,兴亡掌故瞭如指掌,而不嫌其简略;枯窘题要生发,如《水浒》之强盗,《儒林》之文士,《红楼》之闺娃,一意到底,颠倒敷陈,而不嫌其琐碎。彼有以忠孝,神仙,英雄,儿女,赃官,剧盗,恶鬼,妖狐,以至琴棋书画,医卜星相,萃于一书,自谓五花八门,贯通淹博,不知正见其才之窘耳。

     

    合传之体有三难:一曰无雷同,一书百十人,其性情言语面目行为,此与彼稍有相仿,即是雷同。一曰无矛盾,一人而前后数见,前与后稍有不符,即是矛盾。一曰无挂漏,写一人而无结局,挂漏也;叙一事而无收场,亦挂漏也。知是三者而后可与言说部。

     

     

     

    整理后记

    《海上花列传》六十四回,曾以《青楼宝鉴》、《海上青楼奇缘》、《海上花》等名称刊行。

    作者韩邦庆(1856—1894),字子云,号太仙,别署大一山人,江苏松江(今属上海市)人。父宗文,官刑部主事。作者自幼随父居北京,后南归应科举试,成秀才后多次考举人不第,一度在河南省的官府作过幕僚。

    韩邦庆曾长期旅居上海,与《申报》编辑钱忻伯、何桂笙等人友善,常为《申报》撰稿,他自己编辑的纯文艺半月刊《海上奇书》,即由申报馆代售。在《海上花列传》全书出版后不久,即病逝,年仅三十九岁。留下的作品还有文言短篇小说《太仙漫稿》等。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列《海上花列传》为“清之狭邪小说”,并评为该类小说中的压卷之作。文章说:

    《红楼梦》方板行,续作及翻案者即奋起,各竭智巧,使之团圆,久之,乃渐兴尽,盖至道光末而始不甚作此等书。然其余波,则所被尚广远,惟常人之家,人数鲜少,事故无多,纵有波澜,亦不适于《红楼梦》笔意,故遂一变,即由叙男女杂沓之狭邪以发泄之。如上述三书(按指《品花宝鉴》、《花月痕》、《青楼梦》),虽意度有高下,文笔有妍媸,而皆摹绘柔情,敷陈艳迹,精神所在,实无不同,特以谈钗、黛而生厌,因改求佳人于倡优,知大观园者已多,则别辟情场于北里而已。然自《海上花列传》出,乃始实写妓家,暴其奸谲,谓“以过来人现身说法”,欲使阅者“按迹寻踪,心通其意,见当前之媚于西子,即可知背后之泼于夜叉,见今日之密于糟糠,即可卜他年之毒于蛇蝎”(第一回)。则开宗明义,已异前人,而《红楼梦》在狭邪小说之泽,亦自此而斩也。作者在创作《海上花列传》时,心目中确有一部《红楼梦》在。海上漱石生的《退醒庐笔记》曾记有韩邦庆自己的话:“曹雪芹撰《石头记》皆操京语,我书安见不可操吴语。”可知作者曾有意识地要和《红楼梦》争擅场。

    当然,就思想内容的深浅广狭,艺术匠心的高低粗细,以及所使用的语言普及与否而言,历史已证明了两者不能相提并论。然而也不容因此忽视《海上花列传》刻画人情世态的细腻传神,通过作者生动的笔触,确能把清末上海租界畸形社会的多方面活动,如实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所以,不仅小说“穿插藏闪”的结构技巧,“平淡而自然”(鲁迅语)的写实手段,有值得借鉴的地方,书中所反映的社会生活,也有其历史的认识意义。在与之同时的许多作品中,《海上花列传》的白描技术,堪称卓越,它的成就决不仅仅在于方言文学。

    小说主要写妓院,旁及官场和商界,和在此范围内所能涉及的社会生活。妓院,是不合理社会的畸形产物,当时不仅仅存在于上海。至于高级妓女居然成为官场商界社交活动必有的点缀,更是新社会读者所无法理解的。与韩邦庆同时的赛金花,在近代史上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物,她原系上海的妓女,后来嫁给洪钧,随洪钧出使德国,于洪钧死后又回上海作妓,始名曹梦兰。不久从上海到天津,在江岔胡同开设妓院“金花班”,才改名赛金花。据说赛金花在天津时,曾被户部尚书杨立山所“赏识”,“初次见面时,便留下茶金千两,后来三百、五百之缠头金,亦不稍吝惜”(《赛金花自述》)。由此可证《海上花列传》中描述的一切,绝非夸张。

    作者声明写作目的是要暴露娼家的奸谲,在第四十九回通过妓女黄翠凤的口,说:“覅说是倪无娒,耐看上海把势里陆里个老鸨是好人!俚要是好人,陆里会吃把势饭!”可是,由于作者采用似乎不带感情的笔墨,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生活,并不流于概念化。即使书中出现的老鸨,亦各各有其独特的性格,其中如李秀姐,仍写其人的人性尚未完全泯灭,而赵二宝的母亲洪氏,则不过是一个溺爱子女、毫无主见的妇女而已。至于妓女,作者更写出了她们大多因家庭贫困,自幼父母双亡,被坏人骗卖落入火坑。第五十二回写妓女孙秀兰和被卖作歌女的琪官、瑶官深夜谈心,各自倾诉身世,一片满含血泪的文字,在同时的其他小说中是并不多见的。

    小说还反映了农民流入城市求生的情况。十四五岁的姑娘阿巧,在妓院帮佣,第二十三回写她擦烟灯打破了玻璃罩,受到种种责难,走投无路,到她也在妓院做娘姨的舅母小妹姐处哭诉:“我做俚哚大姐,一块洋钱一月,正月里做下来勿满三块洋钱,早就寄到仔乡下去哉,陆里再有两角洋钱。”且看这一块钱一月要付出什么样的劳动:早晨一起来末,三只烟灯,八只水烟筒,才要我来收捉。再有三间房间,扫地、揩台子,倒痰盂罐头,陆里一样勿做。下半日汏衣裳,几几花花衣裳就交拨我一干仔,一日到夜总归无拨空。有辰光客人碰和,一夜天勿困,到天亮碰好仔,俚哚末去困哉,我末收捉房间。不仅如此,做大姐的在晚上还要随着妓女应酬嫖客,受下流嫖客的无理凌辱,这实在是地狱的生活。

    对照书中所写整天花天酒地的嫖客,简直是两个世界。一个不知什么候补官的王莲生,躺在烟榻上抽鸦片烟是他的全部生活,平日玩弄两个妓女,挥霍动辄数千元;候补知县罗子富,被老鸨讹诈,一次诈去五千元;纨绔子弟李鹤汀为妓女串通赌棍局骗,一输数万元。这些金钱,哪一元钱不是劳动人民的血汗!

    作者极力把老鸨和中下等妓女写成罪恶的渊薮,而对上层社会的生活,铺张扬厉,渲染美化。如第三十八回以下叙写山家园中的所谓名士宴集,以为高雅。然而只要读者稍加分析,就能发觉当时社会的罪恶制造者,主要不在于老鸨,更不是妓女,恰恰是这些被尊称为大人、老爷、少爷的人物。其中被称为“风流广大教主”的齐韵叟,自命风流多才的高亚白、尹痴鸳等人,和作者的意愿相反,他们给读者的厌恶之情,要远远超过被作者所嘲讽的斗方名士方蓬壶。因为方蓬壶充其量不过庸俗而已。所以历来的小说研究工作者一致认为,小说中写名士的这一部分,是作者最大的败笔。由此可见,《海上花列传》作者韩邦庆的世界观,恐怕不会有什么值得肯定的地方;他的爱憎,和当时上层阶级基本上是一致的。

     

    韩邦庆很重视塑造形象,小说命名为《海上花列传》,即突出了人物的刻画。由于小说中人物众多,作者还提出了“合传之体有三难”,就是必须克服雷同、矛盾和挂漏。如何避免雷同呢?他在《太仙漫稿·例言》中说:昔人谓画鬼怪易,画人物难,是矣。然鬼怪有难于人物者,何也?画鬼怪初时凭心生象,挥洒自如;迨至千百幅后,则变态穷而思路窘矣。若人物,则有此人斯有此画,非若鬼怪之全须捏造也。生活是创作的源泉,作家深入生活、熟悉生活,按照生活的本来面貌写作,就能变态无穷、思路广阔。如果专门向壁虚构,笔下就难以避免出现千人一面的雷同人物。

    《海上花列传》不仅写了众多不同遭遇,不同性格的妓女,如沈小红的泼辣,张蕙贞的庸懦,黄翠凤的干练,马桂生的机智,周双玉的骄盈,李漱芳的自伤,赵二宝的幼稚,杨媛媛的诡诈,陆秀宝的放荡等等,以至嫖客、仆隶,人物都各具特色,绝少雷同。所以鲁迅先生评为“固能自践其‘写照传神,属辞比事,点缀渲染,跃跃如生’之约者矣”。

    在本书之前,吴语仅在当地土生土长的昆曲、弹词等演唱文学中流行,进入小说领域,叙述用普通话,对白用吴语,以加强人物的刻画,自韩邦庆始。作者运用吴语,堪称得心应手。许多对话,无论酒筵的哄饮,清夜的絮语,市井的扰攘,友朋的笑谑,以至交际酬酢,相讥相詈,都能声貌并现,读来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可能除了方言,一切书面语言都很难把人物的神情口吻表现得如此生动活现。然而方言的局限在于不能普及,正如《谭瀛室笔记》指出的:“唯吴中人读之,颇合情景,他省人不尽解也。”因此,后来虽有《海上繁华梦》、《九尾龟》等为之继,吴语小说终于不能蔚为大国。

    由于作者观察生活深密细致,精湛的白描手段又能与之相副,作品中不少生活场面,不仅与所刻画的人物故事关系紧密,独立开来,亦不失为生动隽永、引人入胜的散文。如第十一回写东棋盘街火灾,从“忽听得半空中喤喤喤一阵钟声”始,到“觉有一股热气随风吹来,带着些灰尘气,着实难闻”止,前后不过一千余字,把一场火灾的经过,火势蔓延,消防救护,以及各种人物的思想、活动,都刻画得丝丝入扣。再如第四十回写山家园七夕燃放烟火,把民间艺人制作烟火的出乎想象的绝技,描写得花团锦簇,有声有色。

    更值得重视的,是《海上花列传》的艺术结构。作者在“例言”中说:全书笔法自谓从《儒林外史》脱化出来,惟穿插藏闪之法,则为从来说部所未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随手叙来并无一事完,全部并无一丝挂漏;阅之觉其背面无文字处尚有许多文字,虽未明明叙出,而可以意会得之。此穿插之法也。劈空而来,使阅者茫然不解其如何缘故,急欲观后文,而后文又舍而叙他事矣;及他事叙毕,再叙明其缘故,而其缘故仍未尽明,直至全体尽露,乃知前文所叙并无半个闲字。此藏闪之法也。吴敬梓创作《儒林外史》,为了适应他所摹写的广阔的社会内容,创造了“事与其来俱起,亦与其去俱讫,虽云长篇,颇同短制”(鲁迅语)的艺术结构。《海上花列传》作者“脱化”的手段,是长篇小说结构的又一发展。小说以赵朴斋一家人的遭遇为主干,但赵家的故事不过占全书的十分之一。小说一开始,用赵朴斋引出洪善卿以后,即用洪善卿搭桥过渡,在下半部书中,则大多用齐韵叟穿针引线。故事与故事之间互相钩联,处处布置悬念,该显豁处显豁,该含蓄处含蓄,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耐人琢磨咀嚼。拆散完整的故事,而没有破碎割裂的痕迹,前后呼应,互相映衬,吸引读者读下去以明究竟,这就是穿插藏闪的高明之处。

    中外小说家似乎有一个通例,大凡所写的内容超乎现实的,作者往往强调亲见亲闻,或根据什么日记文献,以证明他所述说的故事千真万确,实有其事。相反,如所写的内容与实际生活相接近,作者却往往声明纯属虚构,子虚乌有。《海上花列传》的作者也有“所载人名事实俱系凭空捏造,并无所指。如有强作解人,妄言某人隐某人,某事隐某事,此则所谓不善读书,不足与谈者矣”的声明。

    然而,由于《海上花列传》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生活,这种声明自然无济于事。自小说发表以后,即传说纷纭,如《谭瀛室笔记》即认为,“书中人名大抵皆有所据,熟于同(治)光(绪)间名流事实者,类能言之”,并为之一一考证。民国十一年上海清华书局排印本许廑父序,更认为是谤书,他说:书中赵朴斋以无赖得志,拥资巨万,方堕落时,致鬻其妹于青楼中,作者尝救之云。会其盛时,作者侨居窘苦,向借百金不可得,故愤而作此以讥之者。然观其所刺褒瑕瑜,常有大于赵某者。然此书卒厄于赵,挥巨金尽购而焚之,后人畏事未敢翻刊。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也引了一种传闻,说:书中人物,亦多实有,而悉隐其真姓名,惟不为赵朴斋讳。相传赵本作者挚友,时济以金,久而厌绝,韩遂撰此书以谤之。印卖至第二十八回,赵急致重赂,始辍笔,而书已风行;已而赵死,乃续作贸利,且放笔写其妹为倡云。然二宝沦落,实作者预定之局,……这些传说,且不问其正确性如何,适足以证明小说真实性强烈,反映了出版后影响之大,感人之深。

     

    《海上花列传》最初发表于光绪壬辰(1892)二月创刊的文艺刊物《海上奇书》,每期发表两回,每回都有两幅颇为精美的插图。刊物原为半月刊,出到第九期后改为月刊,共出十五期,三十回。

    《海上奇书》系石印本,每期二十页,以刊载《海上花列传》为主,此外《太仙漫稿》和《卧游集》两题,不过是凑页数的补白。如《太仙漫稿》中的《段倩卿传》,从三期到六期连载四期,第六期上实际只有不到半页的一百五十字而已。

    六十四回全书石印本,题名为“华也怜侬海上花列传”,书前有序,书后有跋。分两函,每函各有目录,各三十二回。作序的时间是“光绪甲午(1894)孟春”。从刊物停刊到全书出版,相距不过十个月。

    从石印本全书可以看到,工笔正楷的字迹出于一个书手。刊物已经发表的三十回及插图,即由原版翻印,连页码亦未作改动。书写这种字体,加上校对和上石印刷,要花费不少时间的。从例言中可以看出,在小说开始发表时,全书的人物关系、布局结构,作者已经了然于胸。据《退醒庐笔记》记述,辛卯(1891)秋曾见作者未竣之小说二十四回,由此可以推知,成稿的时间是在《海上奇书》刊行时,以后刊物虽然停刊,小说仍不断书写印刷,才有可能在停刊后十个月左右的时间内出版。所以,“赵急致重赂,始辍笔”的传说,并不符合实际。

    全书出版后,立即就出版各种名目的缩印复制本。据《晚清戏曲小说目》,在清末即有六种版本。其中《绘图青楼宝鉴》,除书前第一行改了书名外,装帧序跋与初印本全同,应是最早的缩印复制本。此外如《绘图海上青楼奇缘》、《绘图海上花列传》等缩印本,都刊落跋文,并把原来分为上下两函各三十二回的目录合并移置卷首,剪贴拼凑之迹斑斑可见。由此可知,“然此书卒厄于赵,挥巨金尽焚之,后人畏事未敢刊刻”的传说,不过是许廑父为清华书局作宣传,亦无事实根据。

    这些缩印本,和原本以及《海上奇书》发表的文字,完全一致,页码亦都为每八回起讫,没有任何改动。至于以后的排印本,文字多舛误错漏,缺少参校价值。

     

    这次标点整理,以全书初印本为底本,除订正个别明显的错别字外,未作改动。《太仙漫稿》是作者的传奇小说,虽不脱当时流行的文言笔记小说的窠臼,但构思、意致已较新颖,对研究作者创作思想和了解当时社会思潮有参考作用,故收作附录。但《海上奇书》今北京图书馆和上海图书馆都仅存十期,亚东图书馆排印本《海上花》据郑振铎先生收藏的《海上奇书》,亦仅录至十四期《陆心亭祠记》为止。据阿英《晚清文艺报刊述略》,十五期上还有《书临》一篇,尚待访求,无法录入。此外,还辑集了几则有关作者作品的资料,供读者参考。

    《海上花列传》是方言文学,书中的方言土语,对不熟悉吴语的广大读者是阅读的障碍。同时书中涉及的部分名物,今天的读者亦已经隔膜。如果一一加注,将不胜其烦,且也不能解决实际问题。为方便阅读计,试编了一个“海上花列传方言简释”,附在书后,简释承南京师范学院钱小云先生补充订正,并此致谢。

    全书的编排、标点以至方言简释,一定仍有疏误不当的地方,恳望读者予以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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