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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森惊梨躺春茶9787559469915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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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掩月坊(一)
第2章 掩月坊(二)
第3章 掩月坊(三)
第4章 白鹭洲(一)
第5章 白鹭洲(二)
第6章 白鹭洲(三)
第7章 鹤烟福地(一)
第8章 鹤烟福地(二)
第9章 风陵园(一)
0章 风陵园(二)
1章 风陵园·围杀之局(一)
2章 风陵园·围杀之局(二)
3章 风陵园·围杀之局(三)
4章 风陵园·围杀之局(四)
躺春茶致力于用文字编织一方光怪陆离的幻世,关于爱,关于成长,关于冒险,关于刀光剑影、花鸟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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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上一个周末,白梨捡到一本书。
说是捡,其实也不准确。
那天已经很晚了,时钟指向十一点,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她终于拖着身体准备回家。因为太困,眼前都产生了虚影,她迷迷糊糊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书桌扫荡一空。
第二天打开书包一看,她才发现里面多了一本陌生的书。
糟糕,不会把旁边那位同学的书顺过来了吧?
这是白梨的反应。
她有些心虚。期末的资料被人拿走了,那位同学一定很着急吧?
不过很快她就松了口气,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资料,而是一本……玄幻小说?
等等——周在图书馆不务正业看小说?!这是哪位离经叛道的学霸?
不过捡到别人的东西就该物归原主,白梨当晚就私信校园表白墙发出寻人启事。原本她不抱希望,竟大家都在焦头烂额地忙着应付,谁会有空去关注一本无关紧要的书。没想到才发出没几分钟,她就收到了一条私信回复。
“16号晚上,老位置。” 老位置?难道她自习的时候旁边一直坐着同一个人?
三天后。
白梨走到那张熟悉的自习桌前,拿出书包里的小说发呆。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向四点半。
反正还早着,要不看一会儿书吧。
鬼使神差地,她翻开了眼前的小说。
这本书实在有些另类——没有书皮,也没有作者介绍,扉页破破烂烂,好像遭受过一番蹂躏,只能勉强辨认出三个字:白玉京。
或许是李白或者古龙的粉丝。白梨默默地猜测着。
巨大的落地窗外,橘红色的夕阳一寸寸将光芒收进藏蓝的云层后,暮色慢慢地降临了,楼下林荫道两侧的路灯依次点亮。
隔壁研讨小组的声音低了下去,头顶苍白的日光灯发出低频率的电流声。寂静的黑夜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悄然席卷了空荡荡的自习室。
嘀——刷卡的声音。
手里的书掉在桌上,砰咚一声巨响吓了她一跳。原来她刚刚睡着了。
她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余光看到门禁处那一道高高瘦瘦的影子。苍白的灯光将整个人照得只剩下黑白两色的线条,身上是空空荡荡的白色,头发与斜背的书包是浓烈的黑色,好像打着大面积阴影的黑白漫画。
一眨眼的工夫,人就消失了。
不是这本书的失主啊……白梨正准备站起来打招呼呢,只好又失望地坐下去。她又看了一眼时钟,已经八点了,看来这位同学不怎么守时。
她拿出手机在聊天框发了句“什么时候到呀”,附带一个笑脸,等了一会儿,对方果然没回。
白梨趴在桌上叹一口气。再等一个小时吧,一个小时之后再不来,她就把书上交给看门大爷了。
她打了个哈欠,接着刚才的内容看下去,可是越看越困。
黑色方正的铅字笼罩着一层梦境般虚幻的光,纸页扭曲了起来,好像要把人吸入一汪无形的漩涡。
“同学,图书馆该关门啦!你要在这里过夜吗?”看门大爷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响。
漩涡更加扭曲了,一圈一圈的,像蚊香一样,都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白梨知道自己又睡着了,潜意识告诉自己要醒过来,可是眼皮沉重得黏在一起,怎么都睁不开。
“同学,醒一醒!” 她驱赶蚊子一样挥了挥手,还嘟囔了一句什么,大概是让大爷别吵了。
“同学!
“同学?
“同学……” “醒一醒。”黑暗里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呼唤她。
大爷你怎么还在啊?话说回来大爷的嗓门好像变温柔了好多,也年轻了好多……不对,不是大爷嗓门变了,而是这个声音她从来没听过!
“醒一醒……”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寒冷,突然席卷了全身每一个角落。
“不然……我们恐怕都得死。” 不知何处而来的火光在眼前一闪,仿一道雷霆撕裂黑暗,白梨终于从漫长的酣眠中惊醒。衣衫被冷汗浸湿了,夜的凉意蛇一样顺着脊背爬上来,她打了个寒战。
黑暗。目之所及只有黑暗。
猝然间的惊悸让大脑供血不足,视线模糊一片,慢慢地她才看清四周的一切。
封闭式的黑暗空间,两侧有窗户的形状,昏黄的火光从缝隙中照进来,在地面投出窗格的影子。
头顶惨白色的日光灯不见了,看门大爷洪亮的大嗓门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是在做梦吧?她难道还没醒来?
她只能像电影里那样用力挣着绳子,但无济于事,绳子甚至自动搅紧,勒进了皮肉里。
“如果不想自己的手被绞断,那就别轻举妄动。” 梦里那个声音在身后响起,白梨这才察觉到背后有人,而且能听出来那是青涩的少年音。
“绞断?”她缓缓打了个寒战。
“这种绳子越动只会收得越紧,如果届时我们的手断了,那我们——”那轻巧的语调把人的心高高悬起,仿在顽劣地故意卖关子,他轻声说出后半句,“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 “开、开玩笑的吧?”白梨不得不强迫自己开始接受现在的处境,但这着实太荒唐了。
“听过笼州闻氏的名号吗?我们现下就在他们的地盘上。” 笼州……闻氏?
等一下,这个名字……不就是那本叫作《白玉京》的小说里出现过的专有名词?
因为睡觉之前看了一本书,对这本书又有一股未了的执念,所以她连做梦都梦到了小说的世界。
有点荒唐,又有点新奇。
幸好记忆还是新鲜出炉的,白梨没费多大劲,就回想起了这段剧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笼州闻氏,在书里还算个有头有脸的龙套。它是掩月坊的一大股东,表面上做的是丹药秘籍的生意,暗地里却多行不义,从各处搜罗如花似玉的少年少女,作为炉鼎在坊中花市拍。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至少在眼下这段剧情里,绫烟烟有姜别寒相救,而炮灰白梨……她什么都没有。
是的,她又想起来了,书中的白梨是一名药宗子弟,只有一句话的戏份,好比在漫威电影里给英雄男女主角充当背景板的路人龙套,男女主角负责在晨曦中拥吻,而她负责热泪盈眶地鼓掌。
这种炮灰角色之所以能被她记住,完全是因为和自己重名了吧!
果然弗洛伊德说得没错,梦是有逻辑的,所以做梦的主视角也是一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姑娘。
但还是好不甘心啊,既然是做梦,就不能大胆一些吗?比如体验一把的主角光环。
火的影子张牙舞爪地在窗纸上燃烧,夜风吹来肆无忌惮的谈笑声,押解他们的闻氏弟子正在外面饮酒作乐,讨论着马车里两个“新货”这回能卖多少钱,然后又能用这些钱买来多少个姑娘的拥吻。
迅速进入角色的白梨暗自思忖:既然是梦的话,那她会不会拥有金手指?比如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挣开手上这条绳索,或者弹指之间让那些坏人灰飞烟灭?
“原则一,世界观不能崩坏;原则二,剧情走向不能崩坏;原则三,人物设定不能崩坏。其余请自由发挥。” 脑海深处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点红光。
这是什么?AI?
“想要醒来的话,那就找到反派,然后,攻略他。”毫无情感的音莫名透出一股语重心长,说完这句,黑暗中的红点一闪一闪,然后熄灭了。
找到反派攻略他?这是给她的任务吗?但是……她现在能否活命都还是未知数,哪有工夫找反派大佬?白梨一头雾水。
“你还醒着吗?”背后的少年轻声问。
“啊?怎么了?”白梨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我需要你帮忙,这样我们两个……或许都能活命。” 希望的火花一跳,白梨打起精神:“你有办法逃跑?” “只能试一试,前提是,你得相信我。” 白梨微微一愣。她不认识背后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甚至看不到他长什么模样,但这个异世界的陌生感让她不得不相信对方。比起无头无脑地自乱阵脚,土生土长的异世界人的意见或许更值得参考。
“你说吧,我做什么都可以。”她声音绷紧。
“我袖子里藏着一把短剑,不过我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拿到它,如果有人能帮我——” “我可以帮你拿!”白梨闻弦知意,立刻自告奋勇,“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 他轻轻笑了一声,像一线清冽的冰泉从九天而下。
“你笑什么呀?”白梨疑惑。
“我倒是也想一开始就告诉你,不过——” “不过?” “不过你一直在睡觉,怎么样都喊不醒。” 白梨脸都热了。好丢脸,还是次睡得那么死,一定是泡了太久的图书馆,报复地补觉。
“好了,不要说这个了。”她转移话题,“你的剑藏在哪里?我想办法帮你拿出来。” “就藏在我手臂上的束袖里,他们搜身的时候没有发现。”他高高束起的头发有一缕落在白梨脖子上,柔柔的没有半点攻击,“把剑拿稳,这是的机会了。” 这是的机会。
白梨紧张地吸一口气,照着他指示摸到箍紧的束袖。里面有不寻常的突起,是一柄短剑的形状,约莫手掌大小,尾端又是一寸来长的剑柄,刻着半圆形的纹路,摸上去像排列整齐的鱼鳞。
鳞……她依稀记得是个挺重要的设定。
可脑中闪过的念头如流星般又滑入黑暗,白梨找不到头绪,只好先把那柄短剑抽出来。
不过好奇怪,他为什么会把剑藏这种地方,仿是……有备而来。
“有人来了。”安静得有些反常的少年突然一把抓住她手腕,浑身气势凛然,方才漫不经心的懒散一下变作剑拔弩张的机警。
脚步声在靠近,一步、两步、三步……已经近在咫尺了。
白梨正在割绳子,这下猝不及防,捏着剑呆若木鸡。
怎么办?那些人快要过来了,这是的逃生机会,搞砸了他们都得死。
对、对了,她应该先把剑藏起来。
一不小心戳了心,白梨疼得一口冷气入肺腑,短剑将要脱手,千钧一发之际却被稳稳接住。
“别慌,我帮你藏好了。”少年手指一转将它顺进袖子。
“谢、谢谢。”白梨眼睛睁得大大的,等待脚步声步步逼近。
帘栊“哗”地掀开,大片大片的月光争先恐后涌进马车。草木在夜风中俯首,萧瑟的枯叶打着卷儿簌簌作响,夜空中挂着一轮阴冷的下弦月,宛若见血封喉的钩子。
那两个闻氏弟子法衣乌沉沉的,腰间一柄泛着寒铁光泽的长剑,像黑白无常手中索命的铁链。
“你们两个,别打什么小主意。”其中一个拿剑鞘敲了敲车壁恐吓,“否则先在半路砍了你们手脚!” 白梨正对着车门,首当其冲,那剑鞘快敲到她脑门上了,她像只缩着翅膀瑟瑟发抖的小鸡。
那人正欲放下帘栊,他的同伴忽然拦住他:“慢着,不对劲!”白梨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人阴冷的目光扫了一圈,一脚踩上马车凑近打量:“别掉以轻心,我刚刚听到这里面有说话声,让他们都下来,我们再搜身!” “不用那么麻烦吧?” “这是师叔祖钦点的货,绝不能让他们半路跑了,否则我们拿脑袋相抵!” 如果再搜身的话,那柄短剑岂不是……白梨心里一凉。
那名疑心重的闻氏弟子已经拔剑,寒芒如水流出:“下来。” 这年头龙套的剧情都这么波折的吗?!这都赶得上主角的待遇了!白梨缩起身体小声说:“怎么办?” 身后的少年没有回答。
完了,难友也没有主意,只能任人鱼肉了?
夜色死一般地寂,一时间连呼吸声也没有了。冷汗浸透了衣衫,白梨慢慢打了个寒噤。
死寂之中,手上的绳子被轻轻扯动,白梨心跳骤然加速。他不要命了吗?居然当着两个弟子的面解开了绳子,他现在就算挣脱束缚也逃不了,反而会给两人带来杀身之祸!
她看不到具体的情形,只感觉背后寒意袭来,整辆马车都充斥着冷酷的威势。两个弟子目光缓缓抬高,瞳孔中倒映着一点皎白,像是月光,又像是那人的身影。
烈烈狂风横扫而过,在万顷山原间发出回响,仿大海的浪涛。
“该死!他什么时候……” 两名闻氏弟子甚至还没有所动作,不知何处而来的剑光已然掠出,喷涌的血液在昏黄的火光下犹如晚来的急雨。
深色的血泊在地上慢慢地扩大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两个人,此刻躺在地上宛如两块僵硬的石头,沐浴在月光明亮的银辉中。
死、死人了?
白梨僵在寒风中,哆嗦着抬起眼。血液喷洒的同时少年也轻巧落地,他站在马车高高的横梁上,长剑低垂,浓稠的血聚成一线沿着剑锋滴落。
他微笑着回头:“谢谢你帮忙。可以出来了。”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梨呆呆地坐在原地,明亮的月光让她暂时不能适应,过了片刻视线才清晰起来。
星垂平野阔,汹涌的月色倾泻在荒原之上,一卷黑白反色的白描舒展开来,借着明亮的月光,白梨终于看清少年的样貌。
白色。
一眼望去只有白色。
大概是因为他手里还拿着剑,这样锋芒露的白好似刀锋上的雪,他的眼瞳却是截然相反的黑,仿栖息着古寒的长夜。
他拿着剑随意一挥,飞洒的血弧在草地上溅开半径数丈的红色扇面,那簌簌泼洒的声音犹如雨打竹林。
“这位姑娘,你可以解开绳子了。”他说话的时候会认真地盯着对方,那双漆黑眼瞳中仿有万里星河流转,向着天的尽头汇聚。
干净剔透,和血腥两字相去千里。
白梨颤抖着指了指地上两具尸体。他们被一刀封喉,泉涌般的血液染红了附近大片草地。
血的腥气在夜色中泡发了,死亡的气息离得那么近,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真的……真的死人了。
“富、富……”因为惊惧,她舌头都打结了。
“嗯?”少年歪头看着她。
“富……” “姑娘想说什么?”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白梨终于大声说了出来。
他的黑眸微微睁大了一点,似乎对此感到新奇。
刚背完,串戏了…… “我、我是想说……”白梨战战兢兢地指指地上两人,“把、把他们打晕不可以吗?”然后交给执法部门也行啊。
“打晕?”他轻轻笑了笑,轻巧的语气里一片刀光剑影呼之欲出,“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这点道理不明白吗?” 白梨缓缓打了个寒噤。说得没错,这里可不是什么法制社会,而是弱肉强食的修真世界,像这样的漫漫长夜中处处皆是险境,黑暗森林才是至高无上的生存法则。
她看向少年。他正咬着纱布给自己受伤的手臂潦草包扎,忽略方才眨眼封喉的一刀,他现在看上去半点杀气也无,像个温柔可亲的邻家竹马。
应该……是可靠的战友吧。在这种充满刀光剑影的架空修真世界里,或许不会杀人的人才是少数。
一把长剑递过来,剑光如雪。
“拿着,虽然不是上品,护身用绰绰有余了。”少年又将手放上马背,有些失望地蹙眉,“果然只是普通的马,用不上……” 白梨抱着剑呆若木鸡。
和竹马少年还是有点不同的,至少竹马少年杀人捡装备不会这么熟练。
“再不跟上来,我就不等你了。”他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启程,捎带着喊了声白梨。
白梨连忙跟上去。她不认识这里的路,大腿要抱紧。
夜已经很深了,长空湛湛,秋虫唧唧,鞋履被草叶上的露水浸湿。少年只顾着赶路,一言不发,白梨甚至需要小跑几步才能吃力地跟上他的步伐。她开始没话找话:“那个,敢问这位……” “我姓薛,薛玉,波州薛氏。”他偏了偏头,一簇纤长浓密的眼睫在交错的光影中横斜出来。
等会儿,姓薛?
白梨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攻略任务。
原著中有个大反派,叫薛琼楼,是她这次要攻略的对象。
他出身仙门豪阀,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的翩翩公子,出场时像雕栏玉砌上压着的白雪,纤尘不染,又胸罗锦绣。他于半道和姜别寒一行人结伴而行,意施以援手,实则心怀鬼胎。
以往作为反派的恶役大都退居幕后,让手下小弟出去给主角团送经验。这位却反其道而行,伪装得滴水不漏,看着让人如沐春风,出手却是见血封喉。
设置这样一个身负反转的角色很是别出心裁,但不代表白梨认同他的三观,桩桩件件的罪状抖露出来,堪称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结局他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罪有应得。
——而她之所以知道这些,还多亏中途没忍住好奇翻了下这本书后面的内容。
只不过薛琼楼出身金鳞古城薛氏,但这个少年说自己是波州薛氏……而且,这个时候薛琼楼好像应该在掩月坊和主角一行人相遇了。
“话说回来,你又是——”她这才反应过来,光问了人家名字,自己的还没报上。
“我叫白——”白梨开始逐渐适应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世界,理智回笼,话锋生生转了个弯,“我叫白林。” 这是原主下山历练时给自己伪造的,白梨摸了摸脸,上面覆着一层秘术,能隔绝下境修士的窥探,算是她安身立命的一个马甲。
“白林是吗?我记住了。”名叫薛玉的少年郑重其事地说,那认真的模样倒叫方才心生疑窦还报上名的白梨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找个地方躲一下。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碰到邪修就完了。”他解释,“你也知道的吧,今晚掩月坊会有多热闹,又有多少人会去参加这场一遇的盛会。” 原著里这一段堪称群魔乱舞,盘踞南方的地头蛇闻氏其实已经和魔门差不多了。白梨觉得自己现在避开剧情是个十分明智的举动。
两人运气很好,约莫走了半盏茶工夫,一座驿站在月色下显露出来。这种地方一般供千里跋涉的修士歇脚休憩,但不知为何已经废旧弃置了。
大门被虫蠹得千疮百孔,窗户索不翼而飞,驿站像位衣不蔽体、风烛残年的老人,孤零零地立在这荒原之上。
两人找了个不漏风的地,靠墙并排坐了下来。
冷。
白梨抱着手臂瑟瑟发抖,整个人仿泡在冰水之中,她把脑袋埋进膝盖间嗟短叹。这个攻略的任务简直是个大写的难,她怕是还没找到任务对象就一命呜呼了。
“我们……要在这里躲一整晚吗?”她想跟难友说说话,却没有得到回应,一偏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居然睡着了。
在这种地方也能睡着,心好。
他看上去好淡定,淡定得仿……确认自己不会死。
这年头龙套的实力也这么强了吗?那男主角姜别寒岂不逆天?他这么强到底为什么被抓啊?
白梨满脑子都是疑问,但夜色渐渐深了,她架不住浓烈的困意睡了过去。似乎只是过了须臾工夫,她又被冻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身边空空如也。
靠在墙角的两柄剑还在,说明人并没有走远。
孤独带来的恐惧感再次攥住心脏,白梨在一团漆黑中打了个冷战,把剑抱在怀里,摸索着走到窗边,试探着喊了声:“薛、薛玉?” 只有呼号的夜风在回应她,树影宛若破土而出的狰狞巨爪,连星光都黯淡了下去。
他受着伤怎么还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连护身的佩剑也不带上。
空气里出现细微波动,狂风起于青苹之末,白梨本能地躲到窗后,可惜为时已晚,陌生的气息瞬间逼近。
一道符箓砸过来,将本就行将就木的窗台劈得四分五裂,熊熊烈火点燃了浓稠的夜色。
“原来还有条杂鱼在这里。” 三道人影浮现出来,清一色黄底镶绿边的法袍,其中一个还是女弟子,方才那道符便是她出的手。
是闻氏弟子?
不可能,原著里他们这时候应当在掩月坊举办拍卖,再说那两个弟子死得悄无声息,甚至来不及与同门取得联络,他们不可能赶来得如此迅速。
火光照亮三人面容。女子身材高挑,发冠上还垂着两条绦带,夜风吹拂,飘飘欲仙。待看清白梨的面貌,她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哦?还以为有两个人呢,居然只是条落单的杂鱼。” 另外两个则是二十出头的男修,其中一个已经急不可耐地迈步欺近,道:“师姐,不用废话,这种余孽直接杀了便是,大师兄还等着我们呢。” 什么余孽?她是清清白白的受害者!白梨焦急地解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和闻氏的人没有半点关系!” “狡辩!你不是闻氏余孽,为何拿着他们的剑!” 白梨:你是不是傻!那是我拿来护身的!
可那女修根本不听解释,眼底杀意昂扬,道:“杀了她!” 方才那显得急迫的弟子率先上前一步,显然想抢这头功,奈何另外一人也当仁不让,两人“金风玉露一相逢”,“砰”一声撞在一块,各自狼狈地往两边踉跄了一下。
白梨:这届反派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
女修捂着脸看不下去:“算了,我亲自上。” 白梨心念电转,忽然朝着三人背后望去,眼睛一亮:“你终于来了!” 三人面色一变,齐齐往后看,只见得一片夜幕辽阔,人迹杳然,压根什么人都没有。
趁他们分神,白梨一瞬间早没了影。
女修知觉,紧追而上,低喝道:“被耍了,追!” 耳畔风声呼啸,脚下碎石嶙峋,随时随地有崴伤脚的危险。白梨肺腔里灌满了夜风,眼眶灼热异常,两条腿跑得毫无知觉。不时有符箓并剑光擦身而过,衣服被割开无数道口子,她冷不防被石头绊倒,狠狠摔了一跤,膝盖都磨破了皮。
寒风乍起,伴随着杀意兜头罩下,白梨避之不及,这会儿终于想到自己怀里还抱着剑。
可是她不会挥剑。
火光暴涨,越逼越近。
管不了了。
她不能死在这种凶残的地方啊,至少……至少让她把攻略对象找到。
白梨双手紧紧握住剑,像大字不识的白丁满手抓着毛笔,明显是门外汉的,看得那女修冷嗤不止。
锵。
剑锋与符箓铿然相撞,擦出一片璀璨夺目的火树银花,剑气占了上风,符箓成了一张废纸,乘着风飘然落地。
成功了?
她来不及多想,趔趄地想爬起来,那女修一击不成,面露恼怒,不知何时已经堵在对面,冠带当风,裙摆猎猎作响,杀气腾腾地一挥衣袖。
“余孽,还想逃跑!” 白梨整个人撞上树干。
好疼。头昏脑涨,眼前阵阵发黑,手里的剑也快握不住了。
女修步步走来,纤长的五指凝聚着月色冷意。白梨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去看那手起刀落的场景。
“师姐当心!” 骤然间一声撕心裂肺,风声骤停,眼前漆黑一片,好似有只手抓着天幕往下一扯,漫天星光霎时坠落如雨,周围陷入一片寂静的漩涡。
“剑不是这样握的哦。” 无边暗境,因这一句话,绽放出一朵光。团团血花在空中飞溅,像画师笔下肆意挥洒的墨水,在黑夜中呈现出艳丽逼人的明媚。
少年蹲,伸出干净的手,在她脸上擦了擦,乌黑如墨的眼里盛着笑意:“别哭了,你做得很好。” 月华满地,如霜似霭。
驿站后有片峡谷,深不见底,老树参天,白梨蹲在树根旁,看着少年将这三人的尸首踹到坡底,两柄沾满血污的剑也一并扔了下去,峡谷像怪兽漆黑的血盆大口,鲸吞而入。
薛玉又抱着一堆木柴往地上一扔,坐在她身边,屈起两条长腿,歪头看着她:“你怎么不说话?吓傻了?” 白梨确实吓傻了,半张脸埋进膝盖间:“我感觉自己在这里活不过三天。” 薛玉将一根已经点着的木柴扔过去,一簇火苗蓬勃生长,将两人周身烘得暖意洋洋。他疑惑道:“难道你是次出来吗?” 白梨哭丧着脸点点头。
少年敛起脸上的笑意:“既然害怕,为何要下山?” 白梨想了想。原主是为了去秘境找寻草药,至于她……她得找到薛琼楼然后攻略他。
对了,这个少年或许知道薛琼楼在哪儿。
白梨委婉地问:“你是波州薛氏族人对吧?那你知道薛琼楼吗?” 黑亮如珠的双眸淹没在月光里,一瞬由缀繁密斗的夜空变作朔风呼啸的冰河,他不动声色地笑道:“为什么问起他?” “就是问问啊,你认识他吗?” “有所耳闻罢了,不过你这辈子还是别认识他了。” “为什么?” “我不大喜欢他。” “啊?” 白梨心道:不对啊,这沽名钓誉的反派此时风头正盛,离他身败名裂还早着,谁不知道光风霁月的金鳞薛氏。
少年淡淡道:“因为我与他同姓不同族,天下知他不知我,所以我讨厌他。” “呃……”话题半途毙命,她打了个哈哈,“话说回来,你方才去哪儿了啊?” 他指了指燃烧的柴火:“我看你睡觉的时候冷得发抖,就去外面找点柴火取暖。” 白梨赧然偏过脸:“劳烦你了,就这一个晚上我还是可以熬过去的。” “唔……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你帮了我,我也得帮回来。” 白梨心道她这是哪门子帮,明明一直是被救。
“等这堆柴火烧完了,我们就走吧,这里不安全了。”他向后倒去,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起来。
白梨点头如小鸡啄米。
他睁开眼睛,眼里闪着零零星星的笑意:“你不担心一下我们分开之后,你该怎么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对哦,她一个人岂不是分分钟被人刷经验?
白梨赶紧凑过去,狗腿道:“你教教我。”没等少年回答,她连忙摆手,“杀人就算了,只要能保命就可以。” “不想学杀人,碰到有人想杀你怎么办?” “那我就避开他们啊。” 他闭眼靠上树干,笑道:“天真。” “啊,你说什么?”恰好火堆哔啵一声,掩盖了他这句轻飘飘的低语,白梨没听清。
“我说,很简单。”他长睫覆下来,半阖着眼,“用腿啊。” 白梨恍然大悟:“踹裤裆?好主意欸!” 薛玉被呛了一口,沉默片刻,无奈道:“我是说,用腿逃跑。” 白梨:感觉有被冒犯到。
他拿树枝戳着火堆:“该逃的时候不逃,只有死路一条,不该逃的时候却想逃,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说来说去都是死,我可真难。”白梨嘟囔。
薛玉笑而不答,将树枝一扔:“等火烧完了就走吧。” 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想到这个人一直在不遗余力地照顾自己,自己却连个真名都不告诉对方,未免谨慎得太不够义气了。
火光葳蕤,细碎如沫的火星腾旋飞舞,宛若夏夜流萤,拂树生花。
白梨鼓足勇气,字斟句酌地说:“那个,有件事我想对你说,我其实不叫……” “有什么待会儿再说吧。”他忽然站了起来,打断白梨的话,“我离开一会儿。” “欸?”白梨猝不及防,心里有点慌,“你又要去哪儿啊?” 他有些无奈:“五谷轮回。” 白梨闹了个大红脸,复又抱着膝盖坐下来,尴尬地朝他挥挥手:“那你早去早回啊。” 他看上去很是哭笑不得:“知道了。” 夜色像墨汁泼在他身上,一笔一笔地浸染了少年的背影,直至将整个人悉数吞没。
火苗将白梨蜷缩成小小一团的身影投到墙壁上,渐渐的,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淡。
火势小了,寒意刺骨侵袭,白梨抱紧手臂,盯着眼前那一簇奄奄一息的火苗在冷风中摇曳挣扎,归于一缕灰烟。
好像过去很久了。
白梨终于开始感到慌张,在原地兜兜转转片刻,下定决心要去找少年。
她只顾着享受对方的庇护,却忘了他也是重伤在身,独自一人出去,说不定又遇上了什么危险。
“该逃的时候不逃,只有死路一条。不该逃的时候却想逃,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脑中蓦然响起少年警告自己的话,白梨走到门口的脚步生生一顿,又开始犹豫起来。
她现在也是手无缚鸡之力,别说能不能帮上忙,连找不找得到人都说不准,说不定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那些傻白甜电视剧的女主角救人害己的情节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她一定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方法。
白梨趴在门口往外看,此刻云破月出,积水空明,满地狰狞的树影中,又出现一道人影,贴着墙根移过来,呼吸被压抑得很浅。
回来了?
人影一闪,一个陌生少女从墙角跑了出来,一袭鹅黄色留仙裙,明媚夺目,猫着腰踮着脚,鬼鬼祟祟,十分可疑。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少女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捂住她的嘴,比着噤声的手势:“别、别、别、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来逃命的。” 白梨震惊地睁大眼。
全书中喜欢穿鹅黄色留仙裙的只有一个。
——这人,是女主角绫烟烟啊!
“你听我解释,是这样的,有人在追我……” 少女比着手势,混乱地描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因为惊惧恐慌,话都说不顺畅,若非白梨知晓剧情,此刻压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绫烟烟就是普通小白甜宠文的女主角人设,心地善良,温柔可亲,能让钢铁化为绕指柔。一路上姜别寒负责出力打怪,她负责被男主宠以及跑路。
所以若要指望她能一拳打倒敌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绫烟烟一口气说完,殷殷地看着白梨,雪白小巧的鼻尖上凝着一点汗珠:“我师弟也被抓了,我一个人逃出来就是想帮他搬救兵,你知道就近的传信驿站在哪儿吗?” 好问题,她也想知道呢。白梨心想。
两个弱不禁风的逃难者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绫烟烟眼睫眨了眨:“怎么了?” “我也和你一样,是逃出来的。”白梨叹了口气,“我还有个难友,可是他出去后就没再回来。” “啊?”绫烟烟惊恐地捧住脸颊,“外面这么危险,该不会……” “不会的,他很厉害。”白梨一本正经地反驳道,“他不会遇难的。” 绫烟烟很识相地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拉着她在墙角蹲下来:“我们小声点,我怕会有人追过来。” 这怂怂的模样竟让白梨感到几分亲切。
自过来这里短短一个多时辰,她所遇到的角色,要么是像薛玉那样能一手捏断一人的脖子,要么就像那几个闻氏弟子一样成为一撮炮灰身死道消。
绫烟烟不就是她的翻版吗?!
两只新手村的小菜鸟挨在一起瑟瑟发抖。
“这、这位难友,你逃到这儿来的时候,应该没人发现吧?” “不、不知道啊。” “……” 鉴于女主有着和柯南一样的体质,白梨提出了十分有远见的建议:“我觉得这里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我们应该造一些人为的蛛丝马迹,让他们误认为我们来过这里。” “说得有道理!”绫烟烟深以为然。
两人一拍即合。
白梨在自己身上摸了摸,考虑着该留下哪些蛛丝马迹才能显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至于过犹不及得让人心生疑窦。
绫烟烟紧紧挨着她,突然抓紧了她的胳膊,蜷缩起两条腿,目光慌乱地在黑暗里游移:“刚刚好像有东西碰了我的腿,凉凉的好恶心。” 淡淡的月光铺散在脚边,一条小蛇的脑袋颤颤巍巍地昂了起来,半条身子却隐没在墙角处的洞穴中,很显然这蛇是从外面爬进来的。
两人如惊弓之鸟弹跳起来。
绫烟烟的脸色比月光还白:“这、这好像不是普通的蛇……” 白梨声线颤颤:“那、那是什么?” 没等绫烟烟回答,有道含笑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尾音愉悦上扬,慢条斯理道:“是用来追踪的寸蛇。” 站在窗边的男人着一袭玄黑华袍,头束高冠,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月光在他面上落下深深浅浅的荫翳,显出几分森然的危险感。
他随意瞥了眼绫烟烟,视线反而在白梨脸上停顿许久,咧嘴一笑:“没想到走丢了一只兔子,又给我附送一只过来。” 绫烟烟如临大敌地护着白梨,紧紧贴着墙根。
男人往前迈了一步,不知使了何种神通,竟直接穿墙而过。他欺近白梨,捏起她下颌,目光扫来扫去,好似要揭掉她一层脸皮。
“障目术?” 白梨眼皮一跳:被、被发现了?!
男人伸出手掌,在她面前一抹,一层微妙的涟漪浮动,貌不惊人的少女像一枚青涩的野果,剥掉了那一层饱经风霜摧残、细皴横生的外皮,露出鲜嫩可口、皓质呈露的果肉,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他眼底立时浮现一抹惊艳之色和几许迷离之意,抬手吩咐道:“把两人都带回去。” 白梨被他压着肩膀,无法动弹。他吩咐完,便有两名着墨色法袍的弟子现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稽首礼,喊他“师叔祖”,才朝着两人走过来,一脸公事公办的漠然与司空见惯的麻木。
两人又被绑了。
白梨:“……” 她果然是被屠的新手村。
同为天涯沦落人,绫烟烟苦中作乐地赞叹起她的新面孔:“原来难友长这模样,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呸呸,我在说什么,我是说惊艳绝伦,太好看了!” 白梨: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啊姐姐!
这位师叔祖是倚红偎翠的常客,也是这次掩月坊盛会的东家,出名的便是他豢养的这条宠物寸蛇。
他曾让寸蛇钻入冰灯玉酿中,喝得酩酊大醉,而后放蛇入林。恰好遇上宗门女弟子结伴踏春,经过此地,醉醺醺的寸蛇一连咬伤好几人,环肥燕瘦,皆是倾城绝色,此后这品种的寸蛇便被用在了寻蜂觅蝶一事上。
闻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换了一任家主后,掩月坊也逐渐成了浮花浪蕊之地。
臭味相投者夜夜觥筹交错,名门正派眼里却容不下一粒沙子,恨不得将这派烟柳繁花的温柔乡斩草除根。
绫烟烟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便是代表自家宗门随同姜别寒讨伐闻氏。
结果因为学艺不精,办事不慎,她被抓了个正着,赔了夫人又折兵。
绫烟烟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委屈地叹了口气:“怪我太大意,给姜师兄添麻烦了。” 白梨:“……” “师姐你别提那个姓姜的了,过那么久他都不来救我们,说不定在那温柔乡乐不思蜀呢!”马车里还被绑着一人,是绫烟烟的同门师弟夏轩,这精神小伙还处在变声期,一把破铜锣公鸭嗓,愤愤然道,“那家伙压根就没把师姐你放在心上,巨阙剑宗的剑修都这样!” 三个人各自被反绑了手,背靠背坐在马车里,一开始生无可恋,后来看开了这作弄人的命运,有一句没一句闲谈起来,分享着各自惨痛的被绑经历。
白梨装作好奇的模样问:“巨阙剑宗的剑修都哪样啊?” 夏轩不屑地翻一个白眼:“哼,你一定没见过他们的男生宿舍,他们居然把内裤和袜子放在一起;你也没看过他们睡觉,他们不仅鼾声震天,还抱着把剑一起睡!那个天霄峰的大师兄,居然还放言全天下,此生不娶,他的碧游剑就是他的妻。” “姜师兄不是这样的……”绫烟烟理不直气不壮地辩解了一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觉得他不行,我们都被绑这么久了,他连个影都没有。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哼!” 白梨:你忘了你也是男人吧?
夏轩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是个青葱少年,脸蛋白里透红,圆嘟嘟的,带着婴儿肥,玉粉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把。
玉浮宫的法袍是淡淡的鸭卵青,越往下颜色越浅,宛如清晨东方露白,云卷云舒,有那么几分羽衣鹤氅的缥缈仙气。
但这个小少年穿上这身法袍,就像一颗青翠欲滴的小白菜。
夏轩为着姜别寒和绫烟烟赌气不说话,奈何改不了话痨的子,这会儿十分自来熟地开始和白梨聊天:“这位小姐姐,你一个人逃出来的吗?” 白梨连连摇头:“不不不,是有人帮着我一起出来的。” “那他人呢?” “我也不知道啊。” “哼,果然!” 白梨:果然什么?
“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小少年在今夜对男人的本质有了深刻的认知,言之凿凿地盖棺定论。
白梨:“……”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叹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还有点担心薛玉现在的处境。
白梨探过头去,低声问:“你知道波州薛氏吗?” “波州薛氏?”夏轩愣了愣,继而摇头晃脑道,“知道啊,三前就没落啦,五百多岁的老祖也就只有六境洞虚,没多少年可活了,族里的子孙个个也不争气,不好好修炼,竟学些剑走偏锋的歪门邪道,现在基本已经与世隔绝,没那个底气和大宗门打交道了。” 白梨仰头望天。
这描述和薛玉好像不太符合的样子。难道那人和自己一样,也隐姓埋名了?
披马甲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就跟狡兔三窟一样,特别是那些独行于世间的散修,有两三个身份的不在少数。
敢落落大方报上真名的,要么真名如雷贯耳,没人敢犯大不韪正面挑衅;要么后台势不可当,没人敢惹大佬的亲儿子。
白梨坐在一步三晃的马车里,开始整理思路。
先前那个念头,又像花火似的在脑海里哔啵一声炸响。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她先侧头看了眼夏轩的法袍,同时回想了一下闻氏弟子的校服,脑海中的那个念头愈发清晰起来。
夏轩见她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狐疑道:“看、看我干什么啊?” 白梨缓缓问:“你知道哪家弟子的法衣,是黄底镶绿边,头冠上还有飘带的吗?” “咦,你见过陈师伯他们了?”一直默默不言的绫烟烟接过话,有些欣喜,“那是陈师伯带来的师兄师姐们……啊,你不知道陈师伯是谁吧?他是首阳宗宗主,也是我师父的至交,今次联同我们玉浮宫,以及姜师兄的巨阙剑宗,亲自出马,就是冲着掩月坊去的。奇怪了,你见到首阳宗的前辈们,怎么不向他们求救?他们也很厉害的,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没、没有,我没有见过啊。”白梨感觉自己背后浮起一片冷汗,“我只是听说过,顺便问问而已。” “这样啊。”绫烟烟失落下来,“陈师伯这次是铁了心要讨伐闻氏掩月坊,将对方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哪怕只有一把剑,也能知道剑的主人是谁呢。” 白梨已经冷汗淋漓了。
首阳宗与玉浮宫出,修的是符箓道。闻氏则是剑修,个个剑不离身。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先前遇到的那三个不由分说便想杀她灭口的修士,是首阳宗弟子。
而她怀里抱着闻氏弟子的剑,身上又无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信物,理所当然地便被当成了闻氏余孽。
当时两柄剑都被留在了原地,所以他们才说以为有两人。
而且,从那三人谈话内容可以知晓,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他们的大师兄,负责押送人质。
白梨是读过原著的,顺水推舟想下去,这人质估计就是闻家一对无辜的姐弟。首阳宗宗主陈礼为一雪前耻,意图当着闻家主的面将两人凌迟。
再往深一点想,闻氏满门被灭后,两个余孽成了谁的走?
原著着重描写了姜别寒如何英雄救美、惊艳四方,对这对姐弟的去向则是一笔带过,两人在中途却又突然冒了出来。
当时白梨读着就觉得很疑惑,感觉好像少了一段关键剧情,现在想来,原著中没有交代的东西,其实都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只是发生在反派身上,作者便没有详细去描述,保留了一分神秘感,为的就是后面的大反转。
这既是偷天换日,也是调虎离山,那三人被白梨引走,只剩下他们大师兄在原地看守着那对姐弟。
成群结队的绵羊尚可殊死搏斗,离群落单便只剩下任人鱼肉的份。
所以少年回来的时候,手臂上的旧伤有崩裂的迹象,便是在之前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根本没有那么好心救她,只是把她当作调虎离山的诱饵罢了。
至于之前身陷囹圄,自然也是逢场作戏。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他还真乖乖让人绑了起来,手臂里又未雨绸缪地藏了把小剑。因为是有备而来,他才显得那么玩世不恭。
被恐惧冲昏头脑的白梨傻傻地以为那是巧合,还以为自己能避开这段剧情,其实早就身在局中了。
她居然还当着薛琼楼的面问他认不认识薛琼楼。
可恶啊,那应该是她离死亡近的一次吧。
至于他之后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也是细思恐极。
“别哭了,你做得很好。” ——你帮我拖住了三人,还能撑到我回来,确实做得很好哦。
“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你帮了我,我也得帮回来。” ——我救你出鬼门关,你帮我祸水东引,咱俩扯平了。
“该逃的时候不逃,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扯平了,那我就不管你了,你自己看着办逃跑吧。
“等火烧完了就走。” ——唉,这句话我都强调两遍了,不用等我,火烧完就走。听不懂的话,你后果自负。
对嘛,这种语气才符合那个表里不一、口蜜腹剑的白切黑大反派。
笑里藏刀,让人心甘情愿地溺毙在这片风华霁月的梦幻泡影中——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温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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