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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森素食者(精)韩江9787541160868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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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食者 胎记 树火 作者的话
韩江,1970年生,于延世大学国文系,现任韩国艺术大学文艺创作系教授,当代韩国文坛Z具国际影响力的作家之一。她曾先后荣获《首尔新闻报》年度春季文学奖,韩国小说文学奖,今日青年艺术家奖,东里文学奖、李箱文学奖、万海文学奖等。其作品从更为根源的层面上回望生活的悲苦和创伤,笔墨执著地袒护伤痕,充满探索的力量。
2016年5月16号,布克国际文学奖在伦敦揭晓。韩江凭借小说《素食者》击败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罕.帕慕克新作《我脑袋里的怪东西》,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晚年代表作《水死》,以及阎连科职业生涯Z满意作品《四书》,书“那不勒斯四部曲”终曲《失踪的孩子》等154本名作Z终成为该奖项历位也是迄今为止一位亚洲作家。2017年,她获得了有“意大利诺贝尔文学奖”之称的马拉帕蒂文学奖。2018年,她凭借作品《白》再次入围布克国际文学奖短名单,并且创纪录的在同一年凭借《少年来了》入围国际都柏林文学奖短名单。2019年美国杂志《连线》将《素食者》选入10年来10本Z佳类型小说之列,同时入选的还有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的《被掩埋的巨人》和刘慈欣的《三体》。
韩国国立中央图书馆,于2017年1月至2020年4月针对全国845个图书馆的借阅数据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韩江的《素食者》超过《82年的金智英》等话题图书,借阅率仅次于《解忧杂货铺》。
《素食者》以一种抒情却又撕裂的风格,将柔情和恐怖微妙地融为一体。揭示出强烈反抗对女主公和她身边所有人的冲击。这本凝练、精美而又令人不安的书将长久萦绕于人心,甚至潜入读者的梦中。 ——靠前布克文学奖博伊德·唐金 作为韩国文坛的中坚力量,韩江极有可能成为韩国当代作家斩获诺贝尔文学奖的重要人选。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法国文坛领军人勒克莱齐奥 像《素食者》这样精彩描写与疯狂的杰作,理应获得巨大的成功。 ——布克文学奖得主、当代英国文坛拥有影响力的作家伊恩·麦克尤恩 这部小说里那种近乎于变态的诱惑,恰恰源自字里行间的画面诗意。它们暴力又情色,彷彿恶梦。读这本书的过程仿置身于充满了奇花异草的房间,浓浓的香味会扼住你的喉咙、让你睁大眼睛、震惊不已。 ——荷兰《阿姆斯特丹人杂志》 翻开这本书那你就准备好被切成薄片,被涂上颜色,被拍打,被爱抚,被撕成碎片,被震惊,摇摇欲坠吧! ——美小说阿米莉亚·格雷
素食者 妻子吃素以前,我没有觉得她是一个的人。老实讲,初次见面时,我都没有被她吸引。不高不矮的个头、不长不短的发型、泛黄的皮肤上布满了角质、单眼皮的眼睛和稍稍突起的颧骨,一身生怕惹人注目的暗色系衣服。她踩着款式极简的黑皮鞋,以速度和力度适中的步伐朝我所在的餐桌走了过来。 我之所以会跟这样的女人结婚,是因为她没有什么的魅力,同时也找不出什么的缺点。在她平凡的格里,根本看不到令人眼前一亮、善于察言观色和成熟稳重的一面。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舒坦。如此一来,我没有必要为了博取她的芳心而装博多识,也无需因为约会迟而忙脚乱,更不用自讨没趣地拿自己跟时尚杂志里的男人做比较了。我那二十五岁之后隆起的小腹和再怎么努力也长不的纤细四肢,以是令我感到自卑的短小。这些对她来讲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我向来不喜欢夸张的东西。小时候,年长的我会带领比我小两三岁的小家伙们玩耍;长大后,我考进了能领取丰厚奖学金的大学;后,我进了一家珍视我微不足道能力的小公司,并为能够定期领取微薄的薪水而心满意足。正因为这样,跟世上平凡的女子结婚便成了顺理成章的选择。从一开始,那些用漂亮、聪明、娇艳和富家千金来形容的女子,只会让我感到不自在。 正如我期待的那样,她轻松地胜任了平凡妻子的角色。她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为我准备一桌有汤、有饭、有鱼的早餐,而且她从婚前一直做的副业也或多或少地填补了家计。妻子曾在电脑绘图学校做过一年的教,副业会接一些出版社的漫画稿,主要的工作是给对话框嵌入台词。 妻子少言寡语,很少开口向我提什么要求。即使我下班回来晚了,她也不会抱怨。有时难得两个人都在家,她也不会提议出门走走。整个下午,我拿着遥控器在客厅打滚的时候,她都会待在房间里闭门不出。我猜她是在工作或是在看书。说到兴趣爱好,她似乎只有看书而已,而且看的都是那些我连碰都不想碰的、枯燥无味的书。到了吃饭时间,她才会走出房间,一声不响地准备饭菜。坦白讲,跟这样的女人生活一点意思也没有。但看到那些为了确认丈夫行踪,会给丈夫的同事或好友打上数通电话,或是定期发牢骚、找茬吵架的女人们,我对这样的妻子简直感激不尽。 妻子只有一点跟人不同,那是她不喜欢穿胸罩。在短暂且毫无激情的恋爱时期,有一次,我无意间把手放在了她的背后上,当我发现隔着毛衣竟然摸不到胸罩的带子时,莫名地稍稍兴奋了起来。难道说她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吗?想到这,我不禁对她另眼相看。但观察结果显示,她根本没有想要暗示什么。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难道只是因为她懒得穿,或是根本不在乎穿不穿胸罩这件事?与其这样,还不如在胸罩里加一张厚实点的胸垫。这样一来,跟朋友见面时,我也好显得有点面子。 婚后,妻子在家里干脆不穿胸罩了。夏天外出时,为了遮掩圆而凸起的,她才会勉强穿上胸罩。但不到一分钟,她把胸罩后面的背勾解开了。如果是穿浅色的上衣或是稍微贴身的衣服时,一眼能看出来,但她却毫不在意。面对我的指责,她宁可在暑天多套一件背心来取代胸罩。她的辩解是,自己难以忍受胸罩紧勒着乳房。我没有穿过胸罩,自然无从得知那有多难以忍受。但看到女人都没有像她这样讨厌穿胸罩,所以我才会对她的这种过激反应感到很诧异。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顺利。今年,我们已步入结婚的第五年,因为从一开始没有热恋期,所以也不会迎来什么的倦怠期。直到去年秋天贷款买下这套房子以前,我们一直推迟了怀孕的计划,但我想现在是时候要个孩子了。直到二月某天凌晨,我发现妻子穿着睡衣站在厨房以前,我从未想过这样的生活会出现任何改变。 *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原本要打开浴室灯的手悬在了半空。当时凌晨四点多,由于昨晚聚餐时喝了半瓶烧酒,所以我在感受到尿意和口渴后醒了过来。 “嗯?我问你在做什么?” 我忍受着阵阵寒意,望着妻子所在的方向。顿时,睡意和醉意全无了。妻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冰箱。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却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惧。她披着一头蓬松且从未染过色的黑发,穿着一条垂到脚踝的白色睡裙,群边还稍稍打着卷。 厨房比卧室冷很多。如果是平时,怕冷的妻子肯定会找来一件开衫披在身上,然后再找出绒毛拖鞋穿上。但不知她从何时光着脚,穿着春秋款的单薄睡衣,跟听不见我讲话似的楞楞地站在那里。仿冰箱那里站着一个我看不见的人,又或者是鬼一样。 搞什么?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梦游症? 妻子跟石像一样固定在原地,我走到她身边。 “你怎么了?这是做什么呢……” 当我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时,她居然一点也不惊讶。她不是没有意识,她知道我走出卧室,向自己发问,并且靠近自己。她只是无视我的存在罢了。像有时,她沉浸在深夜的电视剧里,即使听到我走进家门的动静也会装作看不见我一样。但眼下是在凌晨四点漆黑一片的厨房,面对四百升冰箱泛白的冰箱门,到底有什么能让她如此出神呢? “老婆!” 我看到黑暗中她的侧脸,她紧闭着双唇,眼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冷光。 “……我做了一个梦。” 她的声音清晰。 “梦?说什么呢?你看看这都几点了?” 她转过身来,缓慢地朝敞着门的卧室走去。她跨过门槛的同时,伸手轻轻地带上了门。我独自留在黑暗的厨房里,望着那扇吞噬了她白色背影的房门。 我打开灯,走进了浴室。连日来气温一直处在零下十几度,几个小时前我刚洗过澡,所以溅了水的拖鞋还很冰冷潮湿。我从浴缸上方黑色的换气口、地面和墙壁上的白瓷砖,感受到了一种残酷季节的寂寞感。 当我回到卧室时,妻子一声不响地蜷缩在床上,跟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似的。当然,这不过是我的错觉。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便会听到微弱的呼吸声,但这一点都不像熟睡的人发出的声音。只要我伸手能触碰到妻子带有温度的身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碰她。甚连一句话也不想跟她讲。 * 我躺在被子里怅然若失,迷茫地望着冬日晨光透过灰色的窗帘照进房间里。我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慌忙爬起来,夺门而出。妻子站在厨房的冰箱前。 “你疯了吗?怎么不叫醒我?现在都几点了……” 我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妻子穿着昨晚那条睡裙,披着蓬松的头发蹲坐在地上。以她的身体为中心,整个厨房的地面上都是黑、白色的塑胶袋和密封容器,连一处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吃火锅用的牛肉、五花猪肉、两块硕大的牛腱、装在保鲜袋里的鱿鱼、前阵子住在乡下的岳母寄来的处理好的鳗鱼、用黄绳捆成串的黄花鱼、未拆封的冷冻水饺和堆根不知装着什么的袋子。妻子正在把这些东西一个接一个的倒进大容量的垃圾袋。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终于失去了理智,大喊了起来。但她仍跟昨晚一样,依然无视我的存在,只顾忙着把那些牛肉、猪肉、切成块的鸡肉和少说也值二十万韩元的鳗鱼倒进垃圾袋。 “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都扔掉?” 我扒开塑胶袋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腕。她的腕力大得出乎我的意料,我使出浑身力气这才逼她放下了袋子。妻子用左手揉着被我掐红的右手腕,用一如既往沉稳的语气说: 「我做了一个梦。」 又是那句话。妻子面不改色地看着我。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 我慌忙地去拿昨晚丢在客厅沙发上的外套,在内侧口袋里摸到了正在发出刺耳铃声的手机。 “对不起,家里出了点急事……真是对不起。我会尽快赶到的。不,我马上能赶到。只要一会儿……不,您别这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真是对不起。是,我无话可说……” 我挂掉电话,立刻冲进浴室。由于一时手忙脚乱,刮胡子时划出了两道伤口。 “有没有熨好的衬衫?” 妻子没有回答。我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在浴室门口的脏衣服桶里翻出了昨天穿过的衬衫。还好没有太多折痕。在我把领带像围巾一样挂在脖子上、穿上袜子、装好笔记本和的时候,妻子仍待在厨房没有出来。这是结婚五年来,我次在没有妻子的照料和送别下出门上班。 “她这是疯了,疯了。” 我穿上不久前新买的皮鞋。新鞋夹脚,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脚塞了进去。等我冲出玄关,看到电梯停在顶楼时,只好从三楼跑楼梯下楼。当我跑进即将关上车门的地铁后,这才看到阴暗的车窗上映照出的脸。我理顺头发,系好领带,用手掌抹平衬衫上的皱褶。做完这些后,我脑海中浮现出了妻子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面无表情的脸,以及僵硬的语气。 我做了一个梦。同样的话,妻子说了两遍。透过飞驰的车窗,我看到妻子的脸在黑暗的隧道里一闪而过。那张脸是如此陌生,跟初次见面的人一样。然而,我必须在三十分钟内想好应该如何向客户辩解,以及修改好今天要介绍的方案。因此,我根本无暇去思考妻子异常的举动。我心想,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早点回家,自从换了部门之后,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在十二点前下过班了。 * 那是一片黑暗的森林。四下。我一边扒开长着细尖叶子的树枝,一边往前走去。我的脸和胳膊都划破了。我记得明明是跟同伴在一起的,可现在却一个人迷了路。恐惧与寒围着我,我穿过冻结的溪谷,发现了一处亮着灯、像是仓库的建筑物。我走上前,扒开帘走进去的瞬间,只见数百块硕大的、红彤彤的肉块吊在长长的竹竿上。有的肉块还在滴着的血。我扒开眼前数不尽的肉块向前走去,但却怎么也找不到对面的出口。身上的白衣服早已被鲜血浸湿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里逃出来的。我逆流而上,跑了好一阵子。忽然,森林变得一片明亮,春日的树木郁郁葱葱。孩子成群结队,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我眼前出现了难以形容的灿烂光景,流淌着溪水的岸边,很多出来野餐的家庭围坐在地上,有的人吃着紫菜卷饭,有的人在一旁烤着肉。歌声和欢笑声不绝于耳。 但我却感到很害怕,因为我浑身是血。趁没有人看到,我赶快躲到了一棵树的后面。我的双手和嘴巴里都是血,因为刚刚在仓库的时候,我吃了一块掉在地上的肉。我咀嚼着那块软乎乎的肉,咽下肉汁与血水。那时,我看到了仓库地面的血坑里映照出的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我无法忘记用牙齿咀嚼生肉时的口感,还有我那张脸和眼神。犹如初见脸,但那的确是我的脸。不,应该反过来讲,那是我见过无数次的脸,但那不是我的脸。我无法解释这种似曾相识又倍感陌生的感觉……也无法讲明那种既清晰又怪异和恐怖的感觉。 * 妻子准备的晚餐只有生菜、大酱、泡菜和没有放牛肉或是蛤蜊的海带汤。 “搞什么?因为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把肉都扔了?你知道那些肉值多少钱吗?”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冰箱冷冻室的门。果真都被清空了,里面只有多谷茶粉、辣椒粉、冷冻青椒和一袋蒜泥。 “少给我煎个。我今天累坏了,连午饭都没正经吃。” “鸡蛋也扔了。” “什么?” “牛奶也不会送来了。” “真是荒唐无稽。你的意思是连我也不能吃肉了吗?” “那些东西不能放在冰箱里,我受不了。” 她也太以自我为中心了吧。我盯着妻子的脸,她垂着眼皮,表情比平时还要平静。一切出乎我的意料,她竟会有如此自私、任的一面。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是一个这么不理智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家里都不吃肉了?” “反正你只在家吃早餐,中午和晚上都能吃到肉……一顿不吃肉死不了人的。” 妻子应对得有条不紊,似乎认为自己的决定很理、很妥当。 “好吧。算我不吃,那你呢?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吃肉了吗?” 她点了点头。 “哦?那到什么时候?” “……吃。” 我哑口无言。我知道近流行吃素,人们为了健康长寿、改善过敏体质,或是为了保护环境而成为素食主义者。当然,还有遁入空门的僧人是为了遵守不杀生的戒律。但妻子又不是青春期的少女,她既不是为了减肥,也不是为了改善体质,更不可能是撞了邪。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要改变饮食习惯?而且她还无视我的劝阻,固执得让人不可理喻! 如果一开始她讨厌吃肉的话,我还可以理解,但结婚前她的食很好。这也是我满意的一点。妻子烤肉的技术娴熟,她一手拿着钳子,一手拿着大剪子,剪排骨肉的架势相当稳重。婚后每逢周日,她都会大显身手做一桌美味佳肴,油炸用生姜末和糖浆腌制过的五花肉,香甜可口极了。她的独门绝技是在涮火锅用的牛肉上涂抹好胡椒、竹盐和芝麻油,然后再裹上一层糯米粉,后煎烤。她还会在碎牛肉和泡过水的白米里加入芝麻油,然后在上面铺一层豆芽,煮一锅香喷喷的豆芽拌饭。加入大块土豆的辣鸡肉汤也好吃得不得了,鸡肉十分入味,嫩肉里饱吸了辣汁汤头,我一顿饭能吃下三大盘。 可是现在妻子准备的这桌饭菜都是些什么啊!她斜坐在椅子上,往嘴里送着令人食欲全无的海带汤。我把米饭和大在生菜里,不满地咀嚼着。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对眼前这个女人一无所知。 “你不吃了?” 她心不在焉地问道,口气跟抚养着四个小孩的中年女人一样。我怒瞪着她,可她却毫不在意,嘎吱嘎吱地嚼了半天嘴巴里的泡菜。 * 直到春天,妻子也没有任何改变。虽然每天早上只吃蔬菜,但我已经不再抱怨了。如果一个人彻头彻尾地改变了,那么另一个人也只能随之改变。 妻子日渐消瘦,原本突出的颧骨显得更加高耸了。如果不化妆,皮肤跟病人一样苍白憔悴。大家若是都能像她这样戒掉肉的话,那世上没有人为减肥苦恼了。但我知道,妻子消瘦的原因不是吃素,而是因为她做的梦。事实上,她几乎不睡觉了。 妻子并不是一个勤快的人。之前我深夜回到家,很多时候她都上床入睡了。但现在,算我凌晨到家洗漱上床后,她也不会进卧房。她没有看书,也不会上网跟人聊天,更不要说看电视了,那份给漫画加对白的工作也不可能占用这么多的时间。 直到凌晨五点左右,她才会上床睡觉,但也只是似睡非睡的躺一个小时,然后很快的在短促的呻吟声中起床。每天早晨,她都是皮肤粗糙、披头散发、瞪着充血的眼睛为我准备早餐。然而她却连筷子也不动一下。 更让我头疼的是,她再也不肯跟我了。从前,妻是二话不说地满足我,有时还会主动抚摸我的身体。可现在,只要我的手碰到她的肩膀,她都会悄悄地躲闪。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了她理由: “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累。” “所以我才让你吃肉啊。不吃肉哪有力气,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其实……” “嗯?” “……其实是因为有味道。” “味道?” “肉味。你身上有肉味。” 我失声大笑了起来。 “你刚才不是也看到了吗?我洗过澡了,哪儿来的味道啊?” 妻子一本正经地回答说: “……你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那股味道。” 有时,我会萌生不祥的预感。难道这是所谓的初期症状吗?如果妻子得了初期偏执症或妄想症,进而严重到神经衰弱的话…… 可是我很难判断她是不是真的疯了。她跟往常一样少言寡语,也会做好家务。每逢,她会拌两样野菜,或是用蘑菇代替肉做一盘炒杂菜。如果考虑到当下流行吃素的话,她这么做也不足为奇了。但奇怪的是,她一直彻夜难眠,每天早晨面对她呆滞的表情会让人觉得她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似的。如果我问她怎么了,她也只会回答说:「我做了一个梦。」但我没有追问梦到了什么,因为我不想再听她说什么黑暗森林中的仓库和映在血泊中的脸了。 妻子在我无法进入、无从得知、也不想了解的梦境中渐渐消瘦着。初她像舞者一样纤细苗条,但到了后来则变得跟病人一样骨瘦如柴了。每当我萌生不祥的预感时,会想方设法地安慰自己。在小城镇经营木材厂和小商店的岳父岳母、为人善良的大姨子和小舅子一家人,谁都不像是有精神疾病的人。 回想起妻子的家人,自然会想到生火煮饭的场景和柴米油盐的味道。男人们围坐在客厅喝酒、烤肉的时候,女人们则聚在厨房里熙熙攘攘地聊天。一家人,是岳父爱吃的是生拌牛肉,岳母还会切生鱼片,妻子和大姨子都能娴熟地挥舞四方型的专业切肉刀把生鸡大卸八块。令我满意的是妻子的生活能力,因为她可以从容不迫地空手拍死几只蟑螂。她可是我在这世上挑了又挑的、再平凡不过的女子了。 算她的状态实在令人起疑,我也不会考虑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或是接受任何。虽然我可以对别人说“心理疾病不过是疾病中的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种事当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可另当别论了。坦白讲,我对莫名其妙的事一点耐也没有。 * 做那场梦的前早上,我切了冷冻的肉。你气急败坏地催促我: “,怎么这么磨蹭啊?” 你知道的,每当你要着急出门,我会手忙脚乱。我越是想快点,事情越是会变得乱七八糟,我慌张的仿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块,再快点,我握着刀的手忙个不停,后颈变得越来越烫。突然切菜板往前滑了一下,刀切了指。瞬间,刀刃掉了一块碴。 我举起食指,一绽放开来,圆了,更圆了。我把食指唅在口中,鲜红的颜色伴随着奇特而甜滋滋的味道让我镇定了下来。 你夹起块烤肉放进嘴里咀嚼,但很快吐了出来。你挑出那块闪闪发光的东西,暴跳如雷地喊道: “这是什么?这不是刀齿吗!” 我愣愣地看着一脸狰狞、大发雷霆的你。 “我要是吞下去了可怎么办?你差点害死我!”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一点也不吃惊,反而变得更沉着冷静了,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放在了我的额头上。周围的一切如同退潮般的离我而去,餐桌、你、厨房里的所有家具。只有我和我坐的椅子留在了的空间里。 隔天凌晨,我次见到了仓库里的血泊和映在上面的那张脸。 * “你嘴唇怎么了,没化妆吗?” 我脱下皮鞋。妻子穿着黑风衣,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口。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进了卧室。 “你是打算这样出门吗?” 我们的身影映在化妆台的镜子里。 “重新化一下妆。” 妻子轻轻地甩开我的手。她打开粉饼把粉扑在脸上,上了一层粉后,她的脸跟蒙了一层灰的布娃娃一样。她又拿起经常涂的珊瑚色口红涂在嘴唇上,这才勉强看起来不像是病人苍白的脸了。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要迟到了,抓紧时间吧。” 我走在前面打开玄关门,按了电梯的按钮后,焦躁地看着她磨磨蹭蹭地穿上那双蓝色的运动鞋。风衣搭配运动鞋,面对这种不伦不类的打扮,我也束手无策。因为她没有皮鞋,所有的皮革制品都被她扔掉了。 我坐上车发动引擎后,打开了交通广播,因为想确认一下社长预约的韩定食餐厅周边的路况。我系好带,拉下侧闸。妻子这才打开车门,带着一股寒气坐到了副驾驶座上,然后慢吞吞地系好带。 “今天要好好表现。我们社长可是次叫科长级的人参加聚会,我可是人,这说明他很欣赏我。” 我们绕路了近道,一路加速这才提前赶到了那栋附带停车场的豪华双层楼餐厅。 早春的气温还很低,身穿单薄大衣的妻子站在晚风中瑟瑟发抖。一路上,她都没有讲话。不过她向来如此,所以我也没太在意。少言寡语是好事,长辈们都喜欢沉默寡言的女人。想到这,我原本不安的心也平静了。 社长、常务和专务比我们早到一步,部长一家人也随后赶到了。大家彼此打过招呼后,我和妻子脱下外衣挂在了衣架上。眉毛修得纤细,戴着一条硕大的翡翠项链的社长夫人把我和妻子带到餐桌前,人都跟这家餐厅的常客一样显得十分放松。我抬头看了一眼颇有古风韵味的天花板,又斜眼瞟了一眼石制鱼缸里的金鱼,然后坐了下来。在我无意中看向妻子的刹那,她的胸部进入了我的眼帘。 妻子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衬衫,可以很明显的看到两颗凸起的轮廓。毫无疑问,她没有穿胸罩。当我转过头窥视大家的反应时,正好撞上了专务夫人的视线。我看得出她故作泰然的眼神里夹杂着好奇与惊讶,甚还有一丝轻蔑。 我感到脸颊发烫。妻子没有参与女人们的交谈,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我意识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妻子身上,但我只能态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当下尽量保持自然才是上策。 “这个地方好找吧?” 社长夫人问我。 “之前路过这里一次,当时觉得前院很好看,还想过进来看看呢。” “噢,是吗……庭院设计得很不错,白天更美了。从那扇窗户还能看到花坛呢。” 我们正说着,菜上来了。我勉强维持的淡定这样毁于一旦了。 摆在我们面前的道料理是荡平菜。这是一道用凉粉、香菇和牛肉凉拌的清淡菜肴。当服务生拿起汤匙准备为妻子分餐的时候,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开口的她突然低声说道: “我不吃。” 虽然她的声音小,但在坐的人都停了下来。大家诧异的视线集中在了妻子身上,这次她提高了嗓音大声说: “我,不吃肉。” “原来你是素食主义者啊?” 社长用豪放的语气问道。 “国外有很多严格的素食主义者,国内好像也开始流行吃素了。1是近媒是报道吃肉的负面消息……要想长寿,必须戒肉,这也不是不无道理。” “话虽如此,可一点肉也不吃的话,那人还能活下去吗?” 社长夫人面带笑容地附和道。 妻子的盘中空无一物,服务生为九个人填满盘子后,悄然退下了。大家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素食主义上。 “前不久,不是发现了一具五十万年前人类的木乃伊吗?据说在木乃伊身上找到了狩猎的痕迹。这明了吃肉是人类的本,吃素等于是违背本能,显然是有违常理的。” “听说是因为四像体质[1],所以近才有很多人开始吃素……我也看了很多医生,想搞清楚自己的体质,可一家一个说法。每次看完医生,虽然都有调整饮食,但心里始终觉得不踏实……后觉得还是均衡饮食合理。” “不挑食,什么都吃的人才健康,不是吗?什么都吃才能明身心健康啊。” 刚才一直瞟着妻子胸部的专务夫人说道。很明显,她这是把矛头对准了妻子。 “你为什么吃素啊?为了健康……还是因为信仰呢?” “都不是。” 妻子似乎没有意识到今晚的聚餐对我有多重要,她泰然自若地轻声开了口。但我突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因为我猜到了她要讲什么。 “……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我赶快岔开话题说: “我太太一直患有胃肠病,睡眠也不太好。但自从听了韩医的建议以后,戒了肉才大有好转了。” 在坐的人这才点头表示理解。 “真是万幸。我从来没有跟真正的素食主义者吃过饭。想到跟那些讨厌看到我吃肉的人一起吃饭,够可怕的了。那些出于精神上的理由选择吃素的人,多少都会厌恶吃肉吧?你们说呢?” “这像你把还在蠕动的章鱼缠绕在筷子上,然后一口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着,可坐在对面的女人却像看到了禽兽一样盯着你。感觉应该跟这差不多吧?” 所有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也附和着大家笑了出来。但我意识到妻子没有笑,她根本没有在听大家讲话,她一直盯着残留在每个人嘴唇上的芝麻油,而在坐的人正因此感到不快。 下一道菜是干烹鸡,然后是金鱼片。大家尽情享用美食期间,妻子连筷子都没有动一下。那两颗如同橡子般的在她的衬衫里呼之欲出,然而她的视线却一直追随着人的嘴唇和一举一动。 十多种美味佳肴都上齐了,直到聚餐结束,妻子吃到的东西只有色拉、泡菜和南瓜粥。她连味道的糯米汤圆粥也没尝一口,只因为那是用肉汤熬煮而成的。在坐的人渐渐忽略了妻子的存在,大家聊得欢天喜地,同情我的人偶尔会问我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但我知道大家已经开始对我敬而远之了。 饭后甜品上来的时候,妻子只吃了一块苹果和橙子。 “你不饿吗?我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社长夫人用花哨的社交口吻问候了妻子。但妻子没有作答,她只是面无表情的默默注视着那个女人优雅的脸庞。她的眼神扫了在场所有人的兴。她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场合吗?她知道眼前的中年女人是谁吗?刹那间,我觉得妻子的脑袋、我从未进入过的脑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 必须采取些措施了。 那晚发生的事令我狼狈不堪。开车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可妻子却无动于衷,似乎不知道自己搞砸了什么事。她疲惫不堪似的歪斜着身体,将脸靠在车窗上。如果按我以往的格,早暴跳如雷了。你是想我被公司解雇吗?看看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但直觉告诉我,此时不管我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任何愤怒和劝解都不可能动摇她,事态已经发展到了我束手无策的地步。 妻子洗漱后换上睡衣,但她没有进卧室,而是走到自己的房间。我在客厅里踱来踱去,然后拿起了电话。住在远方小城镇的岳母接起了电话。虽然时间尚早,还不到上床睡觉的时间,但岳母的声音却昏昏沉沉的。 “你们都好吧?近都没有你们的消息。” “对不起,我工作太忙了。岳父身体怎么样?“ “我们还不是老样子。你工作都还顺利吧?” 我迟疑片刻,然后回答道: “我很好,只是英惠……“ “英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岳母的声音里带有几分担心。虽然她平时看起来并不怎么关心二女儿,但竟妻子也是自己的亲骨肉。 “英惠不肯吃肉。” “什么?“ “她一口肉也不吃,只吃素,这都好几个月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该不是在减肥吧?“ “不知道。不管我怎么劝,她都不听。因为英惠,我已经好久没在家里吃过肉了。” 岳母张口结舌,我趁机强调说: “您不知道英惠的身体变得多虚弱了。” “这孩子太不像话了,让她来听电话。“ “她已经睡下了,明天一早我让她打给您。” “不用。明天早上我再打过来好了。这孩子可真不叫人省心……我真是没脸见你啊。” 挂断电话后,我翻了翻笔记本,然后拨通了大姨子的电话。四岁的小外甥接起电话大叫了一声:“喂?” “让妈妈来听电话。” 大姨子跟妻子长得很像,但她的眼睛更大、更漂亮,是,她比妻子更有女人味。大姨子很快接过话筒。 “喂?” 大姨子讲电话时掺杂的鼻音是能刺激到我的欲。我用刚才的方法告知了妻子吃素的事,然后得到了相同的惊讶、道歉和许诺后,结束了通话。我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再打给小舅子,但我觉得这样做未免过了头,于是放下了电话。 * 我又做了一个梦。 有人杀了人,然后有人迹地毁尸灭迹。醒来的瞬间,我却什么都记不得了。人是我杀的?不然,我是那个死掉的人?如果我杀了人,死在我手里的人又是谁呢?难道是你?应该是我很熟悉的人。再不然,是你杀了我……那毁尸灭迹的人又是谁呢?那个第三者肯定不是我或你……我记得凶器是一把铁锹,死者被一把硕大的铁锹击中头部而死。钝重的回声,瞬间金属撞击头部的弹……倒在黑暗中的影子是如此清晰。 我不是次做这种梦了。这个梦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像喝醉酒时能想起之前醉酒时的样子一样,我在梦里想起了之前做过的梦。不知道是谁一次又一次地杀死了某个人。恍恍惚惚的、无法掌握的……但却能清楚地记得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 没有人可以理解吧?从前我很害怕看到有人在菜板上挥刀,不管持刀的人是姐姐,还是妈妈。我无法解释那种难以忍受的厌恶之情,但这反倒促使我更亲切地对待她们。即使是这样,昨天梦里出现的凶手和死者也不是妈妈或姐姐。只是说她们和梦里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肮脏的、恐怖的、残忍的感觉很像。亲手杀人和被杀的感觉,若不曾经历便无法感受的那种……坚定的、幻灭的,像是留有余温的血一样的感觉。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所有的一切让人感到陌生,我仿置身在某种物体的背面,像是被关在了一扇没有把手的门后。不,或许从一开始我置身于此了,只是现在才醒悟到这一点罢了。一望无际的黑暗,所有的一切黑压压地揉成了一团。 * 跟我期待的相反,岳母和大姨子的劝说并没有对妻子的饮食习惯带来任何影响。每逢,岳母便会打来电话问我: “英惠还是不肯吃肉吗?” 连向来不给我们打电话的岳父也动了怒。坐在一旁的我听到了岳父在电话另一头的怒吼声。 “你这是闹什么,算你不吃肉,可你那年轻气盛的老公怎么办?” 妻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听着话筒。 “怎么不讲话,你有没有在听啊?” 厨房的汤锅煮沸了,妻子一声不响地把电话放在桌子上,转身走进了厨房,之后再也没回来。不知情的岳父可怜的嘶吼着。我只好拿起电话说: “爸,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我大吃一惊。因为结婚五年来,我从未听过大男子主义的岳父用充满歉意的口吻跟我讲话。岳父讲话从来不顾及他人的感受,他人生里大的骄傲是参加过越战,并且获得过荣誉。岳父平时讲话的嗓门大,由此可见他是一个坚持己见、顽固不化的人。想当年,我一个人独挡七个越南兵……这样开头的故事,连我这个做女婿的少也听过两三次了。据说,妻子被这样的父亲打小腿肚一直打到了十八岁。 “……下个月我们会去首尔,到时候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吧。” 岳母的生日在六月份。由于二老住得远,所以每年住在首尔的子女都是寄些礼物,然后再打电话为他们贺寿。但这次刚好大姨子家在五月初换了大房子,岳父岳母为了参观新房也顺便给岳母过生日,所以决定来一趟首尔。即将到来的六月个星期日,算是妻子娘家历年来少有的大型聚会。虽然谁也没开口说什么,但我知道全家人已经做好了在当天斥责妻子的准备。 不知妻子对此事知情,她依然安然自得地过着每。除了有意回避与我同床这件事以外──她干脆穿着牛仔裤睡觉了。在外人眼里,我们还算是一对正常的。有别于从前,她的身体日渐消瘦了。每天清晨,我关掉闹钟起床时,都会看到她睁着双眼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除此以外,一切都和从前一样。自从上次参加过公司的聚餐后,有一段时间大家都对我心存质疑。但当我负责的项目取得了令人刮目相看的利润以后,一切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我偶尔会想,像这样跟奇怪的女人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全当她是个外人,不,看成为我洗衣煮饭、打扫房间的姐姐,或是保姆也不错。但问题是,对于一个年轻气盛、虽然觉得日子过得沉闷,但还是想维持婚姻的男人而言,禁欲是难以忍受的一件事。有一次,因为公司聚餐很晚回到家,我借着酒劲扑倒了妻子。当我按住她拼命反抗的胳膊,扒下她的裤子时,竟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快感。我低声谩骂拼死挣扎的妻子,硬是插了三次才了一次。此时的妻子像日军的慰安妇一样,面无表情地躺在黑暗中凝视着天花板。一切结束后,她立刻转过身,用被子蒙住了脸。我去洗澡的时候,她收拾了残局。等我回到床上时,她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闭眼平躺在床上。 每当这时,我都会感到一种诡异且不祥的预感。虽然我是一个从未有过什么预感,而且对周围环境也不的人,但卧室的黑暗和寂静却让我感到不寒而栗。隔天一早,妻子坐在餐桌前紧闭着双唇,看到她那张丝毫听不进任何劝解的脸时,我也难掩自己的厌恶之情了。她那副像是历经过千难万险、饱经风霜的表情,简直令我厌恶不已。 距离家庭聚会还剩三天的傍晚。当天,首尔提早迎来了酷暑,各大办公楼和商场都开了空调。我在公司吹了冷气回到家,打开玄关门看到妻子的瞬间,我立刻关上了门。因为我们住在走廊式的公寓里,所以我怕经过的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妻子穿着浅灰色的纯棉裤子,赤裸着上半身,正背靠电视柜坐在地上削着土豆皮。只见她那清晰可见的锁骨下方,点缀着两个由于脂肪过度流失而稍稍隆起的乳房。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啊?」 我强颜欢笑地问道。妻子头也不抬,一边削着土豆皮一边回答说: 「热。」 我咬紧牙关,在心里呐喊:抬头看我!抬头对我笑笑,告诉我这不过是个玩笑。但妻子没有笑。当时是晚上八点,阳台的门敞着,家里一点也不热,而且她的肩膀上起了鸡皮疙瘩。报纸上堆满了土豆皮,三十多颗土豆也堆成了一座小山。 「削这么多土豆做什么?」 我故作淡定地问她。 「蒸来吃。」 「吗?」 「嗯。」 我噗嗤笑了出来,内心期待着她能学我笑一下。但是她并没有,她甚都没抬头看我也一眼。 「我只是有点饿而已。」 * 我在梦里用刀断某人的脖子,由于没有一刀断,所以不得不抓着他的头发切下连在一起的部分。每当我把滑溜溜的眼球放在手上时,会从梦中醒来。清醒的时候,我会想杀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鸽子,也会想勒死邻居家养了多年的猫。当我腿脚颤抖、冷汗直流的时候,仿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乎有人附在了我的体内,吞噬了我的灵魂,每当这时…… 我的口腔里溢满了口水。走过肉店的时候,我会捂住嘴巴。因为从舌根冒出的口水会浸湿我的嘴唇,然后从我的唇缝里溢出来。 * 如果能入睡、如果能失去意识,哪怕只有一个小时……我在无数个夜里醒来,赤脚徘徊的夜晚,整个房间冷得跟凉掉的饭和汤一样。黑暗的窗户外伸手不见五指。昏暗处的玄关门偶尔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但没有人敲门。回到卧室把手伸进被里,一切都凉了。 * 如今,我连五分钟以上都睡不着了。刚入睡会做梦,不,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梦。简短的画面断断续续地向我扑来,先是禽兽闪着光的眼睛,然后是流淌的血和破裂的头盖骨,后出现的又是禽兽的眼睛。那双眼睛好似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样。我颤抖着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想知道指甲还柔软,牙齿还温顺。 我能相信的,只有我的胸部,我喜欢我的乳房,因为它没有任何。手、脚、牙齿和三之舌,甚连一个眼神都会成为杀戮或伤害人的凶器。但乳房不会,只要拥有圆挺的乳房我心满意足了。可是为什么它变得越来越消瘦了呢?它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圆挺了。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越来越瘦了?我变得如此锋利,难道是为了刺穿什么吗? * 这套采光很好的南向公寓位于十七楼,虽然前面的楼挡住了视野,但后面的窗户可以遥望到远处的山脚。 “以后你们无忧无虑了,这算安家落户了。” 岳父拿起筷子,说道。 大姨子从结婚前开始经营化妆品店,这套公寓是靠她的收入买下的。直到临盆前,店面已经扩大了原来的三倍。生完孩子后,她只能抽空每晚到店里照看一下生意。不久前,孩子满三岁上了幼儿园,她这才能全天待在店里照看生意。 我很羡慕姐夫。虽说他于美术大学,自诩为画家,但却对家里的生计毫无贡献。虽然他继承了些遗产,但钱只出不进的话,早晚也会见底的。多亏了能干的大姨子,他这辈子都可以安枕无忧地搞自己的艺术了。而且,大姨子跟从前的妻子一样拥有一手好厨艺,看到她午餐准备了一大桌的美味佳肴,我不禁感到饥饿难耐了。望着大姨子丰腴的身材和双眼皮的大眼睛,听着她和蔼可亲的口吻,我不禁为人生里流逝的,且不曾察觉到的很多东西感到很遗憾。 妻子没说一句像是“房子很不错啊、准备午餐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她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吃着白饭和泡菜。除此之外,没有她能吃的东西。她连以鸡蛋为原料的美乃滋都不吃,所以自然不会去夹看起来很诱人的色拉。 由于失眠,妻子的脸显得十分暗沉。如果是陌生人,会觉得她是一个重病患者。她跟往常一样没有穿胸罩,只套了一件白T恤。仔细看的话,便能看到胸前像污斑一样的淡褐色。刚才进门时,大姨子直接把她拽进了卧室,但没一会看到大姨子面带难色的走了出来。看来妻子还是不肯穿胸罩。 “这里的房价多少啊?” “……是喔?我昨天在房屋中介上看到,这套公寓已经涨了五千万韩元,听说明年地铁也会完工。” “姐夫太有本事了。” “我什么都没做,这都是你大姐一手操办的。” 大家和乐融融的你一言我一语东聊西聊着,孩子们嘴里嚼着食物,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我开口问道: “大姐,这么一大桌子菜都是你一个人准备的?” 她笑了笑,说: “嗯,我从前天开始一道一道准备的。那个凉拌牡蛎,是我特意去市场买来给英惠做的。她以前可爱吃了……可今天怎么连碰都不碰啊?” 我屏住了呼吸。暴风雨终于来了。 “我说英惠啊,我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也应该……” 岳父一声呵斥后,大姨子紧随其后责备道: “你到底想怎样啊?人必须摄取所需的营养素……你非要坚持吃素的话,也得有一个均衡的菜单吧。看看你的脸都成什么样子了?” 弟妹也帮腔说: “我都快认不出二姐了。虽然听说你在吃素,可没想到这素吃得都伤了身子啊。” “从现在开始,不许你再吃素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赶快给我吃掉。家里又不是吃不起饭,你这算什么事啊!” 岳母把盛有炒牛肉、糖醋肉、炖鸡和章鱼面的盘子推到妻子面前说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吃!” 岳父大发雷霆地催促道。 “英惠啊,吃肉才能有力气,人活在世,要有活力啊。那些遁入门的僧侣也都是靠修行和独身生活才活下去的啊。” 大姨子沉住气劝说着妻子。孩子们瞪大眼睛望着妻子。妻子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呆呆地看着全家人的脸。 一阵紧张的沉默。我环视了一圈在坐的每个人,岳父那张晒得黝黑的脸;岳母仿从未年轻过的脸上满是皱纹,眼中充满了担忧;大姨子惆怅的两撇浓眉;姐夫所展现的旁观者的态度,以及小舅子俩消极且不以为然的表情全都尽收了我的眼底。我期待着妻子能说点什么,但她却用放下手中的筷子回应了所有人用表情传达出的信息。 一阵小骚动过后,这次岳母用筷子夹起一块糖醋肉,送到了妻子嘴边: “来,张嘴,吃一口吧。” 妻子紧闭双唇,用费解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母亲。 “快张嘴。不喜欢吃这个?那换这个。” 岳母这次夹起了炒牛肉。见妻子还是不肯张嘴,她又放下炒牛肉,然后夹起了凉拌牡蛎。 “你从小喜欢吃这个,还说过要吃到腻为止……” “对,我也记得,所以不管走到哪里只要看到牡蛎,我会想起英惠。” 大姨子帮腔的口气,听起来跟妻子不吃凉拌牡蛎等于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当夹在岳母筷子上的牡蛎朝妻子的嘴巴逼近时,妻子用力往后倾了一子。 “赶快吃吧,我手都酸了……” 我看到岳母的胳膊在颤抖。妻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不吃。” 妻子的嘴里次传出了清楚的声音。 “什么!” 有着相同脾气的岳父和小舅子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怒吼声。弟妹赶紧抓住小舅子的胳膊。 “瞧你这副德行,简直是要气死我。我讲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吧?我让你吃,赶紧吃!” 我本以为妻子会说“爸,对不起,我不想吃。”可她却用没有一丝歉意的口吻淡定地说: “我,不吃肉。” 绝望的岳母无奈地放下了筷子,她那苍老的脸马上要哭出来了。屋子里充斥着暴风雨前的寂静。岳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肉,绕过餐桌走到妻子面前。 一辈子的劳动铸造了岳父坚实的体魄,但岁月不饶人,只见驼着背的他把糖醋肉送到妻子面前说: “吃吧,听爸的话,赶快吃下去。我这都是为了你好,这要是得了什么病可如何是好啊?” 岳父的这份父爱感动得我心头一热,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大概在座的所有人也都被这一幕感动了。但妻子却用手推开了半空中微微颤抖的筷子。 “爸,我不吃肉!” 瞬间,岳父的手掌劈开了虚空。妻子的手捂住了侧脸。 “爸!” 大姨子大叫一声,立刻抓住了岳父的手臂。显然岳父的怒火尚未退去,他的双唇还在微微地抽动着。虽然我对岳父的暴脾气早有耳闻,但今天还是次看他动打人。 “小郑,英浩,你们过来!” 我犹豫不决地走到妻子身边。妻子面红耳赤,可见岳父的一巴掌打得有多狠。这一巴掌仿打破了妻子的平静,她不停地喘着粗气。 “你们抓住英惠的胳膊。” “嗯?” “她只要吃一口,会重新吃肉的,这世上哪有不吃肉的人!” 小舅子一脸不满的站了起来。 “二姐,你识相点,吃一口吧。哪怕是装装样子也好啊。你非要在爸面前这样吗?” 岳父大吼一声: “少说废话,赶快抓住她。小郑,你也动手!” “爸,别这样。” 大姨子拽着岳父的右胳膊。岳父干脆丢掉手里的筷子,用手抓了一把糖醋近妻子。小舅子上前一把抓住弓着腰往后退的妻子。 “二姐,你听爸的,赶快自己接过来吃吧。” 大姨子哀求道: “爸,求你别这样。” 小舅子抓住妻子的力量远比大姨子拽着岳父的力气大,只见岳父一把甩开大姨子,硬是把手里的糖醋肉往妻子的嘴里塞去。妻子紧闭着嘴,连连发出呻吟声。她有话要说,但又害怕一旦开口,那些肉会塞进嘴里。 “爸!” 虽然小舅子也大喊着想阻止父亲,但他并没有松开抓着妻子的手。 “呃……呃嗯!” 妻子痛苦地挣扎着,岳父用糖醋肉使劲捻着她的嘴唇。纵使岳父用的手指掰开了妻子的双唇,但还是无法叩开她紧咬着的牙齿。 怒发冲冠的岳父再次动怒,又一巴掌打在了妻子的脸上。 “爸!” 大姨子赶快上前抱住了岳父的腰,但他还是趁妻子嘴巴张开的瞬间把糖醋肉塞了进去。在那一刻,小舅子松开了手。妻子发出咆哮声,吐出了嘴里的肉,如同野兽般的尖叫声从她嘴里爆发了出来。 “……让开!” 我还以为妻子蜷着身体要跑去玄关,谁知她一转身拿起了放在餐桌上的水果刀。 “英、英惠!” 岳母似断非断的呼喊声在紧张的寂静表面滑下了一道裂痕。孩子们放声大哭了起来。 妻子咬紧牙关,凝视着一双双瞪着自己的眼睛,跟着举起了刀。 “拦下……” “快!” 妻子的手腕像喷泉一样涌出了鲜血,鲜红的血好似雨水一般滴在了白色的盘子上。一直坐在那里旁观的姐夫冲上前,从跪倒在地的妻子手里夺下了水果刀。 “还愣着干嘛!快去拿条毛巾来!” 不愧是特种部队出身,姐夫以熟练的动作帮妻子止血后,一把背起了妻子。 “你赶快下楼发动引擎!” 我手忙脚乱地找着皮鞋,慌忙之中竟然凑不成双,穿错两次以后,这才夺门而出。 * ……那只咬了我腿的狗被爸爸绑在了摩托车后面。爸爸用火把那只狗尾巴上的毛烧焦后贴在我的伤口处上,然后再用绷扎好。九岁的我站在大门口,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即使一动不动也会汗流浃背。那只狗耷拉着红色的舌头,热得直喘粗气。那是一只块头比我还大、长相俊俏的白狗。在它没有咬主人的女儿以前,可是一只在邻里之间出了名的聪明伶俐的小家伙。 爸爸说,不会把它吊在树上边打边用火烧。不知他从哪儿听来的,跑死的狗的肉更嫩更香。爸爸发动了摩托车,那只狗跟在后面。他们绕着同一个路线跑了两三圈,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门口望着那只渐渐筋疲力尽、气喘吁吁,甚已经翻了白眼的白狗。每当跟它四目相对时,我都会对它竖眉瞪眼。 你这该死的狗,居然敢咬我! 转完第五圈后,那只狗开始口吐白沫,被绳子紧绑的脖子也开始流血了。因为疼痛,它哼哼呀呀地叫着,但爸爸始终没有停下来。第六圈,狗嘴里吐出了黑血,脖子和嘴巴都在流血。我直挺着身子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它那双闪着光的眼睛。当我等待着它第七圈经过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爸爸用摩托车载着奄奄一息的它。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它那垂摆的四肢和满含血泪的、半闭的眼睛。 那天晚上,我们家大摆筵席,市场巷弄里凡是打过招呼的叔叔都来了。他们说要想狗咬伤,必须吃狗肉,所以我也吃了一口。不,其实我是吃了一整碗狗肉汤饭。紫苏粉也没能盖住狗肉那股刺鼻的膻味。今我还记得那碗汤饭和那只边跑边口吐鲜血、白沫狗,还有它望着我的眼睛。但我不在乎,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 女人们留在家里哄着受到惊吓的孩子,小舅子也留在家里照顾昏厥中的岳母,姐夫和我把妻子送到了附近的医院急诊室。直到她度过危险期,移送到普通的双人病房后,我们这才意识到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了,衣服也因此变得皱皱巴巴的。 昏睡中的妻子右胳膊上打着点滴。我和姐夫默默地望着她的脸,仿那张脸上写着,只要一直盯着看能找出解答似的。 “姐夫,你先回去吧。” “……嗯。” 他像是有话要说,但始终没有说出口。我从口袋里掏出两万元递给他: “不要这样回去,先去商店买件衣服吧。” “那你呢?……啊,等智宇时候,让她带件我的衣服给你。” 傍晚时分,大姨子和小舅子来到医院。小舅子说,岳父大受打击,尚在家中休息。岳母死活非要跟过来,但还是被他们阻止了。 “这到底是什么事啊?怎么能在孩子面前……” 弟妹吓哭了,哭得眼睛红肿,妆也都哭花了。 “公公也真是的,怎么能在女婿面前打女儿呢?他老人家以前也这样吗?” “我爸是个急子……看看你们家英浩不知道了?如了年纪,已经好很多了。” “干吗扯上我啊?” “加上英惠从小没顶撞过他,所以他也是一时惊慌。” “公公逼二姐吃肉是过分,可她死活不吃也不对吧?再说了,她拿刀干什么呀……这种事,我长这么大还是次遇到,这让我以后可怎么面对她啊。” 趁大姨子看护妻子,我换上姐夫的衬衫后去了附近的汗蒸幕。淋浴喷头流出的温水冲走了已经凝固的黑色血渍,充满怀疑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我来。我觉得好恶心,所有的一切都令我生厌。这太不现实了。比起惊吓和困惑,我的内心只有对妻子的憎恶之情。 大姨子走后,双人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妻子,还有因肠破裂住进来的高中女学生和她的父母。我守在妻子枕边,但还是可以意识到他们投来的异样眼光和窃窃私语。这漫长的星期天要结束了,我即将迎来崭新的星期一,这表示我再也不用守着这个女人了。明天大姨子会待在医院,后天妻子可以出院了。然而,出院意味着我要跟这个既奇怪又恐怖的女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让我难以接受。 天晚上九点,我来到病房。大姨子面带笑容的迎接了我。 “很累吧?” “孩子呢……” “你姐夫在家看孩子。” 如果公司晚上有聚餐好了,那我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医院了。但今天是星期一,找不到任何借口。前不久刚结束了一个项目,所以连班也不用加了。 “英惠怎么样了?” “一直睡着,问她什么也不说。但饭都吃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大姨子特有的温柔口是令我心动,此时此刻这多少安抚了我的情绪。送走大姨子后,我呆坐了一阵子,在我解开领带打算去洗漱时,有人轻轻敲了一下病房的门。 出乎我的意料,岳母来了。 “……我真是没脸见你。” 这是岳母走进病房后对我说的句话。 “别这样讲。您身体怎么样了?” 岳母长叹一口气。 “没想到我们晚年竟然会遇上这种事……” 岳母把手里的购物袋递给我。 “这是什么?” “来之前准备的黑山羊汁,听说英惠好几个月没吃肉了,怕她身子骨虚……你们一起喝吧。我瞒着仁惠带出来的,你告诉英惠这是。里面加了很多材,应该闻不出味道。你看她瘦得跟鬼似的,这次又流了那么多血……” 这种坚忍不拔的母爱真是让我吓破了胆。 “这里没有微波炉吧?我去护士站问问。” 岳母从袋子里取出黑山羊汁走了出去。我把手里的领带卷成一团,刚刚被大姨子安抚平稳的心又开始混乱了。没过多久,妻子醒了。还好眼下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多少让我为岳母的出现感到庆幸。 妻子醒来后先看到的人不是坐在她脚边的我,而是岳母。岳母刚开门进来,看到醒来的妻子一时难掩又惊又喜的神色,但妻子的表情却让人读不懂。她躺在床上睡了整,不知是点滴的关系,还是单纯的水肿,整张脸看起来白胖些了。 岳母一手拿着还在冒着热气的纸杯,另一只手握住了妻子的手。 “你这孩子……” 泪水在岳母的眼眶里打着转。 “喝一点吧。瞧你的脸多憔悴啊。” 妻子乖乖地接过纸杯。 “这是。妈为了给你补身子,特地去抓的。你忘啦,结婚以前不是也喝过吗?” 妻子把鼻子凑到杯口闻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这不是。” 妻子面露平静且凄凉的神情,用看似带有怜悯的眼神望着岳母,然后把纸杯还给了她。 “是。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 “我不喝。” “喝一点,妈求你了。你这是想急死我啊?” 岳母把纸杯送到妻子嘴边。 “真的是?” “都说是了。” 犹豫不决的妻子用手捏着鼻子,喝了一口黑色的液体。岳母笑容满面地说:“再喝,再喝一口。”她那双眼睛在布满皱纹的眼皮下闪了一下光。 “先放着,我等会儿再喝。” 妻子又躺了下去。 “你想吃什么?妈去给你买点甜的东西来?” “不用了。” 岳母问我哪里有商店,然后匆忙地走出了病房。妻子见岳母离开,马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1] 译注 四像体质:源自朝鲜王朝末期的哲学家兼医学家李济马在一八九四年所著的《东医寿世保元》,基于早前学《周易》和《内经》,钻研出新的理论内容,将人的体质以脏腑的大小和强弱分为阴中之阳、阴中之阴、阳中之阴、阳中之阳。即,少阴人、太阴人、少阳人、太阳人四种不同的类型。
: 1亚洲唯YI布克文学奖作品 连续击败两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慕克和大江健三郎代表作《我脑袋里的怪东西》、《水死》,阎连科《四书》、“那不勒斯四部曲”终曲《失踪的孩子》等154本全球热门佳作赢得桂冠 同时,这也是布克历第YI次颁奖给单本书(之前都是颁给作者终生成) 2 全球的杰作,锐利如刀锋,把整个人类社会推上靶场。 荣膺韩国高文学奖李箱文学奖、全球售出43个和地区版权,累计突破600万册。《时代周刊》、《日报》、《经济学人》、《出版人周刊》等60家媒体年度图书。 3 韩国具声誉作家代表作!诺贝尔文学奖热门候选 作为韩国文坛的中坚力量,韩江极有可能成为韩国当代作家斩获诺贝尔文学奖的重要人选。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法国文坛领军人勒克莱齐奥 像《素食者》这样精彩描写与疯狂的杰作,理应获得巨大的。 ——布克文学奖得主、当代英国文坛具影响力的作家伊恩·麦克尤恩 4与《三体》并列选入 2019年美国杂志《连线》将《素食者》选入10年来10本佳类型小说之列,同时入选的还有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的《被掩埋的巨人》和刘慈欣的《三体》。 5 女写作之作 入选《纽约时报》21世纪15本重塑我们思想和写作的女写作杰作书单 6 借阅人数超过《82年的金智英》 韩国国立中央图书馆于2017年1月2021年4月针对全国845个图书馆的借阅数据进行了分析。 结果显示,《解忧杂货店》成为20-29岁人群爱图书。 继《解忧杂货店》之后,《素食者 》超过话题图书 《82年生的金智英》夺得韩国原创文学借阅第YI名,文借阅率名。 7韩统文在寅、BTS防弹少年团团长金南俊、red velvet金艺彬、GOT7朴珍荣、大势演员林秀 8改编电影入围圣丹斯电影节评审团大奖-世界电影单元-佳剧情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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