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雾
狗的味道
老大哥
少年不老
人生很美好
升降机
第九个孩子
山羊的骰子
地球工程
作品解读：作家的才气从何而来 \"
\"关于作者金劲旭（？？？），韩小说，1971年生于光州，现任韩国艺术综合学校教授。1993年作品《局外人》获作家世界新人奖。曾先后获韩国几大文学奖——韩国日报文学奖、现代文学奖、东仁文学奖、金承钰文学奖、李箱文学奖等。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天国之门》《少年不老》《谁杀死了科特·柯本？》《危险的阅读》《99%》《别人的生活》《神没有孙子》《巴格达咖啡馆里没有咖啡》《去见贝蒂》，长篇小说《卫城》《莫里森酒店》《黄金苹果》《千年王国》《如童话一般》《棒球是什么？》。
关于译者翻译家金冉，1972年生于吉林珲春，文学博士，现任哈尔滨工业大学威海校区副教授。主要译著有《冠村随笔》《你们的天国》《韩国分断小说选》（合译）《韩国现代小说选》（合译）《烧纸》《喜马拉雅诗篇》《模糊的旧爱之影》等多部。曾获韩国文学翻译院“韩国文学翻译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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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七岁的时候，哥哥次飞上了天。
有，一家马戏团来到旧砖厂大院的空地上。
“真大啊！”哥哥用牙缝滋出一道唾沫说。
每当他跟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像学校后墙周围敲诈孩子们的坏哥哥一般讲话。这时我就羡慕哥哥。别说那种流氓般的语气，就连用牙缝滋口水我都模仿不来。
刚从学校回来的哥哥一扔下书包就开始疯狂讨论马戏团的事。
听说狮子们排着队穿过圆环。
侏儒在绳子上骑独轮车。
如娃娃一般漂亮的双胞胎姐妹像鸟一样纵身跃到对面的秋千上。
每次讨论的细节都不同。狮子们排队穿过火环，侏儒蒙着眼睛骑独轮车，如娃娃一般漂亮的双胞胎姐妹翻着跟头跃到对面的秋千上。他就像亲眼看到人体炮弹的绝技一般，说话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巨大的大炮啊，大到能装下一个大人。”“大人？”哥哥喜欢我这样反问。就好像大炮是他造的一样，他满脸自豪地点了点头。
人体炮弹钻进炮管的话，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鼓声。咚咚咚……主持人身穿挂满闪闪发光的珠子衣服，从十开始倒数，鼓点也越来越快。咚咚咚咚咚……等数到一时，随着砰的一声，人体炮弹就会高高地飞出去。
哥哥在描述人体炮弹飞翔着划出世上丽的抛物线的表情，令人难忘。他的表情就像咬了一口甜得让头发麻的巧克力。
马戏团的门票并不便宜。我和哥哥身无分文。在父亲的字典里就没有零花钱这个词。不，应该是在父亲的《》里没有“零花钱”这个词。
“听过大卫给所罗门零花钱吗？”父亲的原话。
“大卫不是给所罗门一个王国吗？”哥哥顶嘴。
哥哥是家里敢与父亲顶嘴的人。父亲说什么话，连爷爷也只能服从，村里的人也很敬畏开口闭口谈“大审判”一类可怕的字眼的父亲。
有一次父亲说：“人们敬畏我是因为他们犯下的罪。”那按照他的意思，哥哥之所以不敬畏父亲是因为他没有犯罪，而我敬畏父亲是因为我也犯了罪。
父亲还说了这样的话：“有人相信存在可饶恕和不可饶恕的罪，这些人真让人头疼啊。连救赎都想讨价还价，但是天堂没有算盘也没有秤。正如救赎无轻重一样，罪恶也无轻重。就像没有渺小的救赎和伟大的救赎之分一样，没有微不足道的罪恶，也没有不可饶恕的罪恶。正如所有的救赎都是救赎一样公平，所有的罪恶也会公平地都是罪恶。”按照父亲的说法，敬畏父亲是我有罪的据，无论那是什么罪，我都无法去天堂了。所以说，我不能去天堂纯粹是因为我敬畏父亲。
不管怎么说，和父亲顶嘴时哥哥就像大人一样。我虽然也想跟哥哥一样，但是我连直视父亲的胆量都没有，顶嘴就像用牙缝滋口水一样难。
父亲不允许任何人和他顶嘴，对哥哥却是例外。他甚至还面露微笑。父亲还对哥哥说：“儿子，我死后，教会就归你了。”哥哥的脸立即变成土色，我的脸变成了铅灰色。啊！父亲的王国原来要由哥哥继承啊！圣歌台、复活节鸡蛋、圣诞树、箱，所有的一切都是哥哥的。的确，哥哥好像一直被我无法拥有的东西塑造着。贵气的鬈发、炯炯有神的眼睛、熟苹果般的脸颊、滔滔不绝的口才。路过的长辈们常常抚摩着哥哥的头，问他爸爸是做什么的，哥哥毫不犹豫地回答：“木匠。”每次都这样。问他为什么说谎，他这样回答：“不也是木匠嘛。”谎话从哥哥嘴里说出来都很美。提问也不同寻常。
“如果天主仿照自己的样子塑造了人类，为什么人类不能在天上飞呢？”哥哥问父亲。
“只是模仿了长相，就像18K黄金一样。西方有这样一句谚语：‘闪光的东西未必都是金子。’还有，不是天主，是上帝。”“国歌里面也说是天主，您为什么总说成上帝呢？”“因为是，所以称为上帝。”父亲露着黄灿灿的金牙回答。
“父亲在这宇宙中也是，那么您也是上帝吗？”“儿子，亵渎神圣是会受到惩罚的。去把《利未记》抄两遍。”不知为什么，父亲只让抄写《利未记》。哥哥把两支铅笔用透明胶带绑在一起，一下子就解决了。
遗憾的是，对于父亲来说，马戏也是亵渎神圣。甚至在主日早上的礼拜说教时，把马戏团诬陷成撒旦之徒。
撒旦的追随者创办了马戏团，用可恶的障眼法和粗俗的看点迷惑那些小羔羊。区区几个撒旦的小丑，正在用各种黑魔法让整个村庄堕落下去。
父亲焦急地祈祷着，表情如同背负了世间所有痛苦。露着肚脐卖笑的姑娘，伴着笛声羞耻地扭着身子的蛇，像地狱魔王一样喷火的异教徒，如何如何。越听父亲的说教，越无法压抑我想看马戏的冲动。父亲引用《约翰启示录》中的话结束了说教。
“胆怯的、不信的、可憎的、杀人的、的、行邪术的、拜偶像的和一切说谎的，他们的归属就在烧着硫黄的火湖里。”我吓了一跳，但是哥哥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哥哥打开从口袋里掏出的袖珍版国语字典，另一只手握着红笔。我一定可以看到马戏。因为只要哥哥愿意，什么都可以变成现实。我好奇这一次哥哥会如何扫除障碍。因为哥哥和我连能卖的玩具都没有。要说玩具，顶多就是父亲用木头削的马或者汽车。我们也不是没有让周围小孩子眼馋的东西。乒乓球台也是父亲的手艺，一点儿不亚于乒乓球场上锦标赛用的球台。就像哥哥谎话说的那样，父亲不是牧师而是差点儿成了木匠。虽然想看马戏的心情很是急切，但又不能卖掉乒乓球台。
马戏团的公演是在主日。礼拜一结束，人们就开始往外走。哥哥从袖子里抽出铁丝，吐出口香糖粘在末端。原来父亲说教时他一直在嚼口香糖！哥哥把粘了口香糖的铁丝塞入现金箱上面的投币孔，我负责望风。父亲和母亲并排站着和信徒们一一打招呼。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我希望父亲突然袭击，走过来，这样哥哥的罪行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种期待如同想看马戏的冲动一样强烈。即使在观赏马戏的时候，我也一直很揪心。不是因为担心骑着独轮车的侏儒从绳子上摔下来，也不是担心如洋娃娃一般漂亮的双胞胎姐妹在空中的秋千上踩空。我提心吊胆地害怕观众席上有信徒。主持人说为了纪念场演出，将在观众席中招募一位人体炮弹。哥哥突然举起手，我惊得差点背过气去。不论是哥哥进入大炮的时候，还是当他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飞出来的时候，又或是他牵着主持人的手高喊万岁的时候，我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赶快回家。我讨厌哥哥。我讨厌的不是犯罪的哥哥，也不是把弟弟拖入罪恶深渊的哥哥。我胆战心惊地厌恶那个即使犯了罪也能泰然自若地飞上天的哥哥。哥哥喋喋不休地描述飞天的感觉多么美妙。我哭丧着脸喊道：“信徒们看到了怎么办？”哥哥微笑着说：“不用害怕，他们不会告诉父亲的。因为那等于承认自己来过这里。”我感到一阵轻松，像是获得了救赎。
那时哥哥十岁。
哥哥第二次飞上天，是我十岁的时候。
哥哥次飞天的经历，在孩子们中间传成了神话。说他冲破帐篷直冲蓝天，说他飞入云层消失了又出现。小孩子们试图跟我求传闻的真伪。冲破帐篷飞天是真的吗？消失在云层是骗人的吧？如果照实说，可能被人误会是在贬低哥哥；如果承认，又会增加哥哥的人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闭口不说了。可小孩子们很容易把我的沉默误以为是在卖关子。如果被孩子们的纠缠逼急了，我会狠狠地甩出话让他们直接去问哥哥。这些撇着嘴说“嘁”的小家伙中会直接去问哥哥的人一个都没有。
就像大人们畏惧父亲一般，孩子们也不敢随便对待哥哥。不仅同龄人，就连年龄稍大的孩子也是如此。不是因为他们犯了罪，而是因为哥哥的块头儿。哥哥小学四年级时就差不多跟中学生一般壮实了。爷爷说哥哥小时候病恹恹的，两岁就开始喂他鹿茸。我简直不敢相信。爷爷称哥哥为“七星将军”，说是母亲在怀哥哥的时候，梦见了北斗七星向裙摆倾落。
“那我呢？”我问妈。
“星星少说有七颗！”爷爷摊开手指一边展示一边说。
“1·4后退”时，爷爷只身登上离开兴南码头的登陆舰，想把哥哥送进空军士官学校。如果战争爆发，的地方就是军队，其中空军。
当年爷爷也想把父亲送去空军士官学校，但没成功。因为父亲的视力拖了后腿，无奈只好送进了神学院，培养成了牧师。因为他相信，只有跟“美国鬼子”走得近，才能在战争期间保命。在所有民间的职业里，没有比牧师更容易获得“美国鬼子”好感的职业了。爷爷赤手空拳从北边来到南边打拼，开旧货店积累了一些财富，为了培养将来的牧师，他甚至在首尔郊区买下一座新开的教会。
为儿子物色教会时，爷爷找了一位据说很灵验的先生。先生赠了一个汉字成语：桑田碧海。爷爷买下了桑树林边上的新教会。当时做梦都不会想到，桑树林后来会变成一片公寓的海洋。
当时先生送的汉字成语被裱在相框里，挂在客厅的墙壁上。爷爷每次望着相框的时候都会喃喃自语：“真不清楚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爷爷在厚厚的笔记本上详细地记录了信徒们的身份信息，就像给无法预知的界画手相一样。
爷爷给我买了一支万宝龙钢笔作为上小学的礼物，然后说：“这支钢笔会给你带来珍贵的朋友。有钢笔的孩子才会识别出另一个有钢笔的孩子。钢笔会唤来钢笔。你要铭记，远离羡慕你的孩子，走近你羡慕的孩子。”按照爷爷的话，我永远也交不到朋友。因为我羡慕的孩子只有哥哥。
爷爷一喝醉酒就让我和哥哥并排坐在一起，然后说：“你们知道为什么让富人升天堂，比让骆驼穿过针眼儿还难吗？因为在天堂没有朋友。他们的朋友都在地狱。如果天堂里到处都是乞丐、流浪汉的话，我宁愿下地狱。”可是一到主日的早晨，爷爷反而爬起来准备去教会。爷爷喜欢的《》语句是：“我耶和华——你们的神，是忌邪的神。恨我的，我必追讨他的罪，自父及子，直至三代。爱我、守我诫命的，我必向他们发慈爱，直到千代。”“是不是又敞亮又痛快哦？”爷爷平时说着一口完美的首尔腔，但是这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方言腔，还会让我和哥哥唱《故乡的春天》。
爷爷始终因为没能把父亲送入空军士官学校而感到遗憾，于是在客厅的一面墙壁上贴了视力测试表，随时检测哥哥的视力。我在哥哥身边看爷爷指的数字，经常在心里跟着嘀咕。我和哥哥一样，两眼视力都是1.5，至少戴眼镜的时候是这个数。
爷爷叫我“老幺”。知道“七星将军”是帅气外号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老幺”连外号都算不上。我是家里的孩子，在教会里是牧师的二儿子。而在村里小孩子们中，我是飞天孩子的弟弟。
村里的小孩子一见到我，就会用吊儿郎当的语气挑衅：“嘿，牧师儿子，上帝还好吗？”当然，这些人是不会出现在教会里的。
我因为小孩子们的戏弄而伤心时，爷爷对我说：“不要在意连信仰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不就是那些打赌上帝和祖打架谁能赢的孩子吗？可怜他们吧，这些灵魂在虚妄的赌注上抵押命，这份愚蠢至死服从比自己强大的人。”爷爷还这样教导我：“世界上的正义跟人类的数量一样多，所以强者的正义成为法律，弱者的正义成为食物。因为弱者用自己的正义换取食物。”我内向怯懦，连站在别人面前都感觉害怕，因为哥哥我参加了班长选举。那时我上小学三年级。我想明哥哥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但事与愿违。选为班长的孩子是中餐馆老板的儿子。只有我不知道他免费请全班同学吃炸酱面的事。爷爷讲的话大体上说中了。对于用一碗炸酱面交换自己正义的孩子们来说，人间的天堂不是教会，而是中餐馆。那是中餐馆比教会还多的年代。现在教会的数量是中餐馆的两倍。桑田碧海，不知道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是哥哥，就不会输给中餐馆的儿子。因为哥哥是飞上天的孩子。连那些用牙缝滋口水的孩子都喜欢哥哥。因为中餐馆老板的孩子虽然跟中餐馆的数量一样多，但是飞天的孩子就只有哥哥。
我也有外号。用牙缝滋口水的孩子们嘲笑我是“信基督的呆子”。而我遵从爷爷的教诲，没搭理他们。这些可怜的灵魂，贫穷且痛苦，却因为没有信仰而无法到达天堂。我只跟那些学习好、父亲有体面的工作，而且去教会的孩子一起玩儿。虽然我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可是结局总是如此。哥哥却不一样。他跟那些不写日记常写检讨书的孩子更合得来。比如：整天嚷嚷着与其老实坐在教室里，还不如爬到学校围墙上走路更好的孩子们；小腿和手掌上常年带着荆条抽打过痕迹的孩子们；班主任要和家长面谈时借口父母忙于生计，让奶奶或者姨妈来学校的孩子们，以及那些粗俗莽撞又任的孩子。当然，那些常去教会、父亲的工作体面而且学习又好的孩子，也是哥哥的朋友。哥哥和所有人都能相处得很好。因为任何人都想跟飞天的孩子亲近。
哥哥第二次飞天是因为村里的小屁孩儿。那些打赌谁的尿能滋得更远的孩子。爷爷不是说过吗，有些可怜的灵魂，在虚妄的赌注上抵押命，这份愚蠢至死服从比自己强大的人。那些孩子也会把命押在荒谬的赌注上。在两层楼高的台子上，披上红布或者戴上蜘蛛侠的。
“蜘蛛侠更厉害。”“胡说，超人更厉害。”“超人不是飞上天了嘛。那位哥哥就是因为飞上天才当队长的。”“你看见了吗？你亲眼看到那个哥哥飞上天了吗？”披着红布的孩子变成吃了黄连的哑巴。四周一片嘲笑声。小孩子的鼻尖通红，快要哭了。
“是真的吧？”矛头莫名其妙地指向哥哥。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气息。薄冰般的沉默之下暗涌着兴奋的骚动。这是次有人当面质疑哥哥。因为哥哥曾经是传说。传说只能通过别人的嘴说出来。受到质疑的人，不可能戴上“冕旒冠”。
传说被拉到了现实，哥哥的脸如同石头一样僵硬。他的荣耀被逼到了高台的尽头。孩子们的眼睛闪闪发光，这是一种集体出的匿名的残忍，是用以掩饰恐惧的残忍。
哥哥的目光投向高台下。天哪！哥哥真的打算跳下去。如我站出来明我亲眼看到他飞天的话，孩子们会罢休吗？他们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哥哥，渴望一个可以挽救自己的愚蠢和罪恶的人。孩子们想要奇迹，哥哥需要奇迹。我无法阻止哥哥，或者是不想阻止他。不，从一开始，“信基督的呆子”就没有劝阻飞天孩子的能力。
我把手里的雨伞递过去。
“傻瓜，真丢人。”哥哥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孩子们顿时爆发出哄笑。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我的心情就像是在惊险的特技来临之前，为了缓解紧张感而登场的小丑一般。哥哥选择了红布而不是雨伞。他果然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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