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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新正版面自白(三岛由纪夫精品典藏集)9787521213096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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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002
第二章 026
第三章 074
第四章 158
作者:三岛由纪夫(1925-1970),原名平冈公威 ,于东京帝国大学(今东京大学),日本小说家、剧作家。1925年(大正14年)1月14日,三岛由纪夫出生于东京市四谷区永住町2番地(今东京都新宿区四谷4丁目)。6岁时,三岛由纪夫进入皇族学校学习院初等科学习,并开始在内部刊物上发表诗歌、俳句作品 ,展露文学天赋。1938年,三岛在《辅仁会杂志》的161期上发表了他个人的部短篇小说《酸模》。1939年,清水文雄担任三岛的国文老师,成为其文学伯乐,对三岛的文学道路产生了深远影响。1949年河出书房出版三岛部带有自传色彩的长篇小说《面自白》,让其一举成名,在日本文坛的地位得以确立。此后三岛的创作一发不可收拾,创作出《金阁寺》《潮骚》《丰饶之海》等一批享誉世界的作品。逆反、冒险、强烈的对立和矛盾、毁灭,让他的作品不同于一般的日本文学作品哀伤的阴柔美,具有一种强烈的冲击力,富有浓厚的东方艺术神秘色彩。其文风唯美、工于修辞,擅于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从隐微的颓唐中探寻人的真实,曾三度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成为海外知名度的日本近现代作家,被誉为“日本的海明威”。1970年11月25日三岛写完《丰饶之海》第四卷《天人五衰》后身亡。
译者:唐月梅,1931年生人,外国文学研究所《世界文学》编辑部编委,日本早稻田大学、 立命馆大学客座研究员,横滨市立大学客座教授,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中作协会会员。
章长期以来,我一直坚持说,自己曾经目睹自己出世时的光景。我每次讲这种话的时候,大人们总是笑我。我以为自己是被嘲弄,不料他们竟然用淡淡的憎恶的眼神,凝望着我这苍白的不像个孩子的小孩脸。我偶尔在不太熟悉的客人面前讲这番话的时候,祖母就担心别人会以为我是白痴,马上厉声地打断我的话,让我到那边玩去。
嘲笑我的大人通常都想找点什么科学的根据来说服我。他们一般是说些诸如那时婴儿还没有睁开眼睛,就算睁开眼睛也不可能在记忆里留下什么明确的概念。要么有兴致时像演戏,以童心所能接受的程度热心地加以详细说明;要么说声“喏,对吧”,然后摇晃一下还在深深怀疑的我的小肩膀,可是在他们摇晃我的肩膀的时候,我蓦地意识到他们险些落在我的圈套里。他们认为我是个孩子,却又觉得不能粗心大意。这小鬼无疑是要引诱我上当,以便套出“那件事”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更稚气、更天真地提出询问呢?譬如询问“我从哪儿生出来?我为什么会出生?”……结果,他们又落入沉默。究竟是什么缘故,不得而知。总之,他们露出了深沉而淡淡的微笑——这微笑似乎象征着极度的伤心——凝视着我。
然而,这是他们的一种多疑。我并不想就“那件事”询问什么。即使不是如此,对于伤了大人的心有点恐惧的我,怎么可能想出设圈套这类的策略来呢。
不论大人们怎样说明,或者一笑置之,我都确信自己目睹过自己出生时的光景。这种确信,也许是从在场的人所告诉我的记忆中,或是从我随意的幻想中所获得的。两者必居其一。不过,有点我是明确的,那就是我认为自己是清清楚楚地亲眼目睹到一个地方。这地方就是初生婴儿洗澡用的澡盆盆边。那是一个崭新的光亮的树皮盆,从内侧看,盆边出微微的亮光。只有这地方的树皮令人炫目,活像是用黄金制成的。轻轻摇晃,水的舌尖像是舔着那里却没有舔着。但是,盆边下面的水,不知是反还是阳光的照,光柔和地映在水面上,看似小小的光波不断地互相撞击着。
对这段记忆的力的反驳,就是我的生辰不是白天。我是晚上九点出生的。不可能有阳光照。即使人们戏弄说:那么,原来是灯光?可是,我也可以毫无苦恼地步入悖理之中,就是夜晚也罢,我认为唯有这盆边不可能没有阳光的照。于是摇晃着光的盆边,确实作为我目睹自己初生洗澡水时的东西,无数次地在我的记忆中摇曳。
我是在关东大地震后的第三年出生的。
我出生前十年,祖父出任殖民地的长官时发生了贪污案件,他为承担部下的罪过而引咎辞职后(我并不是在玩弄美丽的词句,我的祖父是完美无缺的,我的前半生还未曾见过任何人可以与我祖父所具有的那种对人难得糊涂的信赖相比),家境几乎是以哼歌的轻快速度衰落下去的。他负了一大笔债,财产被没收,卖了房子,随后就愈发穷困,就像黑暗的冲动愈发烧旺了病态的虚荣——所以,我是在一间租来的破旧的房子里诞生的。这房子坐落在环境甚差的市镇的一角上。这里有吓人的铁门、前院和犹如偏僻地区的礼拜堂那么宽阔的洋房。这宅邸从山坡上看是两层,从山坡下看是三层,给人一种阴暗的感觉,一种错综复杂的样子,充溢着一派凌人的气势。邸内有许多阴暗的房间,雇有六个女佣。祖父母、父母等共十人就住在这幢犹如破旧衣橱咯吱作响的宅邸里。
祖父的事业心和祖母的病,以及浪费的陋习,是一家苦恼的根源。祖父在一群不可靠的帮闲拿来的建筑平面图的引诱下,做起黄金美梦,经常到远处去旅行。名门世家出身的祖母,憎恨和轻蔑祖父。她有孤高不屈的灵魂,疯狂的诗一般的灵魂。她的痼疾脑神经痛,间接而顽固地腐蚀着她的神经。同时它使她的理智增加了无益的明晰度。谁能知道这种持续到临死的狂躁的发作,就是她的祖父壮年时代的罪恶的遗物呢?
父亲在这个家里迎来了纤弱而美丽的新娘——我的母亲。
1925年1月14日晨,阵痛袭击了母亲。晚上九点,体重约二公斤半的小婴儿呱呱坠地了。我出生后第七天的晚上,家人给我穿上法兰绒贴身衬衫、淡黄色的绸内衣、碎白道花纹和服。祖父当着全家人的面,在奉书纸上写下我的名字,然后放在方形案上,摆在壁龛里。
过了很长时间,我的头发都是金黄色的。后来坚持抹橄榄油,变成黑色了。父母住在二楼上。我出生后的第四十九天,祖母以在二楼养育幼婴太危险为借口,从母亲手里把我夺了过去。她把我关在她那终日紧闭房门、充满令人窒息的病痛和老朽气味的病房里,她的病床和我的床并排着,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
我快到周岁的时候,有祖母看戏去了,父亲的堂兄妹和母亲忙于换个环境休息。突然间,母亲上二楼去取东西。我尾随其后,拖地的衣服下摆被挂住,我从第三级台阶上摔了下来,额头受了伤。
家里人给歌舞伎座挂了传呼电话。祖母回到家门口,用右手的拐杖支撑着身子站立在那里,直勾勾地盯视着出来相迎的父亲,用极其沉着的口吻,一字一板地说:“已经死了吗?”“没有。”祖母迈着巫婆似的确信不疑的步子,走进屋里来……——我五岁那年元旦的早晨,我的嘴里吐出了红咖啡果似的东西。主治医师前来诊治后说:“没救了。”他给我注了强心剂和葡萄糖,我就像挨了针扎似的。我的手腕和上臂已经两个多小时号不着脉搏了。人们看到了我的尸体。
白寿衣和我生前喜爱的玩具已经备齐,一家人都聚在一起了。此后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我排出了小便,医学博士的舅舅说了声:“得救了。”据说,这是心脏开始跳动的明。过了片刻,我又排出小便了。朦胧的,渐渐地在我的脸颊上复苏了。
这种病症——自我中毒——成了我的痼疾。一个月里,这种病或轻或重地总要发作一回。病危不知多少次光顾了我。我的意识逐渐习惯凭向我走过来的病的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是接近死亡还是疏远死亡的疾病。
初的记忆,以不可思议的实在的影像使我感到苦恼的记忆,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
是谁牵着我的手,是母亲、护士、女佣还是婶婶,我不晓得了。也分辨不清是什么季节了。下午,微弱的阳光照着斜坡四周的人家。一个女人——不知她是谁——牵着我的手爬上斜坡,朝家宅的方向走去。一个人从坡道迎面走下来,女人就紧拽着我的手从马路躲闪开,停住了脚步。
这种影像重复多次,印象加深了,集中了。每次重复,无疑又带有新的意义。为什么呢?因为在这周围的广漠的情景中,唯有这个“从坡道上迎面走下来”的人的姿影,带着一种不当的精密度。也难怪,这是初的值得纪念的影像,它不断地威胁着我,使我半生陷进苦恼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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