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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新正版不管狗和茶炊怎么闹腾9787020158942人民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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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部 旧家山
槿花一朝梦
清明时节雨纷纷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谈到家乡的食物
小时候吃过很多奇怪的东西
你这只咸鸭蛋
努力加餐饭
载酒买花年少事
笑问客从何处来
第二部分 闲花草
立春是个顶要紧的日子
花事忙于农时
虎耳草是怎么答复的
合欢花的香气
夏首荐枇杷
彼岸花、雁来红、小津
道旁的牵牛花呀
牡丹是熟女
紫藤里有风
第三部分 凡人歌
我自己的征途与星辰海
水果摊子
看门的老头
小区生活
建行营业厅里的女人们
说件励志的事儿
空房子
王这么七十年代生,安徽人,豆瓣人气作者。曾出版《簪花的少年郎》《万物皆有伤心处》等多部散文集,以其透彻而犀利、博智而亲民的文风吸引了一大批读者。2016年出版的文化随笔集《大好河山可骑驴:中国之美在宋朝》,一经问世迅速占领各大榜单,成为该年度的现象级文化图书之一。
紫藤里有风汪曾祺写过一个故事。写一个卖水果的,与一个著名画家,成了知音。画家画了紫藤,卖水果的说“好”,好在哪里?“紫藤里有风”。你怎么知道的?“花是乱的。”有一次看齐白石画的紫藤,满纸春光迷醉,又龙蛇影动,春之力沛然。齐老画的这紫藤就是乱的,花一乱,人的心就跟着乱。
中画喜以紫藤为题材。大概一是因其藤之苍劲虬曲,特别适宜水墨线条。二是因其花串圆润摇曳,意态多变而可爱。
西洋画家也画紫藤,比如莫奈,更取其色彩与光影变幻。莫奈在他巴黎郊外的吉维尼花园中,手植有一棵紫藤。《日本桥》与《睡莲》系列画作中,在桥上云雾一般的浓绿苍碧中闪烁跳动着的紫色光斑,就是纠缠在垂柳叶片中的紫藤花。
紫藤原产中国、日本、美洲,是世界的花。中国至少在唐代就人工引种紫藤了。
白居易有诗道:“慈恩春色今朝尽,尽日裴回倚寺门。 惆怅春归留不得,紫藤花下渐黄昏。”末句又作“紫藤花下怯黄昏”(见宋 吴可《藏海诗话》),我觉得“怯”要比“渐”来得更有意思些。想想看,一树藤花迷离的紫,就这么在眼前一点点地沉没到暮色里去,难道不是很让人心中发慌么?
白居易是不怎么喜欢紫藤花的,曾作长诗以批判之:“藤花紫蒙茸,藤叶青扶疏。谁谓好颜色,而为害有余。下如蛇屈盘,上若绳萦纡。可怜中间树,束缚成枯株。柔蔓不自胜,袅袅挂空虚。岂知缠树木,千夫力不如。先柔后为害,有似谀佞徒。附著君权势,君迷不肯诛。又如妖妇人,绸缪蛊其夫。奇邪坏人室,夫惑不能除。寄言邦与家,所慎在其初。”说紫藤是奸佞小人,又如不贤之妇,写写诗罢了,要不要这么刻薄?白居易爱好烧丹,晚年又大搞,就为了求长生。我猜想,他讨厌紫藤,或许是出自于一种下意识——紫藤花开,如云如霞,似梦似幻,其形与色,生命的无常感太强了。
与紫藤花相衬的诗人是秦少游。少游一生多情,情深不寿。少游作词,才思惊人而多凄丽,幻灭意识浓厚。如“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又如“飞红万点愁如海”,殊不似人间境。少游五十三岁即逝。殒于广西藤州光华亭。藤州古来即产紫藤,李白有咏紫藤花之诗,云:“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就是西贬夜郎经过这里时留下来的。
藤州古来为烟瘴之地,亦是罪人流放之所。秦少游因政治斗争,遭贬谪已久,此时获得朝廷赦令,正在北归途中。那一日,少游醉卧光华亭,醒时只觉口渴,遂于行李中取玉盂,唤人打水来。水至,视之一笑而逝。到底没能回家。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少游死前不久,曾于梦中作此小词。所以人们都以为这是诗谶。
少游一生作词多婉约,生命尽头的这一阕小词,却写得气象开阔,高迈出尘。让人联想到,如李贺死后被天帝召去写文章,少游这也是仙游去了。
少游遗骨由儿子迁至无锡惠山,与夫人合葬。后墓上生出紫藤一本,围数尺,缠绕古松而上,亭亭如偃盖——想必是粉丝种下的。
紫藤又名青藤、藤萝。冬天花叶一概落尽,只剩下老干枯枝,坚黑如铁,其高古有力之态,令人望之肃然。明朝人写的《帝京景物略》中,隆重记载了京城里的一棵古藤。该藤由文定公吴宽手植于史部。吴宽官声,在明史中被评价:“行履高洁,不为激矫,而自守以正。”他生前种的紫藤,成了京城一景,也被看成种植者尚格的象征:“质本蔓生,而出土便已干直。其引蔓也,无亸委之意,纵送千尺,折旋一区,方严好古,如植者之所为人。方夏而花,贯珠络璎,每一鬣一串,下垂碧叶阴中,端端向人。蕊则豆花,色则茄花,紫光一庭中,穆穆闲闲,藤不追琢而体裁,花若简淡而隽永,又如王文恪之称公文也。”完全在与白居易唱反调。这段文字优美,读罢再看到藤花盛放,果然又觉得那一片紫光毫无妖态,只显庄穆,是正经的君子之花了。
徐渭自号青藤道人,绍兴有其“青藤书屋”。原株时已毁,现在是补种的。我去看过,也已是好大一棵了。时值仲夏,花期已过,树浓碧,横斜于徐渭手掘“天池”之上。天池只是一个很小的池子,然而它的主人不管——老夫就要叫它天池。奈何?
池水清清,藤叶摇摇,主人已不复返矣。
我看清代人钱泳的《履园丛话》中说,徐渭家的青藤就是木连藤——即薜荔,土名“鬼馒头”,这种植物在绍兴也常见。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就写过,说“有莲房一般的果实”。像莲房又像馒头的果实,可以制作木莲豆腐。其实并不像豆腐,是晶亮透明的果冻一样的质感。那回我在绍兴城边,见有卖这东西的,稍一踟蹰,想着先逛一会,回头再来——回头就不见了摊子,到底没有吃成。猜想味道或许像从前在四川吃过的冰粉?夏日逛街,买一小碗,边走边以小勺舀食,嫩滑而冰爽,是很享受的。回来查了一查,制作工艺还真差不多,都是搓出植物种籽内的果胶,点卤凝固而成。不过冰粉用的是一种学名酸浆的植物罢了。食时浇以冰镇过的红糖水、酸梅汤、醪糟之类。
木莲又枝条细弱,袅娜清秀,“被薜荔兮带女萝”,“山鬼”才能以其为衣。藤萝不行。藤萝的枝条,稍有年岁便其硬如铁,怕是巨灵神才扯它得动。薜荔开花亦如“无花果”,不动声色,人们走来走去注意不到它,藤萝开花则霸道又香。两种植物区别其实蛮大的,钱泳应该是弄错了。
徐渭七十岁时自题小像道:“吾年十岁植青藤,吾今古稀花甲藤。写图寿藤寿吾寿,他年吾古不朽藤。”藤萝为木本,寿命长。往往有生长数者。如果没人破坏,还可以数的生长下去。
徐渭写此诗时,已走近生命尽头,深居陋巷,穷困潦倒,且患有不定时发作的狂疾,然而随手写来,却仍有着人与藤俱不朽的绝大自信。
袁中郎叙述他次见到徐渭的诗文,是在朋友家作客,半夜偶尔翻到一本煤烟熏燎、字迹模糊的破书,才读了数行,就吓得跳将起来,然后把朋友又从床上拖起来,连连追问作者何人?两个人便抵首共读,读几行,拍一回床板,叫一声好,又再读上几行,一直癫狂到大天亮。真是意想不到,世间居然有如此奇才。然而徐渭此时已去世多年了。
明代剧作家汤显祖,“临川四梦”誉满天下,读罢徐渭写的小戏《四声猿》,推许为“词坛飞将”,声称恨不能“生拔此老之舌”。清代学者周亮工,见到徐渭绘花卉图卷,大呼要“生断此老之腕”,道:“青藤之名,与千岩万壑竞秀争流。”郑板桥刻了一方“徐青藤门下走狗郑燮”的印章,喜孜孜盖在自己作品上。齐白石也表达了相同的走狗愿望,说恨不得能早生三,为其磨墨理纸,哪怕不被接纳,站在门外挨饿受冻地看一看,也是快活的呀。文艺界的佼佼后来者们,纷纷将赞美与崇拜,送给了那位命运困蹇的狂生。
徐渭活着的时候,其实已有不少“粉丝”,并不能算“名不出乡里”,否则身为封疆大吏的胡宗宪,也不会费心将他罗致帐下,言听计从。只可惜,徐渭天生没有科举命,八次秋闱落榜。胡宗宪看不过去,亲自打招呼走后门,居然还是阴差阳错,没弄成。到死都只是个秀才,没混上举人。
秀才多如狗,穷困潦倒满地走。只有中举了,才算打开了仕途之门,从此当官做百姓父母,走向人生。所以范进中举之后,他那杀猪的老岳父才晓得女婿是文曲星下凡,再不敢打骂。几日之内,房也有了,地也有了,奴仆、牲口都有了,满堂的新家具,成箱的绫罗绸缎好衣服——都是上赶着逢迎的人送的。时风如此,任你满腹锦绣,“你有才,怎么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呢?”胡宗宪因政治斗争狱亡。作为其心腹的徐渭,也忧惧发狂,做出了系列惨烈举动:用斧子劈自己的头,砍得很深,手指可触到头骨;用铁钉自刺双耳,钉尖深入寸余;用锤子将自己的阴囊敲碎……九次,都没死成。却在一次发作时将老婆砍死了,同乡状元公张元汴上下打点,只判了入狱七年。
出狱后,张无汴又引荐徐渭到京城官场里,一心帮他出人头地。徐渭感激厚意,过了一段时间,忽然又发了狂,说:“吾杀人当死,颈一茹刃耳,今乃磔吾肉!”杀人不过头点地,不带拿刀子碎割俺肉的!拍拍屁股回家了。原因是张元汴总是是以礼法规劝他。
回家后卖画为生,有点钱就喝酒。死时家无长物,仅身下破席一条,身旁老狗一只,尚蹲坐尸边”呜呜“不已。
所以袁宏道说自古文人落魄倒霉,未有过于徐文长者。
“虽然,胡公间世豪杰,永陵英主,幕中礼数异等,是胡公知有先生矣;表上,人主悦,是人主知有先生矣,独身未贵耳。先生诗文崛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百世而下,自有定论,胡为不遇哉?”到底是袁中郎,这番话说得知己、公允。徐渭若晚几年,赶得上明中晚期那股尚“奇”倡“趣”,鼓吹心灵自由与解放的思潮,大概也不会那么难觅知音了。他是个先驱。先驱一般下场都不太好。
后来民间传说中,又有许多智斗贪官恶霸的故事,被按到他的头上。聪明、促狭、嫉恶如仇,运用自己的智慧打抱不平……居然变成了阿凡提一样的人物,也算是草根阶层对他的一种朴素认同吧。但在彼时彼地,人们所能看见的,只是这个人在世俗条件下如何惊人的不得意,不得志。
俱往矣。在士大夫物质生活务求奢靡,精神生活标榜闲雅的明朝,存在是一个异数。袁宏道提倡“灵”,却也看出了徐渭诗文中的郁勃之气,英雄失路之悲,认为是:“匠心独出,有气。”徐渭的气象,是大而雄浑的。
手头有一本印刷得很一般的画册,收有徐渭的杂花图卷,全用泼墨写意,生气淋漓。其中的紫藤,只用草草数笔,好好的花朵,被画得萧瑟苍茫。后来又看到著名的《墨葡萄图》,乍一看我还以为画的是紫藤。紫藤也罢,葡萄也罢,这一架藤蔓里的风很大。空白处全是风,让人看得心头一惊。风真大啊。画上题诗:“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那字也是虬劲如藤,又笔墨秀润。
徐渭的发狂很容易叫人联想到梵高,但更透着东方式的凄厉与时代的阴冷。由紫藤而想起他,觉得他的形象,应该是秋后叶片落尽的藤,枝蔓尽现黑铁色。如唐代李颀《爱敬寺古藤歌》所咏:“古藤池水盘树根,左攫右拏龙虎蹲。横空直上相陵突,丰茸离纚若无骨,风雷霹雳连黑枝,人言其下藏妖魑。空庭落叶乍开合,十月苦寒常倒垂。忆昨花飞满空殿,密叶吹香饭僧遍。南阶双桐一百尺,相与年年老霜霰。”他在十月苦寒中沉默不语,而春天在他枯硬的心里。
我想象十岁那年的徐渭,陪嫁丫头与家主所生的孩子,天才已经展露出来,人们都说:“将来光耀徐家门楣者,必此子也。”在万物生长的某一个春日,他用一双孩童的小手,拿起锹与锄,在门前种下了一棵藤萝苗。他还不知道,不久,他的生母将被卖出家门,他的一生将如何走入畸零……放下画册,我掉头对胖子说:“泼墨的花卉以后不许画了,黑黢黢一纸贫苦相,八辈子都要受穷的。你看徐渭的天才,都活活地画成了个疯子。你能赶得上人家万分之一?平时还是多画点大红大紫的牡丹,喜庆,顾客也乐意买。”
契诃夫说:“不管狗和茶炊怎么闹腾,夏天过后还会有冬天,青春过后还会有衰老,幸福后面跟着不幸,或者是相反。不管这多么令人伤心,需要做的是,根据自己的力量,完成自己的使命。”
《不管狗和茶炊怎么闹腾》是一本关于生活有常和人生无常之间较量的随笔集。全书共分为三个部分:“旧家山”“闲花草”“凡人歌”,从家庭琐事、市井生活写到日常饮食、山水花草等文化掌故。
作者以敏锐的触角捕捉到一地鸡毛生活的背后所透露出来的暖意与温柔,并佐以博识的跨界、犀利的见解和智趣的调侃。平静的日子在她的笔下显得尤为意蕴深长而情致动人。作者像是位既真又通达的生活哲学家,在充满烟火气的讲述中,对平凡人的生活作了充满禅意的回望与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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