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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雨心约他在女人街附近的一家日式烧烤店见面。到了以后，他才发现这家店特别小，进去以后，要下一层楼，就像进入一个地下室。她在一个隔间里冲马牛招手，随后，她拉上了布帘。
“这里真小啊。”“我以前和黄天常来。”“是吗？ ”“嗯。他次发工资就带我来这里吃的烤肉。”一时间马牛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空间很小，他和她挨得很近，这让他闻到了她身上那种好闻的香水味。和前几次一样，她今天又换了一套造型：黑框眼镜，卡其色的长风衣，浅色修身牛仔裤，长筒靴，头上还带着一条丝质的印花头巾。不得不说，她穿什么都很好看。马牛拿出手机放在桌面上，点亮屏幕，才刚过十二点，而且，这里一点信号都没有。
“说吧。找我什么事？ ”“因为我下午在这里办事，离你不远，就给你打了电话。纯粹就是为了感谢。”“谢什么？我又没帮你什么忙。”马牛突然意识到她在这附近办什么事了。
“你下午办签吧。”“不愧是。”“你近在办移民，而美国大使馆就在这附近。”“你在查我。”她微微一笑，似乎并不生气。
“是啊，我是在查你。”“哦。查到什么了吗？”“有一些吧。不多。”“恐怕你得抓紧时间了。”这时，帘子拉开了，服务员把切好的牛肉和配菜送了进来，然后装上铁盘，点上火，开始往铁盘上夹肉。
“我们自己来吧。”谢雨心从服务员手中接过铁夹子，服务员欠了欠身，退出去了。门帘重新被拉上。谢雨心手法熟练地烤着肉。
“你计划什么时候走？”“下个月吧。签下来就走。”“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急着把尸体火化，急着把车报废，急着卖房，急着移民，或许你还查到我儿子黄佳是黄天生前巨额保险的受益人，而我是他的监护人。你在想，这个女人是不是谋杀丈夫的凶手？”“我没有……”“别不承认，我不傻，”她停顿了一下，“其实我只是想早点摆脱这一切，这种不安的生活，这段痛苦的回忆，还有这座城市。”她看着马牛，眼里全是忧虑。马牛回望她，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忘记这里的一切，忘记。在北京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一个感受就是，这里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高速行驶的、无情的汽车。我和黄天刚来的时候，认为自己是汽油，是推动汽车前进的动力，在这里，我们挥洒着自己的青春和激情，你看看北京这些年来的变化，十几年前，四环外都是一片荒芜，现在呢，已经进化成了所谓的国际大都市。我认为是我们这些外来者建设了这一切。结果到头来，我们什么都没有，有了自己的房子却要办暂住，买了自己的车子却要办进京，我们被统称为‘外地人’，没有北京户口，没有基本的身份，在人格上低人一等。我们燃烧了自己，结果却变成了尾气，被排出车外，飘在空中，没有任何价值，还污染环境。还记得前几年的西红门大火吗？”马牛点点头。因为那场大火，北京开始了清理外地人的行动。大量的简易棚被拆除，无数送外卖的、餐馆服务员、房产中介、柜台小姐、底层文艺工作者，等等，统统在某个寒冷的冬夜，被督促收拾铺盖离开。他们终于带着满身伤痕和不甘离开了北京。
“我们的一个朋友就是这样离开北京的。在身边，还有大量的朋友离去。他们在这里找不到归属感。其实我和黄天也计划过两年就离开北京，但等不到那了，他死了。他是被逼死的。在我心里，他就是为了梦想壮烈而死的英雄。”“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没有，”她收起了真诚，重新戴上了微笑的，“吃肉吧。都烤糊了。”她把一块烤熟的牛肉从铁盘上夹到马牛的盘子中。马牛再也忍不住了。
“你真的了解你的丈夫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近走访了一些人，与你丈夫黄天有关接触的人，工作中的，生活中的，在他们眼里，黄天可不是什么英雄，而是……”“人渣，对吗？我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他。”“哦？”“我根本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他的。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别人眼里的他为了成功不择手段，但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他为了生存、为了家人而做的努力。你也许难以理解，像他这样的人在北京生存有多艰难。我和他生活了十多年，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他。他是一个可怜的好人。他受过苦，也遭受过巨大的伤害，也许他曾经懦弱过，间接伤害过一些人，但他这次全部还清了。”马牛仔细琢磨着谢雨心这番话。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马牛和黄天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他对生活没什么高要求，对世界怀抱虚无态度，对成功一点兴趣也没有，因此他不太能理解黄天努力奋斗的动机。他不明白，像黄天这样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往上爬，一定要买房买车买北京户口，一定要留在这里，拼死拼活，结果搭上了自己的命。他想，他要是黄天的话，没准早就把房子卖了，开着车带着媳妇和儿子回到湖南，找个小城，一家人快快乐乐、没有压力地过一辈子。这就是人生观的差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孩子呢？跟你一起走吗？”“我先过去。等安顿好了再回来接他。”“那他在这边由谁照顾？”“一个亲戚。”“黄天的事情，你是怎么跟孩子说的？”“实话实说。我对他说，你爸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死的。我们为他感到骄傲。”“孩子能听懂吗？”“当然，他已经七岁了。”“对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明天想跟孩子谈谈。”“不要去打搅他。”“可是……”“不要！”她突然大叫了一声。马牛感觉帘子外面有人靠近，想必是服务员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又走开了。他顿时觉得自己应该走了。但她先开了口。
“我还是走吧。很抱歉，请你吃饭变成这样子。”“没事。下次再约。”“恐怕不会有下次了。”马牛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她站了起来，准备出去。突然，她回过头来望着马牛，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豆瓣人气作家慢三近期新长篇悬疑作品！
北漂、爱情、生存、阴谋……生存的背后，是生命艰难的努力！
在这座大城市里，我们燃烧了自己，结果却变成了尾气，
被排出车外，没有任何价值。
——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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