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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版]钢铁森林1-2套装完结 弃吴钩著YS-93.6正版魅丽现代都市刑侦悬爱言情先婚后爱小说实体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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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 弃吴钩著
    • 出版社: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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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 弃吴钩著
    •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22-02
    • 开本:32开
    • 装帧:套装
    • ISBN:9783199788245
    • 版权提供: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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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 《钢铁森林1+2》完结
    作者 弃吴钩
    ISBN 9787559455703   9787559459725 
    开本 32开
    定价 93.6/套
    装帧 平装
    上市时间 2021年10月/2022年2月  
    出版社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新锐人气作者弃吴钩  刑侦悬爱力作《钢铁森林》完结篇

    真相浮出水面,一切尘埃落定

    她是经过风击浪卷、伤痕累累的船,江寒声是港湾。

    钢铁森林,幸而有你。


     

    林立的高楼大厦,玻璃泛着灰蓝色的冰冷质感,机械一样冷漠。这片以钢铁为筋骨的森林,长在罪恶的泥潭之上。

    她在此经历过最痛苦、最窒息的一段人生,因此从未发现这里有任何美感。

    可现在,江寒声站在这万丈霞光当中。

    周瑾想,如果哪天她跟江寒声一样到了濒死之际,也一定会回忆起此时此刻。

    钢铁森林,幸而有你。


     

    弃吴钩,网络新锐人气作家,著有《掌中雀》《叛城》《钢铁森林》《我乘风雪》等。

    《钢铁森林1》

    第一章  国有小玫瑰

    第二章  蒋诚

    第三章  审讯

    第四章  卧底

    第五章  被遗忘的往事

    第六章  怀光连环杀人案

    第七章  戚严

    第八章  怀表

    第九章  陷阱

    第十章  怀光之行

    第十一章  戚真

    第十二章  藏锋

     

    《钢铁森林2》

    第一章 嫉妒/001

    第二章 上钩/026

    第三章 回家/047

    第四章 别不要我/066

    第五章 赎罪/097

    第六章 匡山行动/121

    第七章 袭击/149

    第八章 詹韦/177

    第九章 合作/201

    第十章 影像/226

    第十一章 尘埃落定/253

    第十二章 钢铁森林,幸而有你/277

    番外 Priceless treasure/295

    番外 Socrates/305

    番外 怀瑜/321

     

    医院走廊。

    透过玻璃窗,周瑾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蒋诚。

    他的一只手被铐着,下巴冒出了点青茬儿,看上去整个人憔悴瘦削了很多。

    不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


    医生把蒋诚身上的伤口都处理过了,除了胸口上被刀划成十字的伤比较恐怖以外,其他没什么大碍,需要留院观察。


    谭史明把周瑾拉到一边,跟她说明目前的情况:“你跟蒋诚关系特殊,不能参与后续的调查,这是纪律,你要明白。”

    周瑾很冷静,说:“我明白。”

    “你也放心,上头对这个案子很重视,蒋诚又是我们目前掌握住的最关键的证人,后续调查都要围绕着他展开,不会有事的。”谭史明看她眼睛有点红,上前拍拍她的背作安慰,又问道,“蒋诚的事,跟你爸妈说了吗?”

    周瑾摇摇头道:“还没有。我想等调查结束,搞清楚蒋诚的身份再跟他们说。”

    “你做得对。”谭史明继续说,“回家以后,替我们重案组慰问一下江教授。他生病了,你要多照顾照顾他。”

    周瑾有些诧异,说:“生病了?我离开重案组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发烧。不是,你这什么口气,还向我兴师问罪来了?你是他老婆,我又不是。”说完,谭史明发觉这话不太妥,大笑着往周瑾背上拍了一巴掌,“行了,我都被你气糊涂了!赶紧滚蛋!”

    周瑾噗地一笑,说:“那我先回去了。”

    她迅速将外套穿上,匆匆往医院外走。路过病房时,她又看了一眼蒋诚,抿抿唇没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天下起了湿冷的雨。好在周瑾开着车,江寒声又常在车上留一把备用伞,她倒是一点也没淋着。

    推开家门,周瑾停在玄关处,挂上伞,一边脱外套,一边往家里张望,喊道:“江教授?”

    没有人回答,倒是浴室里有隐隐约约的水流声。

    周瑾想他是在洗澡,自己先进了家。

    江寒声用来工作的桌子上多了四个东倒西歪的啤酒罐,周瑾有些疑惑,走过去晃了晃,发现全是空的。

    她顺手把啤酒罐丢进垃圾桶,又抽了湿巾出来擦干净桌面。


    没多久,江寒声就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了。看到周瑾,他一愣,停在原地。

    周瑾皱起眉,走过去率先扯着江寒声的领子闻了闻,然后眉头拧得更深。她问:“你喝酒了?”

    江寒声容易醉,也不爱喝酒,不过他出去买菜的时候常常会顺手买一提啤酒回家,放在冰箱里。因为周瑾爱喝。

    离得近了,江寒声就闻见她身上有轻微硝烟、尘土以及血的气味,他知道那是谁身上的味道。

    他没太大精神,低声说:“嗯,喝了一点。”

    周瑾:“……”

    她看他现在还没清醒呢。

    周瑾又摸摸江寒声的额头,凉丝丝的,好像也没发烧。

    江寒声见她不说话了,就问:“你是回来拿东西的吗?我去帮你找。”

    她去医院陪护,是该带不少日常用品过去。

    周瑾却在纳闷,说:“我拿什么东西?今天又不用值勤。师父说你病了,还在发烧?”

    江寒又愣住了。

    他确实不该喝酒,头发晕的时候,很多事情就思考不过来。

    “怎么不说话?”周瑾抬手往他眼前晃一晃,“江寒声,你是不是还醉着?”

    他被周瑾拉着坐到床边,周瑾在药箱里找到体温计,让他量量体温。

    江寒声说:“我吃过药了,睡觉发了一身汗,很难受,所以才去洗澡。”

    周瑾火气上头,问他:“你以前没生过病?发着烧还去洗澡?”

    江寒声继续解释:“没什么,我把头发吹干了才出来的。”

    周瑾认为他的洁癖在这个时候总是令人发指的,低低骂了他一句:“龟毛。”


    量过体温,他的高烧退了,只是还在发低烧。周瑾让江寒声躺到床上休息,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正好到该用晚饭的时候。

    周瑾说:“我去煮粥,你吃点儿再睡。还有胃口吗?要不要再做个清口的小菜?”

    她转去厨房做饭。

    江寒声没有休息,紧巴巴地跟过来,看她淘米,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不去医院?蒋诚怎么样了?”

    周瑾手顿了顿,很快恢复正常:“没什么事,有人照顾他。而且我要避嫌。”

    “哦。”江寒声走过来,从身后环住周瑾,两个人贴在一起。

    他眼皮有些沉,恹恹到极致,也完全不像平常那样有精神,就问:“所以你才回来了?”

    周瑾听着他的语气,莫名有种不适的感觉,不禁问:“你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是吗?”江寒声侧首,轻闭上眼,鼻尖在她脸颊处轻蹭,“或许是。”

    周瑾缩了一下,躲开他的亲昵,也躲着他呼吸里的酒味。

    片刻后,她说:“等会儿我想跟你说一说蒋诚的事。”

    江寒声环着她的手臂逐渐收紧,他说:“结婚前,我们不是聊过了吗?”

    周瑾一愣神,想起两人以前约会的时候,确实就情感问题开诚布公地交流过。


    江寒声没有过任何交往对象,一直保持单身;周瑾向他坦白过自己有个未婚夫,就是跟她一起长大的蒋诚。江寒声说任何人都会有过去,他不介意,他更看重现在和将来。

    两个人沟通得很愉快,至少在周瑾看来,这件事没成为他们选择步入婚姻的阻碍。


    他这样反问,周瑾只好说:“是。”

    江寒声有点穷追不舍的意思,问:“现在变了?”

    他的气息微热,一阵阵拂过周瑾的耳边。周瑾心怦怦跳,说:“没有。我就是……”

    “那就好。”他打断她,只想听到他想听到的那一部分,“那就好,周瑾。”

    他低下头,唇落在周瑾的侧颈上,忽地一点点吸吮起来。

    周瑾觉得痛痒,可双手湿漉漉的,不方便碰他,只用手肘撴了他一下,说:“江寒声!”

    白净的皮肤上多了一枚猩红的吻痕,像是印记。江寒声在她耳后流连,回应她道:“我在。”

    周瑾听他应答得板正又乖巧,有点哭笑不得,她擦净了手,转过身去。

    两人相望着,周瑾看他俊美的脸颊泛着一层红晕,也不知是病的,还是醉的。她戳戳他的腰,说:“别趁着酒劲儿就捣乱,回去睡觉。”

    “我很清醒。”他捉住她乱戳的手,搭在自己腰上,人往前进了一步。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周瑾想往后退,可她没有余地。

    “周瑾。”

    周瑾觉得现在的江寒声身上有种纯粹的侵略感,她喉咙堵了一下,有些答不上来话。

    江寒声亲吻她的额头,声音略微沙哑,说:“想要我吗?”

    “别闹。”周瑾脸上微热,推着江寒声。

    从前周瑾说一,他不说二,可现在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开她。江寒声试图引起她的兴趣,低下头在她锁骨上不断亲吻。

    周瑾托住他的脸,严肃地说:“江寒声,你还病着,而且醉得不轻!别来折腾我,也别折腾你自己,快去床上睡觉。”

    “别拒绝我。”江寒声去解她衬衫上的扣子,“周瑾,我真想把你绑起来。”

    他低语着,右手从周瑾腿侧摸上来,抬起她一条腿,左手掐住她的腰,轻轻一用力。

    周瑾身体一轻,下意识用双腿缠上江寒声的腰。

    江寒声不自觉笑起来,喉结轻动,样子过分性感。他轻咬一下她的唇,抱着她去到书桌上。

    椅子上搭着他喝酒时随手扯下的领带。江寒声拿过来,眨眼间就缚紧了周瑾的手腕。他会打水手结,一旦绑上,周瑾就挣不开。

    “绑住了。”他神色貌似认真地说着,又示意周瑾可以试着脱开这种束缚。

    周瑾试图转了转手腕,果然无法自如活动,她无奈地笑笑,问:“江教授,你什么人啊?在家里,对着自己的老婆耍流氓。”

    江寒声喝醉酒,似乎就会展现出与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平常的他冷静克制,习惯于隐忍不发;可醉了后,他就会隐隐放肆地向她倾泻出自己的情绪。

    就连这时候,也会更加肆意。

    周瑾并不反感,或者说,她很希望江寒声这样。

    夫妻之间就该这样。

    没有保留,没有隐瞒,试探出对方的底线,然后不再怕伤到彼此地拥抱在一起。

    她以前就是这样爱人的,可发现不行。当她毫无顾忌地朝蒋诚释放自己的情绪时,却没有考虑过他受不受得了。

    从前周瑾一直以为,蒋诚出轨虽然无法原谅,但这总归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她也做得不好,非常不好。

    周川死后,她无法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就肆无忌惮地发泄到蒋诚身上。她跟他开始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她晚上抱着蒋诚,一宿一宿地哭,无论他怎么宽慰,周瑾都无法走出失去哥哥的阴影;她让蒋诚束手无策,让他倍感沮丧和挫败……

    他们的相处很快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幸福愉快。

    她曾看到蒋诚下班回家后只停在楼下一个人默默抽烟,抽烟抽得很凶,却不肯进家门。她猜想过,那段时间,蒋诚或许是觉得这个家让他窒息。

    他开始变得难以忍受,难以忍受她的哭泣,难以忍受她的暴躁,所以他才找了别的女人……

    与蒋诚分手以后,周瑾无法再向任何一个人去放肆发泄自己的情绪。

    她和江寒声的克制或许没什么分别,因此他们能在结婚后相处得很好,可这样的“好”始终不够。

    他有失控的时候,周瑾以后或许也会有。一旦有了这种时候,又该怎么处理呢?

    周瑾不知道江寒声会怎么样,可她愿意承受,承受江寒声朝她释放的一切情绪。

    比如现在,她并不恼他酒后的这点任性,她觉得可爱,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

    “寒声,别闹了。”

    江寒声吮着她的颈子,隐秘的火在胸口烧。他有些想要发疯,手从周瑾的衣摆中探进去。他摸到周瑾的心在乱跳,低头,用牙衔住她的肩带,叼到一旁。

    周瑾的衬衫滑下了肩,她被烫伤的手臂还缠着雪白的绷带,身上的衣服被他扯得凌乱不堪,此刻有种狼狈到可以欺负的美感。

    他能欺负周瑾吗?

    让她臣服,听她求饶,然后让她一辈子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

    江寒声这样想着,血液在脉络里沸腾、叫嚣,内心深处隐隐升起某种破坏欲。

    他张嘴咬在她的肩膀上。

    周瑾吃痛,手指缠住他的发丝,瞪他:“疼!”

    江寒声又很快低下了头,捉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吻过她的手背、掌心,像仆人那样虔诚。

    “你也可以咬我。”他说。

    “我为什么咬你?”

    江寒声道:“因为我不好,有些事,我会做不好。”

    比如不去嫉妒蒋诚,不在意她的过去。

    比如早就准备好一切尊重周瑾的意愿和选择,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又想反悔。

    嫉妒。贪心。

    最不该有的两种情绪,他都有。

    周瑾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些事,可在她眼里,江寒声没有什么做不好的。他聪明、冷静,有不同于常人的敏锐与天赋,遇到麻烦时仿佛总能找到办法。

    她说:“你已经很好了。”

    …………

    第二天,清晨。

    周瑾醒来得很早,江寒声在她身侧沉睡。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江寒声的额头。他似乎已经完全退了烧,颈后湿湿的,全是热汗。

    周瑾怕他脱水,起身接了一杯温水,喊他起来喝。

    江寒声有些睁不开眼睛。他这时完全不醉了,就是累,昨天折腾周瑾到半夜,又没吃什么东西。

    他说:“周瑾,我困。”

    “这难道怪我?”想到他咬人的时候倒是精神,周瑾有点生气。

    但江寒声脸色发白,乌黑的头发乱糟糟的,衣领歪歪斜斜,露出的锁骨上还有周瑾的牙印。

    人在病中,轻易地就流露出一种易碎的脆弱感。周瑾很难招架,喂他水,他就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像鹿似的。

    喝过水,江寒声又重新躺下,周瑾给他掖好被子。

    江寒声努力伸出手来,扯住周瑾的衣服,闭着眼,低声请求道:“今天就在家陪着我,好吗?”

    周瑾看了看时间,说:“不行,我今天要去古华监狱一趟。”她扯开江寒声的手,放进被子里,解释说,“我找到蒋诚以前的一个狱友,向他了解一下情况。你在家好好休息,记得按时吃药,不许喝酒,也不能洗澡。”

    她叮嘱完,飞快地洗漱穿衣。

    等要出门时,她见江寒声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便没打招呼,匆匆忙忙离开了家。


    门一关上,房间里就有种空荡荡的寂静。

    江寒声睁开眼,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右手将额前凌乱的头发捋上去,手不禁有些发抖。

    他抬眼看见床上那条皱巴巴的领带,表情微微变了,瞳孔格外黑。


    周瑾开车来到城北的古华监狱。

    她找到了当年跟蒋诚一起服刑且关系较密切的狱友,叫耿阳。

    她在一处空房间里等待,没多久,狱警带着耿阳进来。

    耿阳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长椅上,灰蓝色的外套搭在臂弯间,西装裤下的双腿纤细修长,高跟鞋拔出脚踝骨漂亮的弧线,实在赏心悦目。他不禁吹了声口哨。

    狱警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说:“老实点。”

    耿阳坐下,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将这女人打量清楚,然后说:“这不是审讯啊?”

    不在审讯室,来的也不是那种威风凛凛的警官。

    周瑾从包里拿出一盒烟,看着他,问:“要抽吗?”

    耿阳两眼放光,伸出手去接,道:“谢谢了。”

    周瑾给他点上烟,说:“今天找你来,是想了解一点蒋诚的情况,听说你们很熟?”

    耿阳顿了顿,道:“我提前问一句,如果我如实交代,配合调查,真能给我减刑吗?”

    “这就要看你说的有没有用了。”周瑾说。

    耿阳嘿嘿笑道:“不管有没有用,能有个美女陪我聊天,那我肯定知道什么说什么。”

    周瑾皮笑肉不笑,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说:“你说你认识蒋诚,这里有七张照片,你能准确认出哪一个是他吗?”

    耿阳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指着其中一张说:“这张。不会认错,他当时就跟我住在一起。”

    周瑾道:“跟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蒋诚的?怎么认识的?”

    耿阳回忆道:“具体什么时候忘记了,他刚进监狱那会儿,跟我在一个牢房。他一开始不跟任何人说话,我跟他自然也不熟。但这种地方嘛,一向藏不住秘密,他进来的第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他当过条子。最搞笑的是,他头天活动的时候就碰见个犯人,还是他以前做警察的时候亲手逮进来的……”

    昔日的猫掉进老鼠洞,耿阳想起来那滑稽的情景,一时憋不住,低头吭哧吭哧地笑。

    周瑾:“没有什么好笑的。继续说。”

    耿阳见这女人脸色不和善起来,不敢打趣,清了清嗓音,说道:“监狱里那些人,哪个不恨警察?他又是新来的,一进宫,牢头天天带人揍他……”

    听到这句话,周瑾的呼吸凝滞了些,慢慢握起手指。

    耿阳看周瑾脸色又变了,赶紧解释道:“警官,您别瞪我啊,我坐牢之前干的是财务管理,因为挪用公款才进来的,文化人。你懂吗?我没参与过打人。一开始我还挨过一次打呢,这种事只要不闹出人命,狱警基本上都不管,哪里有哪里的规矩嘛。”

    “你继续说。”

    “蒋诚一开始挺包的,有人揍他,他也不还手,我们当时背地里笑过蒋诚,说他是扒了官皮就横不起来的主儿。那群人见蒋诚被揍了闷声也不告状,没血性,就天天逮着他欺负。

    “其实,只要他低三下四地认个,这事很快就能过去了。我偷偷地劝过他好几次,让他先低头再说,不过这大哥脾气的确不怎么样,头铁,被揍成那样不吭声也不求饶。

    “要说人做事不能赶尽杀绝,忍你一次两次也就忍了,谁会一直忍下去?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是人?

    “大概过了一个月吧,蒋诚家里人来探望他,他回来以后,整个人就不太好了,一直闷在被子里,谁也不搭理……”

    耿阳那天见蒋诚情况不对劲儿,就猜他家里出了事。

    监狱里常有这种,你这头坐牢坐得好好的,改过自新地盘算着出去以后要开始新生活呢,外头什么老妈死了,什么妻子出轨了要离婚,全是变故……

    耿阳当时看蒋诚挺可怜的,就把自己从医务室弄来的几片止痛药给他放枕边了。

    没多久牢头带着人回来,要蒋诚帮他脱鞋。

    蒋诚睡着觉就没动,牢头过去朝他背上踹了一脚。

    耿阳忙拦住牢头,劝解道:“他家里出事了,你让他睡一会儿吧。有什么吩咐,我帮他干。”

    牢头推开耿阳,对着蒋诚,嘴里骂骂咧咧地问:“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妈?还是老婆跟野男人上床了?”

    他这话一出,过了两三秒,蒋诚撑起手肘,从地上爬起来。

    他那时理了寸头,看上去没有现在俊,眉眼锋利得跟鹰似的,整个人气场都变了,冷着脸问牢头:“你说谁?”

    牢头看他突然横起来,顿时火冒三丈,弯下身伸手拍拍他的脸,说:“我说你啊小子……”

    几乎是眨眼间,蒋诚擒住他的手腕往下一拽,牢头砰地跌在地上,脸朝地,鼻子瞬间喷出血!

    那架势,谁也没见过,在场的人都愣了。

    蒋诚按住牢头,朝着他的脸一顿虎揍,拳头又重又狠,每揍一下就质问一句:“你说谁?你说谁?”

    牢头被揍得满脸血,气都快喘不上来,蒋诚又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眉眼间的戾气和凶狠几乎如火焰一样瞬间涨升起来。


    耿阳似乎想起当时场景就一阵战栗,捋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感叹道:“说真的,要不是狱警来得及时,我看蒋诚八成真能掐死他。他这人邪性得很,一点也不像当过警察的。”

    周瑾追问:“之后呢?”

    “之后就风平浪静了呗。”耿阳一耸肩,“犯人也是人,是人就怕死啊,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蒋诚就是那种不要命的。有这么一次,狱里谁都知道他能打,不好惹。没人敢招惹他了,但也没人搭理他。这种情况持续了得有大半年吧,监狱里只有几个经济犯跟他走得近些,当然也包括我。”

    后事还没有交代,耿阳眉毛扬起,神色得意地跷起二郎腿,捏着烟屁股猛抽了一口。

    他的语调轻快傲慢:“说起来,蒋诚还得叫我一声老师呢。空闲的时候我跟他说我是做假账做进来的,没过几天他给我塞了半包烟,让我教他怎么做账。”

    后面的狱警忍不住了,说:“怎么?你还很自豪?”

    耿阳立刻认,嘿嘿笑道:“那倒不是。我在服刑期间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真反省自己的罪责,深深后悔当初因为一时贪念,对人民、给国家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行了。”周瑾不耐烦地打断他,问道,“蒋诚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平日里跟谁比较亲近?贺文这个名字,你熟悉吗?”

    “知道。”耿阳点点头,认真回答问题,“小贺爷嘛!那小子仗着自己有个当老总的哥哥在外面打点,在牢里张狂得很,后来被人挟私报复。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进来那么长的刀——”耿阳抬手比画了一下长度,“拽住贺文的领子就往他肚子上捅,要不是蒋诚救他,贺文早就死了。蒋诚那时候还替他挨过一刀,在腰上,也是差点没命。”

    周瑾指节攥得泛白,很久之后,她才能够缓出一口气。

    耿阳浑然不觉,继续说着:“贺文特别感激他,救命之恩哪!从那以后,两个人好得跟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似的。这档子事过去,监狱里的其他犯人也对蒋诚有了改观,觉得他挺讲义气的。

    “而且他毕竟当过警察,有门路,能从外面弄进来不少好东西,所以到最后很多人都跟着他混了……”

    停了停,耿阳不禁补充了一句,说:“我不是跟他混的啊,我们是平起平坐的朋友。因为我教他做账,他一直都很尊敬我。”

    周瑾很久没有回答,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问:“你刚才说他哪里受伤了?”

    耿阳:“后背上,那伤口得有七八寸吧。”

    周瑾让他继续回忆一下,看能不能想起蒋诚在狱里还跟什么人走得近。她又问了问贺文的情况。古华监狱的人告知她,贺文三年前的时候就去世了,是胃癌。

    她想贺文应该跟后来的计划就没有关系了,如果蒋诚是卧底,他应该只是借着贺文做跳板,真正的目标是他哥哥贺武。

    周瑾正思考时,一道铃声打断了她,拨来电话的是于丹。她声音有些着急,说:“周瑾,你来重案组吧。蒋诚跟疯了一样,喊着要见你,还把两个负责审讯的警官给打了!”

    周瑾一皱眉,说:“你说什么?他不是在医院吗?”

    于丹解释说:“人醒了,给他做口供的时候,他拒不配合,还一口认下自己亲手杀了姚局和孟俊峰……他们就把人带到重案组继续审了!”

    周瑾心里一阵慌乱,说:“你帮忙拦着点儿,我这就回去。”

    周瑾一刻也不敢耽误,路上开车风驰电掣,飞似的赶来了重案组。

    她还没走进审讯室,就听见里面传来怒火滔天的嘶吼声,震得走廊中都似有回音。

    “你们算什么东西,把我当犯人一样审?想动手?好,来啊!!”

    “……”

    “滚!滚!”

    “……”

    “让周瑾来见我!没见到她,我什么都不会说!”


    周瑾不能直闯进去,忍了忍,径直走向审讯室旁边的监控室。

    谭史明等人都在后方,主持这场审讯的是丰州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因为他是上头指派过来的大将,怎么审讯都由他说了算,就连身为组长的谭史明也插不上嘴。

    周瑾进来以后,谭史明跟那局长介绍:“刘局,她就是周瑾,也是我们重案组非常出色的警察。如果实在不行,不如就让她去跟蒋诚交涉。

    这位刘姓局长皱皱眉,似乎不太认同这样的提议,说:“先看看情况吧。”


    审讯室的灯光刺目耀眼,透过单向玻璃,周瑾看到那两名警察一起上前擒住了蒋诚。

    蒋诚头被死死按住,侧脸贴在冷硬的桌面上。他满脸通红,额角青筋暴起,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趴着在桌上。

    他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刚处理过的伤口似乎已经完全崩裂开来,胸口衣料上洇出一片鲜红的血迹。

    蒋诚不甘心被这样压制,使劲挣动身体,可他现在太虚弱了,根本没有力量反抗。

    被他揍过一拳的警官道:“你在这里横什么横!你以为你是谁啊?在没调查清楚之前,你就是杀人犯、黑社会!明白吗?!”

    另外一个负责审讯的警官也挨了蒋诚一拳,歇了半小时,肚子还在隐隐作痛。

    他心里骂这小子下手真够狠的,一把扯住蒋诚的头发,将他拽回到座位上去。

    蒋诚闭眼,皱了皱眉头,手捂上腹部。周瑾很快察觉到他的异样,这是蒋诚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才会有的表情。

    他坐在椅子里,额头上、颈子里全是汗水,残酷漫长的审讯已经耗空了他的体力。

    蒋诚仰头,白炽灯照得他睁不开眼。他闭了闭眼睛,喉结滚动,慢慢的,右手手指插进凌乱的头发间。

    他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有些混乱和崩溃。

    警官再次询问他:“把金港行动之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蒋诚只有一句话回答他们:“我要见周瑾。”

    周瑾手心里全是热汗,有点忍不下去了。她上前跟那位刘局长请求,说:“别这样。我们重案组是根据蒋诚给出的情报才找到了那一伙持枪歹徒。虽然现在还没查清楚他们的身份,无法完全证明蒋诚的清白,可如果他真想跟警方为敌,为什么要向我们传出那样的讯息?刘局长,你让我跟他谈谈,行吗?”

    刘局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他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指名道姓地要找你?”

    监控室的门被谁推开,发出啪嗒一声轻响。不过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刘局和周瑾身上,没有太注意。

    只有在门旁边倚着的于丹看到有人进来,她抬头仔细一瞧,嘴里喃喃着:“江教授?”

    这时,周瑾的声音很清晰地传过来:“我是蒋诚的未婚妻。”

    那一刻,于丹清清楚楚地看见江寒声身影僵了僵。但他没有说话,兀自沉默着,让这一小块区域都陷入了僵持的冰冷当中。

    于丹眉梢猛跳,立刻提高嗓音,说:“江教授,你来了?”

    那刘局正对着门口的方向,视线率先移过来。看见是江寒声,他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江寒声随即也微笑起来,上前跟他握手,礼貌地说:“刘局。”

    刘局手指点着江寒声,抱了他一下,道:“江教授,早听说你到重案组来坐镇了,原来是真的。我家里那鱼竿都快放烂了,你不来陪我钓鱼,真是没意思。”

    江寒声嗓音温和,说:“等学校放了假,我们可以再约时间。”

    刘局知道江寒声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这话听着很客套,但他不是在随意搪塞。他开怀一笑,说:“那我等着了,正好,到时候一起聊聊之前的几个案子。”

    江寒声点头道:“好。”

    两人似乎很熟稔的样子,一言一语地寒暄着。

    于丹和赵平挨在一处角落里。

    于丹小声评价道:“看来江教授这个香饽饽香到丰州去了。”

    赵平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中没回神,问于丹:“丹姐,我师姐跟那个蒋诚是怎么回事?什么未婚妻?”

    于丹忙着撴了他一下,让他快点闭嘴。


    周瑾正诧异着江寒声的出现。没多久,江寒声自然而然地揽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

    江寒声说:“还没跟您介绍,这是我爱人,周瑾。”

    刘局的表情顿时变得丰富起来:“你爱人?”

    江寒声认真解释:“不久前领了证,还没有办婚礼。”他侧目看了周瑾一眼,淡淡地笑着,说,“不过也快了,到时候还要请刘局务必出席。”

    刘局的神色略微不自然,他忙点头:“哦,好啊,一定。”

    江寒声没有再多说这件事,手轻拍了一下周瑾的手臂,仿佛是在安抚她焦躁的情绪。然后,他对刘局说:“关于这件案子,我想跟您谈一谈。”

    刘局立刻答应,说:“可以,陪我抽根烟去。老谭,你也一起。”


    审讯中止。

    监控室的人员各自去休息了。

    等人陆续离开,于丹赶紧凑过去,拉着周瑾往角落里站,低声问她:“你怎么回事?”

    周瑾疑惑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于丹往审讯室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说:“你跟那个蒋诚……”

    周瑾说:“我们订过婚,不过已经是以前的事了。”

    于丹差点翻了个白眼,说:“你讲清楚点行吗?江教授万一误会了,你们可有得吵。”

    周瑾笑起来,说:“你想多了,寒声早就知道我跟蒋诚的事,他不会在意的。”

    于丹嘟囔,对此抱有强烈怀疑:“是吗?”


    周瑾有些好奇江寒声要跟那个刘局长说些什么,没跟于丹多聊,自己就悄悄溜了过去。

    她不能靠太近,当然也听不到他们具体讲了什么。

    三个人在楼道拐角的窗下,从她的角度望过去,看不到刘局长和谭史明,只能看见立在窗边的江寒声。

    窗户开着,微风扫着他柔软的黑发,他一身气质冷冽干净。

    他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淡白的烟雾袅袅。

    周瑾眉头一皱,江寒声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没多久,江寒声和刘局长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两个人握了握手。而后刘局长叫来人吩咐了几句,很快和谭史明一起去到楼上办公室休息。

    江寒声道谢,往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周瑾把他拦住了,看他还是不如往常精神,问:“你怎么来了?”

    江寒声观察着周瑾的神情,片刻后,他说:“只是过来看看。”

    他不会问,不会问周瑾出门前明明说要去找人审讯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重案组。

    他知道答案。

    蒋诚就是她的答案。

    周瑾又问:“你刚刚跟刘局长,还有我师父说什么了?”

    没等江寒声回答,那两名负责审讯的警官走了过来。他们先跟江寒声打招呼,热络地说:“刘局吩咐了,让我们配合你的工作。”

    江寒声语调有些浅淡,说:“现在蒋诚只是嫌犯,请对他放尊重些。”

    那两个审讯的警官也是一肚子苦水,惨兮兮地说:“江教授,他先动手的啊!我们就按照正常审讯的流程问了一句,他就横起来了,这到底是他审我们,还是我们审他?”

    江寒声也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只是说:“卧底需要保持长期警惕的状态,会对环境的亮度很敏感,审讯室那么亮的灯光,很容易激化他们的情绪。帮忙调暗一点,然后关掉监控设备——”

    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对周瑾说:“周瑾,我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是他跟刘局长达成的协议。

    周瑾一愣。

    江寒声注视着她,乌黑的眼底有温柔的神色,只是跟深渊一般深邃。

    他抬手,将周瑾的碎发别到耳后,说:“你不是一直在担心他吗?”


    民警按照江寒声的意思,先是打开了蒋诚的手铐,然后将审讯室的灯光调成了轻柔的暖黄色。光线甚至有些过于暗了。

    蒋诚抬头注视着灯管,惊疑了一会儿,临近崩溃的紧张情绪慢慢地放松下来,呼吸也渐渐有了规律。

    没多久,周瑾推开审讯室的门,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说:“蒋诚,我来了。”

    蒋诚立刻望过去:“小五?”

    他看清来人就是周瑾,踉跄起身。正想要抱住她,他却忽然注意到她身后的江寒声,整个人一下僵在了那里。

    他对这张面孔并不陌生。

    周瑾也很快给了他明确的回答,她介绍说:“江寒声,我跟你提起过他。”她捻了捻颈间的钻戒项链,给蒋诚看。

    蒋诚:“……”

    江寒声侧身越过周瑾,走上前去。他身上始终有一种从容不迫、冷淡沉稳的气场,他朝蒋诚伸出手:“好久不见,蒋诚。”

    奇怪的是,现在蒋诚的状态跟刚才的崩溃和癫狂完全不同。他眉心轻蹙着,眼睛雪亮锋锐,还是一贯的凌厉,甚至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

    他回握住江寒声的手,说:“好久不见。”

    蒋诚的病号服穿在身上,胸口还沾着点血,凌乱而狼狈,可面对江寒声时,他没有一点局促和窘迫。

    他手臂沉着,手指用上力道。两人无声地角力着。

    周瑾在旁疑惑地问:“你们见过?”

    蒋诚嘴角挑起笑,恶意地说:“见过,23号的小少爷。”

    周瑾想,也是,江寒声以前住在栀子巷,蒋诚能记得他并不奇怪。

    她没有多想,让蒋诚坐回原来的位子。江寒声没有入座,而是走到单向玻璃前,将卷帘放了下来。

    周瑾有点担心地看着蒋诚身上的伤口,问:“你怎么样?我让医生来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

    “我没事。”蒋诚摇摇头,抬眼瞥了墙角上的监控摄像头,说,“周瑾,我很想你。”

    周瑾轻皱了一下眉头,说:“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

    “你想问什么?”蒋诚说,“你想问我是不是杀了人?我说我才是‘藏锋’,会有人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相信。”周瑾的目光坦荡坚定,掌心覆在蒋诚的手背上,“蒋诚,把真相告诉我,让我来帮你。”

    蒋诚怔愣片刻,忽地笑了一声,抬手揉揉周瑾的头发,说:“小五,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变了不少?”

    他故意揉了好一会儿,周瑾见他不正经起来,有些恼,说:“你认真一点!”

    江寒声坐到了周瑾身边,看见他,蒋诚的好兴致就没了,很快收回手,原样坐到椅子上。

    江寒声适才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蒋诚不以为意,轻蔑地笑了笑,抬头又斜了一眼监控摄像头。

    江寒声观察着他的神情,片刻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他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见周瑾?”

    蒋诚的手指在桌子上嗒嗒敲了两下,口吻里充满挑衅:“因为喜欢她。”

    周瑾一拧眉,说:“蒋诚,你别乱说话。”

    “怎么乱说了?实话实说,不行吗?”蒋诚没有理会周瑾的怒意,继续盯着江寒声说,“小五难道没有告诉你,我们谈了七年的恋爱,以前还订过婚?”

    江寒声神情有些冷峻,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我同意你这句话。”蒋诚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不过有些事是永远无法改变的。我跟小五从小就在一起,现在好不容易见面,单独叙个旧,相信你一定可以理解。”

    江寒声似笑非笑,说:“蒋诚,这次见面是我以名誉作担保,跟总负责人谈定的,别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争执上。”他指了指监控,说,“放心,我让他们关掉了。”

    蒋诚眉头皱了一下,身上锋芒毕露的气势很快收敛起来。

    周瑾看他的神情渐渐变了,才意识到蒋诚刚才的敌意与针对是故意表现出来的。

    他不相信江寒声。

    他不相信这里任何一个人,除了周瑾。

    江寒声道:“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一定要见周瑾?”

    蒋诚双手攥成了拳头,一股极度的绝望和愤怒在慢慢酝酿着、激荡着。

    他再度抬起的眼睛里通红一片,几乎咬牙切齿地说:“警队里有内鬼!金港行动是他们里应外合一手策划的,先是活捉了老姚,还揪出了阿峰。”

    周瑾脸色惊疑不定。谭史明也一直怀疑警队里有内鬼,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她问:“你知道内鬼是谁吗?”

    蒋诚摇摇头。烟瘾上来,他从桌子上摸到那审讯警官留下的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根。

    “不知道。”蒋诚吐出一口烟,“我只知道在查赖三案子的时候,他就跟贺武汇报过调查情况。”

    周瑾再问:“金港行动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姚局和孟俊峰……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蒋诚没有说话,手抵了抵额头。


    愧疚。

    江寒声眼色浅淡,判断着蒋诚的情绪,他看出蒋诚神情里无尽的懊悔与愧疚。


    蒋诚很快吸完这根烟,说:“等这一切结束以后,老姚和孟俊峰的死,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小五,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不仅是跟她说,还有江寒声。


    江寒声表现得冷静沉着,在他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态。

    蒋诚似乎能理解江寒声的自信,因为他手上戴着婚戒。

    蒋诚从前也有这样的自信,或者说这些年来,他一直有这样的自信。

    周瑾喜欢他的时候,总是那么浓烈又那么直白。她似乎有最旺盛的生命力,可以不断地、毫无保留地为一个人付出下去。

    每当他因为贫困的家境等因素选择退缩时,周瑾都会不顾一切地来到他的身边,拥抱住他。

    她说她不在乎那些,只要蒋诚还是蒋诚,她就能永远喜欢。

    被人爱得久了,危机感就会麻痹失灵,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就会真以为自己值得拥有那些原本不配得到的东西;就会真以为,在周瑾眼里,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别人永远无法替代……

    然而,他没有什么特别,也不是不可替代的。

    周瑾没有在原地等他。她找到了另外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并决定托付终身。

    蒋诚觉得有些荒唐和可笑,将烟狠狠捻灭在烟灰缸里。

    虽然如此,但他还不想就这样轻易地认输。

    蒋诚说:“这些年来,我一直跟着贺武做事。他名下有间叫恒运的物流公司,主要是经营国内外的贸易和物流业务。除了运输普通商品,这条线上还进过毒品和枪支零件。

    “我手上有一个U盘,里面存着他们交易时的录像以及金融往来的记录,被我寄放在广旗银行的保险箱。拿到U盘,就能立刻拘捕贺武,彻查恒运。

    “现在我卧底的身份已经暴露,贺武知道以后,想必已经有了动作,所以一定要快。”

    江寒声问:“你在警用频道里通知警方,‘匡山西里,毒厂’,又是什么意思?”

    “是制毒工厂。

    “贺武并不是大老板,他在给一个绰号叫‘老蝎’的人做事。我这边虽然早就掌握了贺武的犯罪证据,但一直没能查清楚老蝎的真实身份,所以姚卫海不肯同意结束卧底行动……”

    他看了一眼周瑾,像是在跟她解释:“使命在身,我没有办法。”

    周瑾点了点头。

    蒋诚看她神色没有什么起伏,有些失落,不过他没有纠结太长时间,继续说:“金港行动以后,我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成功打入组织内部。这伙人的头目是一个叫戚严的男人……”

    听到这个名字,周瑾和江寒声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互相对视一眼。

    蒋诚说:“还有一个七叔的,说话很有分量。他们把我带到那个仓库,就是警方找到的那个地方。休息了一天以后,我被蒙上眼睛,跟着戚严他们的车,来到一个制毒工厂。

    “就在那时,戚严才告诉我,他就是老蝎。

    “以前‘老蝎’是他的父亲。五年前他父亲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导致集团内部群龙无首、各自营生。直到不久前他才联合贺武和七叔等人,把权力夺回来,接替他父亲的位置,成为‘老蝎’。

    “金港行动只是一个局,是为了解决姚卫海以及他插放在组织内部的卧底。”

    查到这一步,就可以收网了。持续了五年的卧底行动终于可以结束,可那时姚卫海已经死了,蒋诚无法跟警方取得联络。

    好在金港行动中,周瑾意外出现。他在离开时,料想自己这次凶多吉少,就拿走了周瑾的联络设备。

    他想,就算死,也要把这五年来搜集的情报证据传递出去。哪怕只是扳倒一个贺武,他这条命丢得就不算亏了。

    这就是他目前能给出的所有情报。

    蒋诚在交代完以后,跟周瑾说:“他们以为蒙上我的眼睛就能模糊工厂的位置。但你是知道我的,我鼻子那么灵,又默默计算着时间以及车身转弯的方向。我有把握能找到工厂具体的位置。”

    周瑾一下笑了:“嗯,记得。狗鼻子和行走的计时器。”

    在警校的时候,蒋诚就表现出来这样的天赋,对味道以及时间很敏感。周瑾一直知道。

    周边环境的气味、路程的时间、行进的方向,这些足以让蒋诚记住路线。

    蒋诚郑重其事地说:“我只有一个条件。警方准备捣毁工厂、抓捕老蝎的时候,我要亲自带队。小五,他们跟大哥的死脱不了干系,我会亲手抓到他们,为大哥报仇。一定,一定抓到他们。”

    他的尾音有些微微颤抖。

    桌下,周瑾的手逐渐拢紧,却没有应答他这句话。


    江寒声听后,很快给出了建议,说:“我会想办法先拿到U盘。等固定证据以后,刘局和谭队他们就会相信你的身份。到时候,他们就会部署后续的抓捕行动。”

    周瑾忽然站起身,对蒋诚说:“我去医务室,让人过来给你看看伤口。还有,谭队是我师父,他跟你一样,在金港行动以后就怀疑警队里有内鬼,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然后问一问他的意见。”

    “小五……”他唤了一声。

    周瑾似乎没听见一样,转身匆匆离开。


    门啪嗒一声合上。

    江寒声沉思着,眉眼间多了一丝疑惑。

    很奇怪。自始至终,周瑾的反应都很奇怪,可江寒声没能想到哪里出了问题。


    蒋诚又要继续抽烟。

    江寒声看了看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没有再说什么,准备离开。

    蒋诚将烟盒倒过来扣了扣,把那些参差不齐的、错位的香烟重新规整回原位,然后突然说道:“我记得我上次警告过你,离周瑾远一点,看来你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江寒声猝然停下脚步。他一点一点收紧拳头,却没回身,说道:“我们已经结婚了。”

    “我无所谓啊。”蒋诚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含混地笑道,“江寒声,我跟你这种生来什么都有的人不一样,我得到的东西很少,所以那些原本属于我的,我不打算轻易放手。”

    审讯室陷入了安静,气氛僵持到了极点。

    沉默过后,就是爆发。

    下一刻,江寒声突然回身,伸手抓住他的衣领。蒋诚对危险的感知最灵敏,一下反擒住江寒声的手臂。

    两个人推扯间,椅子、桌子东倒西歪,咣咣当当凌乱一片。

    只是蒋诚现在有伤在身,江寒声又是个看上去文俊实则下手极其凶狠的人,蒋诚还没缓过来劲儿,就被江寒声横拽着猛推到墙壁上。

    “嘭”的一声,蒋诚后背传来沉重的剧痛。

    他轻微蹙眉,可因为江寒声此刻的失态,他反而笑了出来。

    江寒声被愤怒和不甘逼得眼眶发红,他冷冷地盯着蒋诚,说:“在你洗脱嫌疑、恢复身份之前,别再来找周瑾!”

    蒋诚的神色倒有些游刃有余:“你的风度呢,江教授?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话,用得着这么生气?”

    “你记住了,你之所以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见到周瑾,都是因为我。”

    蒋诚眉毛拧了起来,说:“你说什么?”

    “你欠我一条命,以后在我面前,就没有资格抬头。”

    蒋诚沉声道:“少拿这件事来压我!我求你了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用得着你救?”

    “我救了你,你觉得羞辱,还是愤怒?你是不是宁愿选择去死,也不想欠我的情?”

    “是。”蒋诚承认。

    “那就好。”江寒声一下松开他,薄薄的嘴唇抿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以后也别拿自己做过卧底的事去要挟周瑾。”

    蒋诚看他眉眼间全是浓浓的戾气,简直跟以往那个只会跟在周瑾身后、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的小孩大相径庭。

    蒋诚狐疑地打量着现在浑身尖锐的人。

    江寒声说了这么些话,难道是认为他会拿卧底的事去逼迫周瑾复合?

    蒋诚突然笑出声,停了一会儿,他说:“我以为你们很幸福,看来不是啊——”

    他不信任周瑾,或者说,周瑾也没有那么爱他。

    蒋诚像是明白了什么,在江寒声面前,又有了一种胜利者的神态。

    他问:“江寒声,你是不是很怕我回来?”

    江寒声眼皮狠狠一跳,脸色变得更加冷峻。他沉默着,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


    洗手间的水龙头在哗哗淌着水。水流冲过江寒声的手指,他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双手。

    过了四五分钟,他“啪”的一下关掉水龙头。四周安静下来,江寒声握住右手腕,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男人脸色苍白,而眼睛乌黑。

    某种隐秘的欲望似乎从镜子里爬出来,缠上他发抖的手臂,缠上他的呼吸。

    江寒声闭了闭眼。

    ……

    “很痛苦吗?”

    “你求我,我就给你打一针。”

    ……

    “我真想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就该这样,无能下贱的反抗才最有意思。”

    ……


    “江寒声,你是不是很怕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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