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里,没有比锡德里克更吃惊的小男孩了。那真是有史以来最奇怪、最不真实的一周。首先,妈妈告诉他的那个故事真是太匪夷所思,他不得不听了两三遍,才终于明白。真难想象,要是霍布斯先生知道了会怎么想。事情要从伯爵——也就是他素未谋面的爷爷说起。他爷爷是位伯爵,他大伯要是没有从马上跌下来摔死,早晚也会成为伯爵。大伯死后,二伯要是没有突然在罗马患热病去世,将来也会成为伯爵。接下来就是他的爸爸了。他要是还活着,有一天也会成为伯爵。可这三位都已离世,如今就只剩锡德里克了。爷爷去世后,就将由他来继承伯爵爵位。所以,现在他就成了方特勒罗伊勋爵。
第一次听到这事时,锡德里克脸都吓白了。
“噢,亲爱的妈妈,”他说,“可以不当勋爵吗?别的男孩都不是勋爵,我也能不当吗?”
可这事根本避无可避。小屋有扇窗户,一打开就能看见那条狭窄脏乱的小街。那天晚上,他和妈妈一起坐在打开的窗户边,就这事谈了很长时间。锡德里克坐在自己的脚凳上,以他最喜欢的姿势抱着一边膝盖,小脸因为苦苦思索涨得通红。爷爷派人接他回英国,妈妈认为他必须去。
“因为,”她满眼悲伤地望向窗外,“锡德里克,爸爸一定也希望你去。他非常爱他的家。很多需要考虑的事,小男孩估计都不太懂。要是不送你去,我就是个自私的妈妈。长大后,你自然会明白这一切。”
锡德里克悲伤地摇摇头。“离开霍布斯先生,我会非常难过。”他说,“我担心他会想我,我也会想他。我还会想念大家。”
多林考特伯爵派家庭律师——哈维森先生前来接方特勒罗伊勋爵去英国。律师第二天再来时,锡德里克已经听说了很多事。但不知怎的,听到自己长大后会变得非常富有,到处都有城堡,还会有很多大花园、深深的矿藏、庞大的地产和众多佃农,他并没有感到安慰,反而很担心朋友霍布斯先生。于是,一吃完早饭,锡德里克便忧心忡忡地去找霍布斯先生了。发现霍布斯先生正在读晨报,他神情严肃地走了过去,真心觉得要是听说自己的遭遇,霍布斯先生肯定会大吃一惊。去杂货店的路上,锡德里克就一直在想:以哪种方式告诉他这个消息最好呢?
“你好!”霍布斯先生说,“早上好!”
“早上好!”锡德里克说。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爬上高脚凳,反而坐在一个饼干桶上,紧紧抱住膝盖,好几分钟都没吭声。终于,霍布斯先生从报纸上抬起头,疑惑地望了过来。
“你好!”霍布斯先生又打了一次招呼。
锡德里克鼓起所有勇气。
“霍布斯先生,”他说,“你还记得我们昨天早上聊过的那事吗?”
“呃,”霍布斯先生回答,“我记得,似乎是有关英国的什么事?”
“嗯,”锡德里克说,“但那时候,玛丽来找我,你还记得吧?”
霍布斯先生抓了抓后脑勺。
“我们正在说维多利亚女王和贵族。”
“嗯,”锡德里克非常犹豫地说,“还有……还有伯爵,你记得吧?”
“嗯,记得,”霍布斯先生回答,“我们是聊了会儿那些人,没错!”
锡德里克的脸一直红到额前的鬈发处。这辈子,他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尴尬的事。他有些担心,这事说不定也会让霍布斯先生觉得尴尬。
“你说,”他继续道,“他们都别想坐到你的饼干桶周围。”
“我的确说过这话!”霍布斯先生坚决地应道,“而且,我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他们有种就试试,哼!”
“霍布斯先生,”锡德里克说,“现在,就有一个这样的人坐在你的饼干桶上。”
霍布斯先生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他大喊道。
“没错,”锡德里克谦虚地宣布道,“我就是——或者说,我即将是。我没骗你。”
霍布斯先生显得很激动,立刻站起身,去看温度计。
“你脑子进水银啦?”他大喊道,转身细细打量小朋友的脸,“今天是挺热的!你感觉怎么样?有哪儿疼吗?你什么时候开始有那种感觉的?”
他伸出一只大手,按在小男孩头发上。这下,气氛更尴尬了。
“谢谢你,”锡德里克说,“我很好。我脑袋没毛病。抱歉,霍布斯先生,但这是真的。玛丽叫我回家,就是为了这事。当时,哈维森先生正在把这件事告诉妈妈。他是律师。”
霍布斯先生跌进椅子,不断用手帕擦额头。
“我俩肯定有一个人中暑了!”他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