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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版][ 正版书籍]天意 (布克奖得主代表作,情感小说”)以悬疑笔法写就的爱情小说,紧扣当下社会热点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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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克奖得主,当代简·奥斯汀
英国大作家安妮塔•布鲁克纳代表作
以英式轻谑X亨利•詹姆斯的幽微诡秘X张爱玲的哀凉透彻
写学院派迷离韵事,怨女深愁。
以优雅、冷峻、机智的语言拷问灵魂:
面对真诚的爱情,你是否受了时势或习俗的挟持,践踏美好,却归咎于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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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天意》,一在于它的诚实。刻画女性情感世界时,不受任何主义或习俗的挟迫。淳朴自然的感情观和书卷气浓郁的文风读起来让人感觉很舒畅。同样的感觉我在读汪曾祺的小说时也得到过。这两位作家都诚实无畏,令人钦佩。二是它的语言。冷峻、克制,不乏幽默感。看似平常的简洁句子组合在布鲁克纳的行文中却获得了作家们梦寐以求的陌生化效果,优雅妥帖,一以贯之。
——周丽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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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塔·布鲁克纳(Anita Brookner)
1928-2016
英国小说家,艺术史学家。1928年出生于英国伦敦,父母均为犹太裔波兰移民,经营一家烟草工厂,在30年代曾接纳躲避纳粹迫害的犹太人。尽管和祖父母、父母、叔叔及难民们一起生活,安妮塔的童年生活仍然十分孤独。
布鲁克纳就读于私立女子学校,在伦敦国王学院获得学士学位,1953年获伦敦大学考陶尔德艺术学院艺术史学博士学位。1967年,她获得剑桥大学斯莱德美术教席的女性。1977年开始任教于伦敦大学考陶尔德艺术学院,直至1988年退休。1990年获授大英帝国勋章。
布鲁克纳终身未婚,53岁时出版小说《生活的开端》。此后几乎每年出版一部小说,第四部小说《湖畔酒店》战胜热门之选《太阳帝国》获得1984年布克奖,此事在当时颇受争议,因有人称其专注于中产知识女性的情感小说题材过于局限,她本人也承认她似乎总是在反复写同一个故事。但和简·奥斯汀一样,“在三寸象牙上微雕”的艺术生涯并不影响其伟大。2011年出版了她的第25部小说《在理发店里》,2016年去世。
布鲁克纳是广受赞誉的文体家,以冷静、节制、*和毫不动摇的诚实著称。时至,她作为“伟大小说家”的文学地位已经毫无疑义。
布鲁克纳是典型的“自传型作家”。她小说的主人公通常是一个女学霸,有着“令人不安”的智商,矜持有礼的外表下压抑着浪漫向往。对她们构成压迫或损害的是另一类型的女性:即那些取得了传统意义上的成就的(婚姻家庭子女),追求目标时富于心机和手段的女人。“对于同性,她尤为诚实,若不是冷静的文体隐藏了对正统的僭越,她很可能被新女性主义者撕成碎片。”
全本书店在先后推出《芒果街上的小屋》、《*初的爱情,*后的仪式》、《圣诞忆旧集》、《焚舟纪》之后,被某版代机构有失偏颇地抱怨“你们只拿一个作家*好的那本”,但其实,在全本书店出版这些作家*好的作品之前,它们无人问津,并未被认为是*好的一本。全本*的甄选能力来自于强大的外国文学智囊团和霸气的御用译者队伍。
全本书店此次推出的《天意》是布鲁克纳的第二部小说,这是一部以悬疑小说的笔法写就的富于艺术史知识的学院派情感小说,情绪描写的*细腻堪比亨利·詹姆斯,哀凉透彻宛如张爱玲,同时又不乏精致的幽默感。译者是一位极为低调、精通数门外语及藏语的数学系教授。像乔纳森一样,他也喜欢在网络上给名家翻译挑错,因此轮到自己翻译时,一向认真的他格外认真。
商品名称: | 天意 (布克奖得主代表作,情感小说”) | 开本: | 32开 |
作者: | (英)安妮塔·布鲁克纳(Anita Brookner)著; 锡兵 译 | 定价: | 40.00 |
ISBN号: | 9787506387927 | 出版时间: | 2016-08-12 |
出版社: | 作家出版社 | 印刷时间: | 2016-08-12 |
版次: | 1 | 印次: | 1 |
*章
很难说凯蒂•莫勒是怎样一个人。都知道她有家人,每到周末又总不见她的踪影,所以大家都推测她住在乡下,尽管她衣着讲究,看着就是城里人。每当有人问起她的身世,凯蒂通常都简而化之,因为她的家史或许算得上有些奇特。她觉得仔细地回答,未免太累人了。那些奇异的职业、习惯、风俗,虽然对她来说,就象自己头发的颜色那样自然,但却没法指望大多数人懂得,因此需要很多附加的解释,需要很多脚注。她通常说:“我父亲是军人。我出生前他就死了。”她说的虽是实情,却不是全部真相。她把家史中首要的角色分派给了父亲,但她自小连父亲的缺席都未有察觉。简而言之,父亲从来就没在她的身边。她母亲倒是一直在,还有她的外祖母和外祖父。这三个人,作为她的父母、她的记忆、她的某种专长、某种出生背景,哪怕到他们死后很久,也都一直会持续地存在下去。几乎偶然地,通过一段战时婚姻,这三个亲人曾经和英国的生活习俗有过接触,却都丝毫没有因而改变。尽管如此,凯蒂觉得自己是英国人,所以她说:“我父亲是军人。” 确实,对于她的英国特性,也从未有人说三道四。然而她觉得自身的某一部分过于精明而戒备,对他人缺乏信任,过多地留心别人的言外之意,而非别人所说的话。她认为这些特点都是某种道德缺陷的表征,于是她总是急忙地重新投入到自己毕生的努力中去,去建立真的、善的或许还有美的事物,去相信每个人的优良本性,去享受生活所赐予的,而不总是为生活所扣留的而抱怨。事实上,她的父亲就是这被扣留的部分。
她的母亲,玛丽-特蕾斯,终身都是自己父母的法国小女孩。这小女孩的父母,规划了自己女儿的美好婚姻,尽管这段婚姻得而复失,早已是过眼云烟了。玛丽-特蕾斯是个*的pensionnaire ,爱家,守节,安静,孝顺自己奇特的父母,也就是凯蒂的外祖父母。而正是凯蒂的外祖父母,一贯地消解着关于凯蒂的英国特性的杜撰。这种杜撰,凯蒂本人热烈地相信着,而且认识凯蒂的人,也没有哪个试图怀疑过。凯蒂有两个家。一个家在切尔西 ,是一小套公寓房间。她父亲的照片就放在那儿,那是他*后一次休假时拍的。另一个家,是她外祖父母在郊区的房子。那儿,只要一进大门,闻到的各种气味,见到的各种陈设,听到的持续不断的交谈,都令人恍如置身于巴黎或者更加偏东的某地的某所公寓。那儿有一种昏暗的外观,一种古板的舒适氛围,有往昔合乎礼仪的餐饮散发出的余味,还有一种沉闷;那儿,许多时间花费在起床、吃饭、喝咖啡这些常规事情上;那儿有一种对食物的强调,对食物的中心地位的强调;那儿有巨大的悲哀,编织起简单而空虚的日子,却没有绝望,没有英国医生所熟知的、称为抑郁的那种毛病。但有悲哀,很多的悲哀。当凯蒂回到她的另一个家,回到她在切尔西 的井井有条的小套公寓,她觉得家里空无一物,没有气息、滋味、氛围、声音、食物。她会向窗外寻找生活的迹象,却没有意识到,在她的另一个家,在郊区她外祖父母的家,她从来也没这么做过。偶尔,从街角的酒馆会传来一声叫喊,但在她看来,就算在那儿也很少有什么事情发生。在那些星期天的晚上,她会俯视这条空旷的街道,内心隐约地感到不安,渴望成为某一种人或者另一种人,因为她觉得自己表里不一。她探询地端详照片上的父亲,这个在她心目中是“父亲”的人。她把外祖父叫作爸爸,她把外祖母叫作露易丝妈妈。他们叫她特蕾斯,这是她一回到他们身边就启用的名字。不在他们身边的时候,她是凯蒂。大多数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凯蒂。不过也不总是,但大多数时候是。
老天不公,她的父亲约翰•莫勒早已死了,但她的外祖父母却都还活着,把寡妇和她的孩子拉回到自己身边来照顾。奇特之处就是由此而来的,因为她的外祖父母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或许他们注定了就是凯蒂个性中那个陌生之岛的标志,这个陌生之岛给凯蒂带来了足够多的麻烦。她的外祖父瓦金,是个俄罗斯人,他的家族在二十世纪初就漂泊到了法兰西。他起先在一个小杂技班子,有好几年都在外省巡回演出,*坏的时候还到边远地区的乡村集市、货品交易日表演杂技。这个杂技班子的成员总共就是瓦金和他的两个兄弟。他们运气*好的时候,在巴黎的奥林匹亚音乐大厅签了约。一天晚上演出结束后,瓦金和他的俩兄弟在一个小餐馆吃晚饭,他遇见并爱上了一个样子大胆的黄头发姑娘。看得出来,这姑娘是和她的几个朋友晚上一起出来闲逛。她们去过奥林匹亚,认出了这兄弟仨。她们一点也不显得害羞,用通红而皲裂的手举起杯子向兄弟三人致意,她们的态度仅仅稍有一些嘲弄的意味。不久他们就坐在了一起,正式地用fine 来相互敬酒了。这些姑娘是圣德尼街的缝纫女工,露易丝是其中那个黄头发的姑娘。她对未来雄心勃勃。她说,在女装行业有大钱可赚。她计划去伦敦,那儿有她的一个姑妈,她要去自己开裁缝店。当互道晚安的叫声在霜冻的街头消逝,瓦金知道他会离开小杂技班子,跟着她远走高飞。干吗不去呢?很容易做这个决定。
他们结了婚,去了伦敦,在佩尔西街上找了两间房子。生活并不轻松,但露易丝既聪明又坚定。她一开始做外包工,但不久就有了自己的客户。瓦金负责送货,他杂技演员的双腿在伦敦的街道上蹦跳而过。不久,他们有了一个小女孩,玛丽-特蕾斯。瓦金用婴儿车把她推来推去,她的脸蛋被当地形形色色的店主和铺商抚摸。一个温热的面包卷,或者一块水果,会塞进她的小手,她会在家里一边听着母亲缝纫机的声音,一边把它们仔细地吃掉。她心不在焉、无所事事,可以一动不动坐上好几个小时,这些跟她的双亲都毫不相像。露易丝夜以继日地工作,她大胆而聪明的眼神,现在蒙上了疲惫的阴影。“来吧,玛丽-特蕾斯。”瓦金会说。“我们来想一想,做什么热腾腾的晚饭给你妈妈吃呢?”露易丝会休息十分钟,吃那个小女孩假装帮忙做的晚饭。“谢谢你,我的鸽子。”她会这样说。她会侧过头让女儿亲她,然后回到缝纫机旁,一直干到深夜。
对露易丝和瓦金来说,他们生活的顶点不是女儿降生的时刻,而是他们在格罗夫纳街的服装店里成功地安顿下来的日子。现在露易丝的客户多得应付不过来。比起和她母亲作伴,玛丽-特蕾斯更习惯和工场的女工们为伍。然而父母两人都强烈地以她为傲。她是这么地安静、这么地温柔、这么地优雅。他们想不明白,在自己拼命劳作的生活中,他们怎么会产出这样一个精致而明显无用的东西。他们用黑色调的衣服打扮她,还衬上小小的白色衣领(这非常时髦,是露易丝亲手做的),训练她做服装店的前台接待员。他们把她送进了一个法语学校,她的举止迷人而庄重。露易丝的主顾们都很喜欢她。
一天,新近才被任命的约翰•莫勒上尉,陪同他妹妹芭芭拉,来为她的结婚礼服试衣。他尴尬地坐在一张镀金的小椅子上,观赏玛丽-特蕾斯纤细的颈项和手腕,尽管他暗自对她的母亲感到惊骇。在他看来,露易丝肥胖、沙哑、粗俗;他从来也没见过染得这么明显的黄头发;当烟灰从她的雪茄烟嘴上掉到胸口,他会不由自主地去看。她聪明能干,她见多识广,她疲惫不堪;她捏紧芭芭拉腰间的裙褶,把结婚礼服的领口朝下拉,扮个鬼脸,又重新拉上去。芭芭拉则因为恼怒而脸色泛红,但她毫无怨言地忍受着,因为她的长相并不讨人喜欢,而且知道露易丝会让她显得比平常漂亮。
当玛丽-特蕾斯征得母亲的同意,外出喝茶的时候---因为露易丝想要割断她女儿和工场的任何联系---约翰•莫勒跟着她出去了。他一次又一次地陪妹妹到服装店来,*终向玛丽-特蕾斯奉上了订婚戒指。他们在约翰•莫勒的载运假期 结了婚。露易丝为她女儿缝制结婚礼服,整晚坐着把它缝完了。用的面料是色调*浅的粉红色中国丝绸。这是个大胆的决定,目的是衬托她女儿娇嫩的白皮肤。没用面纱,用的是小小的筒状女帽。那是露易丝所做过的*美的结婚礼服。
她和瓦金给女儿穿上结婚礼服,就好像她是个阔绰的主顾在*后试穿新衣。瓦金跪着调整裙褶,雪茄烟嘴搁在了一旁的露易丝,把窄袖拉下来抚平。在十五分钟的彻底沉默之后---因为玛丽-特蕾斯沉浸在她自己的梦中---瓦金坐起来蹲在了自己的脚跟上 。“Ça y est .”他宣布说。露易丝把胳膊交错在胸前,退后一步审视她的女儿。难得的笑容在她严肃的脸上绽放开来。她走上一步,轻轻地捏了捏玛丽-特蕾斯的脸颊,好让她的脸有点血色。“Ça y est .”她同意道。她*后匆匆地捏一下她的下巴,又说:“Vas-y,ma fille .”
玛丽-特蕾斯和约翰•莫勒去海边度了蜜月,那时海边正值旅游淡季。他们手拉手不停地走路,谈论各自的童年。事实上他们像两个互相把对方选为*好朋友的孩子。晚上他们在彼此的怀抱里沉睡,早上他们轻松地醒来,因为年轻而无忧无虑。他二十一岁,她十八岁。在他们蜜月的末尾,同时也是他假期的末尾,她到维多利亚 去为他送行,然后回到格罗夫纳街她父母的身边。她再也没见到过约翰•莫勒,因为他不久就战死了。她婚礼的九个月后,产下了一个女婴---凯瑟琳•约瑟芬•特蕾斯。
玛丽-特蕾斯丧夫的消息所带来的震惊,以各不相同的方式体现出来。瓦金是*痛哭的人,他英俊的棕色面庞,在悲伤不由自主的发作中皱起。露易丝持续不停地工作,每天晚上都在画草图、抽烟、咳嗽。她任由*染料从头发上褪去,她的头发变白了。她女儿每星期带着孩子回格罗夫纳街的时候,她说得很少,但她浮肿而聪明的眼睛什么都没错过。她看出玛丽-特蕾斯的苍白脸色有些不太对劲,而当医生诊断出贫血症和心区杂音时,她并不感到吃惊。她自己的姐姐贝尔丝也有同样的毛病。在郊区有所空荡荡的小房子,那是约翰•莫勒的父母给儿子媳妇的结婚礼物。她在里面安顿了一系列避难者和流离失所的人,而当孩子长大到上学的年龄,她在杜尔威奇 买了所大些的房子,把它的两层分隔开,变成两套公寓房间。等孩子长到二十五岁,就能得到约翰•莫勒的一小笔遗产。在那之前,她必须和母亲一起待在家里。
玛丽-特蕾斯给她女儿看了那件美丽的浅粉色结婚礼服,还说:“到时候露易丝妈妈也会给你做一件的。”然后她把手按在肋间---那段日子她常那么做---细声细气地说她得去休息一下了。“露易丝妈妈!”那孩子在格罗夫纳街的家里喊道。“你会给我做结婚礼服吗?”“会的,我的鸽子。”露易丝说。“爸爸还会给你做结婚蛋糕呢。”
“瓦金。”在母女俩的来访结束之后,她对自己的丈夫说。“这样下去要到什么时候算完?她一点也不考虑争取再婚的事,整天在家和孩子一起坐着。那孩子很聪明,将来会要出去闯荡的。玛丽-特蕾斯该怎么办呢?而且我还需要更多的棱纹丝带,赫伯特小姐的裙子要用的---你得到摩尔蒂默街去。这个新貌式 简直累死人了。工场里的姑娘们都在抱怨。我恨不能杀了克里斯蒂安•迪奥 。”
但她还是继续工作。她设计的舞会圈环裙,让她在五十年代变成了名人。很多初次进入社交界的叽叽喳喳兴高采烈的女孩们,为她们的*个社交季节,来她这里买衣服。她把她们慑服到近似于娴静端庄的状态,并从中得到了某种饱含轻蔑的满足。只有迷你裙的降临,才让她深感恐慌。突然之间,伦敦满街都是肆无忌惮的年轻姑娘,就如同她青春时期的圣德尼街那样。大捆大捆的缎子、塔夫绸、透明硬纱,用作髋部垫料的硬麻布,用于无肩带胸衣的鲸鱼骨,突然就全都过时了。露易丝头发雪白,她的脸上皱起了褶子,她的眼睛在香烟的烟雾里眯缝着。瓦金看上去却一点也没变老。他还是那样矮小、柔韧、皮肤黝黑,和她在奥林匹亚的舞台上*次见到时一模一样。他现在包揽了所有家务,还负责跑腿的事。在索霍 他时常现身,头戴贝雷帽,脚蹬软底鞋,一路蹦跳着就好像在进行什么训练。
然而他们确实老了,而且自己也能感觉得到。他们再也跟不上潮流了。当初次进入社交界的女孩们发现了尼泊尔,开始驾驶陆虎 车,他们断定自己已经受够了。在露易丝心脏病发作之后,他们给工场里的女工们发了养老金,变卖了剩余的租赁权,搬进他们在杜尔威奇 的房子,住在上层,这样可以和玛丽-特蕾斯住得近些。在那儿,露易丝不顾医生的命令,一直坐着抽烟。她玩单人纸牌戏,通读她积攒的一大堆Vogue 和L’Officiel 。瓦金现在比以前安静了些,他负责到商店购物,还管烹饪。
这是个古怪而异常的家庭。凯蒂热爱英格兰,这种热爱的强烈程度,只有当一个人不完全是英格兰人的时候,才有可能达到。对她来说,露易丝、瓦金和玛丽-特蕾斯几乎都令她难堪。他们把她送进了寄宿学校,她的寄宿生同学们都很精力充沛、自信、友善,还邀请她去家里度假。当她挣扎着努力和她们达成一致的时候,她几乎更愿意自己无名无姓、难以捉摸,尽管她因为从不认识自己的父亲而感到遗憾---他发黄的照片就放在母亲的床头桌上---而且一想起那件淡粉色的结婚礼服,她心里就感到刺痛。每次从同学那儿回到家里,她发现自己需要几天时间才能从凯蒂转变成特蕾斯。瓦金热衷于厨艺,常常会在意想不到的时间,把一碟碟食物放到她的跟前,催促她品尝他*的创造。这些食物通常既香气浓烈又别出心裁。渐渐地,那单调而令人安心的学校晚餐才会从记忆中褪去。露易丝会用评判的眼光,审视她外孙女的优雅身材和娇嫩而苍白的面容,并且满意地点头。露易丝知道她穿什么衣服都会很好看的。在寡居中重新恢复到处女状态的玛丽-特蕾斯,在小公寓里慢吞吞地走动,浇灌她的植物,上瘾地阅读她的浪漫小说,这些书凯蒂有时候也借来看。他们也听音乐。凯蒂用*次得到的零花钱给他们买了架收音机。瓦金的手打着节拍,表情严肃而苛刻,他腿上的肌*不由自主地抖动。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她们的公寓房间里,为“我的姑娘们”做杂事。露易丝则在楼上玩单人纸牌戏。他们在一起吃饭,因为这样更简单些。吃饭的时候他们说法语。每次餐后,葡萄酒瓶都用软木塞重新塞住,就像某种仪式。吃色拉用的盘子,也用来盛放*类。每餐都有很多面包。玛丽-特蕾斯觉得爸爸的烹饪口味过重,常常不舒服地大口喘气。“Petite nature .”露易丝不无慈爱地说,一边把叉子插进一个苹果,转动着苹果削皮。
在她继承父亲遗产的两年之前,凯蒂搬进了自己的家。露易丝和玛丽-特蕾斯都鼓励她这么做,但是瓦金很伤心。她在老教堂街找到了一小套房间,位置在切尔西 的河 边。公寓里的家具,都是她买来的价值平平的二手货。接着她开始着手自己的学术研究---因为露易丝说对了,她果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她每个周末都会回家。她走出车站的时候,有时会看见瓦金。瓦金头戴巴斯克 贝雷帽,脚蹬网球鞋,总是在水果店里捏捏水果看熟了没有,或者在闻着鱼贩子的鱼,或者在要求店主允许他品尝奶酪。她自身的一部分,因为想象中店铺老板的敌意而感到难堪,另一部分则钦佩他的固执,又一部分希望她的英*亲还活着,还有一部分则留意到打折的时尚杂志,并且买了送给露易丝。
对全家人来说,她是个神奇的外国人。“你知道,我亲爱的,你并不需要这么用功读书。”她母亲说。“我倒愿意你多出去走走,多认识些人。”她并没说到哪里去,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瓦金则打开她的篮子,欣喜若狂地嗅着给他买的新磨咖啡。露易丝对她的衣服*感兴趣。“成衣?”她会不相信地问。“成衣?Mais tu es folle,ma fille .我还能做衣服啊,我做的衣服你在伦敦哪儿都找不到。瓦金,把底层抽屉里那件绸套衫给我找出来。”于是凯蒂会穿着她的衬裙度过大半个周末,而同时露易丝在给她做衣服。玛丽-特蕾斯会在一旁看着,或者神思恍惚地听着收音机,她把手绢夹在小说里,以免忘了已经读到哪里。晚餐以后,他们会在一起看电视,因为瓦金和露易丝就象孩子一样,非常着迷地紧跟着各种各样的连续剧。玛丽-特蕾斯很快就累了,但觉得自己有义务陪他们一起看,她被自己父母脸上专注的表情隐约地感动着。“我看这些人都不幸福,你说呢,爸爸?”她会这样说,或者会说:“你说对了,妈妈,她是贪图他的钱。”“Belle fille tout de même .”露易丝会细声地说,她的眼睛眯缝着,好像在丈量尺寸。他们早早地上床了,因为凯蒂到一天结束时就厌烦地打起了哈欠。凯蒂会拿一本玛丽-特蕾斯的小说,带回自己的小房间,因为她无法面对自己知道该读的书。那些书在老教堂街等着她呢。她的研究主题是浪漫主义传统。
出身移民家庭,拥有一半法国血统的知性*凯蒂在伦敦一所大学任教,研究文学里的浪漫主义传统。凯蒂渴望作为一个纯正的英国人融入环境。她爱上了英俊迷人的同事,名教授莫里森。他无疑完美契合她关于爱情和身份的理想。但两人的关系在短暂的韵事后浅尝辄止,陷入一种暧昧的伙伴状态。莫里森的若即若离令渴望摆脱孤独、并以婚姻来安慰祖父母的凯蒂备感迷惘焦虑。为了梦想的新生活,凯蒂打破矜持采取了行动。在一场看不见的战争里,她能否赢得莫里森,漠然的天意给了她一个意外的谜底。
*章
很难说凯蒂·莫勒是怎样一个人。都知道她有家人,每到周末又总不见她的踪影,所以大家都推测她住在乡下,尽管她衣着讲究,看着就是城里人。每当有人问起她的身世,凯蒂通常都简而化之,因为她的家史或许算得上有些奇特。她觉得仔细地回答,未免太累人了。那些奇异的职业、习惯、风俗,虽然对她来说,就象自己头发的颜色那样自然,但却没法指望大多数人懂得,因此需要很多附加的解释,需要很多脚注。她通常说:“我父亲是军人。我出生前他就死了。”她说的虽是实情,却不是全部真相。她把家史中首要的角色分派给了父亲,但她自小连父亲的缺席都未有察觉。简而言之,父亲从来就没在她的身边。她母亲倒是一直在,还有她的外祖母和外祖父。这三个人,作为她的父母、她的记忆、她的某种专长、某种出生背景,哪怕到他们死后很久,也都一直会持续地存在下去。几乎偶然地,通过一段战时婚姻,这三个亲人曾经和英国的生活习俗有过接触,却都丝毫没有因而改变。尽管如此,凯蒂觉得自己是英国人,所以她说:“我父亲是军人。” 确实,对于她的英国特性,也从未有人说三道四。然而她觉得自身的某一部分过于精明而戒备,对他人缺乏信任,过多地留心别人的言外之意,而非别人所说的话。她认为这些特点都是某种道德缺陷的表征,于是她总是急忙地重新投入到自己毕生的努力中去,去建立真的、善的或许还有美的事物,去相信每个人的优良本性,去享受生活所赐予的,而不总是为生活所扣留的而抱怨。事实上,她的父亲就是这被扣留的部分。
她的母亲,玛丽-特蕾斯,终身都是自己父母的法国小女孩。这小女孩的父母,规划了自己女儿的美好婚姻,尽管这段婚姻得而复失,早已是过眼云烟了。玛丽-特蕾斯是个*的pensionnaire ,爱家,守节,安静,孝顺自己奇特的父母,也就是凯蒂的外祖父母。而正是凯蒂的外祖父母,一贯地消解着关于凯蒂的英国特性的杜撰。这种杜撰,凯蒂本人热烈地相信着,而且认识凯蒂的人,也没有哪个试图怀疑过。凯蒂有两个家。一个家在切尔西 ,是一小套公寓房间。她父亲的照片就放在那儿,那是他*后一次休假时拍的。另一个家,是她外祖父母在郊区的房子。那儿,只要一进大门,闻到的各种气味,见到的各种陈设,听到的持续不断的交谈,都令人恍如置身于巴黎或者更加偏东的某地的某所公寓。那儿有一种昏暗的外观,一种古板的舒适氛围,有往昔合乎礼仪的餐饮散发出的余味,还有一种沉闷;那儿,许多时间花费在起床、吃饭、喝咖啡这些常规事情上;那儿有一种对食物的强调,对食物的中心地位的强调;那儿有巨大的悲哀,编织起简单而空虚的日子,却没有绝望,没有英国医生所熟知的、称为抑郁的那种毛病。但有悲哀,很多的悲哀。当凯蒂回到她的另一个家,回到她在切尔西 的井井有条的小套公寓,她觉得家里空无一物,没有气息、滋味、氛围、声音、食物。她会向窗外寻找生活的迹象,却没有意识到,在她的另一个家,在郊区她外祖父母的家,她从来也没这么做过。偶尔,从街角的酒馆会传来一声叫喊,但在她看来,就算在那儿也很少有什么事情发生。在那些星期天的晚上,她会俯视这条空旷的街道,内心隐约地感到不安,渴望成为某一种人或者另一种人,因为她觉得自己表里不一。她探询地端详照片上的父亲,这个在她心目中是“父亲”的人。她把外祖父叫作爸爸,她把外祖母叫作露易丝妈妈。他们叫她特蕾斯,这是她一回到他们身边就启用的名字。不在他们身边的时候,她是凯蒂。大多数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凯蒂。不过也不总是,但大多数时候是。
老天不公,她的父亲约翰·莫勒早已死了,但她的外祖父母却都还活着,把寡妇和她的孩子拉回到自己身边来照顾。奇特之处就是由此而来的,因为她的外祖父母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或许他们注定了就是凯蒂个性中那个陌生之岛的标志,这个陌生之岛给凯蒂带来了足够多的麻烦。她的外祖父瓦金,是个俄罗斯人,他的家族在二十世纪初就漂泊到了法兰西。他起先在一个小杂技班子,有好几年都在外省巡回演出,*坏的时候还到边远地区的乡村集市、货品交易日表演杂技。这个杂技班子的成员总共就是瓦金和他的两个兄弟。他们运气*好的时候,在巴黎的奥林匹亚音乐大厅签了约。一天晚上演出结束后,瓦金和他的俩兄弟在一个小餐馆吃晚饭,他遇见并爱上了一个样子大胆的黄头发姑娘。看得出来,这姑娘是和她的几个朋友晚上一起出来闲逛。她们去过奥林匹亚,认出了这兄弟仨。她们一点也不显得害羞,用通红而皲裂的手举起杯子向兄弟三人致意,她们的态度仅仅稍有一些嘲弄的意味。不久他们就坐在了一起,正式地用fine 来相互敬酒了。这些姑娘是圣德尼街的缝纫女工,露易丝是其中那个黄头发的姑娘。她对未来雄心勃勃。她说,在女装行业有大钱可赚。她计划去伦敦,那儿有她的一个姑妈,她要去自己开裁缝店。当互道晚安的叫声在霜冻的街头消逝,瓦金知道他会离开小杂技班子,跟着她远走高飞。干吗不去呢?很容易做这个决定。
他们结了婚,去了伦敦,在佩尔西街上找了两间房子。生活并不轻松,但露易丝既聪明又坚定。她一开始做外包工,但不久就有了自己的客户。瓦金负责送货,他杂技演员的双腿在伦敦的街道上蹦跳而过。不久,他们有了一个小女孩,玛丽-特蕾斯。瓦金用婴儿车把她推来推去,她的脸蛋被当地形形色色的店主和铺商抚摸。一个温热的面包卷,或者一块水果,会塞进她的小手,她会在家里一边听着母亲缝纫机的声音,一边把它们仔细地吃掉。她心不在焉、无所事事,可以一动不动坐上好几个小时,这些跟她的双亲都毫不相像。露易丝夜以继日地工作,她大胆而聪明的眼神,现在蒙上了疲惫的阴影。“来吧,玛丽-特蕾斯。”瓦金会说。“我们来想一想,做什么热腾腾的晚饭给你妈妈吃呢?”露易丝会休息十分钟,吃那个小女孩假装帮忙做的晚饭。“谢谢你,我的鸽子。”她会这样说。她会侧过头让女儿亲她,然后回到缝纫机旁,一直干到深夜。
对露易丝和瓦金来说,他们生活的顶点不是女儿降生的时刻,而是他们在格罗夫纳街的服装店里成功地安顿下来的日子。现在露易丝的客户多得应付不过来。比起和她母亲作伴,玛丽-特蕾斯更习惯和工场的女工们为伍。然而父母两人都强烈地以她为傲。她是这么地安静、这么地温柔、这么地优雅。他们想不明白,在自己拼命劳作的生活中,他们怎么会产出这样一个精致而明显无用的东西。他们用黑色调的衣服打扮她,还衬上小小的白色衣领(这非常时髦,是露易丝亲手做的),训练她做服装店的前台接待员。他们把她送进了一个法语学校,她的举止迷人而庄重。露易丝的主顾们都很喜欢她。
一天,新近才被任命的约翰·莫勒上尉,陪同他妹妹芭芭拉,来为她的结婚礼服试衣。他尴尬地坐在一张镀金的小椅子上,观赏玛丽-特蕾斯纤细的颈项和手腕,尽管他暗自对她的母亲感到惊骇。在他看来,露易丝肥胖、沙哑、粗俗;他从来也没见过染得这么明显的黄头发;当烟灰从她的雪茄烟嘴上掉到胸口,他会不由自主地去看。她聪明能干,她见多识广,她疲惫不堪;她捏紧芭芭拉腰间的裙褶,把结婚礼服的领口朝下拉,扮个鬼脸,又重新拉上去。芭芭拉则因为恼怒而脸色泛红,但她毫无怨言地忍受着,因为她的长相并不讨人喜欢,而且知道露易丝会让她显得比平常漂亮。
当玛丽-特蕾斯征得母亲的同意,外出喝茶的时候---因为露易丝想要割断她女儿和工场的任何联系---约翰·莫勒跟着她出去了。他一次又一次地陪妹妹到服装店来,*终向玛丽-特蕾斯奉上了订婚戒指。他们在约翰·莫勒的载运假期 结了婚。露易丝为她女儿缝制结婚礼服,整晚坐着把它缝完了。用的面料是色调*浅的粉红色中国丝绸。这是个大胆的决定,目的是衬托她女儿娇嫩的白皮肤。没用面纱,用的是小小的筒状女帽。那是露易丝所做过的*美的结婚礼服。
她和瓦金给女儿穿上结婚礼服,就好像她是个阔绰的主顾在*后试穿新衣。瓦金跪着调整裙褶,雪茄烟嘴搁在了一旁的露易丝,把窄袖拉下来抚平。在十五分钟的彻底沉默之后---因为玛丽-特蕾斯沉浸在她自己的梦中---瓦金坐起来蹲在了自己的脚跟上 。“Ça y est .”他宣布说。露易丝把胳膊交错在胸前,退后一步审视她的女儿。难得的笑容在她严肃的脸上绽放开来。她走上一步,轻轻地捏了捏玛丽-特蕾斯的脸颊,好让她的脸有点血色。“Ça y est .”她同意道。她*后匆匆地捏一下她的下巴,又说:“Vas-y,ma fille .”
玛丽-特蕾斯和约翰·莫勒去海边度了蜜月,那时海边正值旅游淡季。他们手拉手不停地走路,谈论各自的童年。事实上他们像两个互相把对方选为*好朋友的孩子。晚上他们在彼此的怀抱里沉睡,早上他们轻松地醒来,因为年轻而无忧无虑。他二十一岁,她十八岁。在他们蜜月的末尾,同时也是他假期的末尾,她到维多利亚 去为他送行,然后回到格罗夫纳街她父母的身边。她再也没见到过约翰·莫勒,因为他不久就战死了。她婚礼的九个月后,产下了一个女婴---凯瑟琳·约瑟芬·特蕾斯。
玛丽-特蕾斯丧夫的消息所带来的震惊,以各不相同的方式体现出来。瓦金是*痛哭的人,他英俊的棕色面庞,在悲伤不由自主的发作中皱起。露易丝持续不停地工作,每天晚上都在画草图、抽烟、咳嗽。她任由*染料从头发上褪去,她的头发变白了。她女儿每星期带着孩子回格罗夫纳街的时候,她说得很少,但她浮肿而聪明的眼睛什么都没错过。她看出玛丽-特蕾斯的苍白脸色有些不太对劲,而当医生诊断出贫血症和心区杂音时,她并不感到吃惊。她自己的姐姐贝尔丝也有同样的毛病。在郊区有所空荡荡的小房子,那是约翰·莫勒的父母给儿子媳妇的结婚礼物。她在里面安顿了一系列避难者和流离失所的人,而当孩子长大到上学的年龄,她在杜尔威奇 买了所大些的房子,把它的两层分隔开,变成两套公寓房间。等孩子长到二十五岁,就能得到约翰·莫勒的一小笔遗产。在那之前,她必须和母亲一起待在家里。
玛丽-特蕾斯给她女儿看了那件美丽的浅粉色结婚礼服,还说:“到时候露易丝妈妈也会给你做一件的。”然后她把手按在肋间---那段日子她常那么做---细声细气地说她得去休息一下了。“露易丝妈妈!”那孩子在格罗夫纳街的家里喊道。“你会给我做结婚礼服吗?”“会的,我的鸽子。”露易丝说。“爸爸还会给你做结婚蛋糕呢。”
“瓦金。”在母女俩的来访结束之后,她对自己的丈夫说。“这样下去要到什么时候算完?她一点也不考虑争取再婚的事,整天在家和孩子一起坐着。那孩子很聪明,将来会要出去闯荡的。玛丽-特蕾斯该怎么办呢?而且我还需要更多的棱纹丝带,赫伯特小姐的裙子要用的---你得到摩尔蒂默街去。这个新貌式 简直累死人了。工场里的姑娘们都在抱怨。我恨不能杀了克里斯蒂安·迪奥 。”
但她还是继续工作。她设计的舞会圈环裙,让她在五十年代变成了名人。很多初次进入社交界的叽叽喳喳兴高采烈的女孩们,为她们的*个社交季节,来她这里买衣服。她把她们慑服到近似于娴静端庄的状态,并从中得到了某种饱含轻蔑的满足。只有迷你裙的降临,才让她深感恐慌。突然之间,伦敦满街都是肆无忌惮的年轻姑娘,就如同她青春时期的圣德尼街那样。大捆大捆的缎子、塔夫绸、透明硬纱,用作髋部垫料的硬麻布,用于无肩带胸衣的鲸鱼骨,突然就全都过时了。露易丝头发雪白,她的脸上皱起了褶子,她的眼睛在香烟的烟雾里眯缝着。瓦金看上去却一点也没变老。他还是那样矮小、柔韧、皮肤黝黑,和她在奥林匹亚的舞台上*次见到时一模一样。他现在包揽了所有家务,还负责跑腿的事。在索霍 他时常现身,头戴贝雷帽,脚蹬软底鞋,一路蹦跳着就好像在进行什么训练。
然而他们确实老了,而且自己也能感觉得到。他们再也跟不上潮流了。当初次进入社交界的女孩们发现了尼泊尔,开始驾驶陆虎 车,他们断定自己已经受够了。在露易丝心脏病发作之后,他们给工场里的女工们发了养老金,变卖了剩余的租赁权,搬进他们在杜尔威奇 的房子,住在上层,这样可以和玛丽-特蕾斯住得近些。在那儿,露易丝不顾医生的命令,一直坐着抽烟。她玩单人纸牌戏,通读她积攒的一大堆Vogue 和L’Officiel 。瓦金现在比以前安静了些,他负责到商店购物,还管烹饪。
这是个古怪而异常的家庭。凯蒂热爱英格兰,这种热爱的强烈程度,只有当一个人不完全是英格兰人的时候,才有可能达到。对她来说,露易丝、瓦金和玛丽-特蕾斯几乎都令她难堪。他们把她送进了寄宿学校,她的寄宿生同学们都很精力充沛、自信、友善,还邀请她去家里度假。当她挣扎着努力和她们达成一致的时候,她几乎更愿意自己无名无姓、难以捉摸,尽管她因为从不认识自己的父亲而感到遗憾---他发黄的照片就放在母亲的床头桌上---而且一想起那件淡粉色的结婚礼服,她心里就感到刺痛。每次从同学那儿回到家里,她发现自己需要几天时间才能从凯蒂转变成特蕾斯。瓦金热衷于厨艺,常常会在意想不到的时间,把一碟碟食物放到她的跟前,催促她品尝他*的创造。这些食物通常既香气浓烈又别出心裁。渐渐地,那单调而令人安心的学校晚餐才会从记忆中褪去。露易丝会用评判的眼光,审视她外孙女的优雅身材和娇嫩而苍白的面容,并且满意地点头。露易丝知道她穿什么衣服都会很好看的。在寡居中重新恢复到处女状态的玛丽-特蕾斯,在小公寓里慢吞吞地走动,浇灌她的植物,上瘾地阅读她的浪漫小说,这些书凯蒂有时候也借来看。他们也听音乐。凯蒂用*次得到的零花钱给他们买了架收音机。瓦金的手打着节拍,表情严肃而苛刻,他腿上的肌*不由自主地抖动。每天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她们的公寓房间里,为“我的姑娘们”做杂事。露易丝则在楼上玩单人纸牌戏。他们在一起吃饭,因为这样更简单些。吃饭的时候他们说法语。每次餐后,葡萄酒瓶都用软木塞重新塞住,就像某种仪式。吃色拉用的盘子,也用来盛放*类。每餐都有很多面包。玛丽-特蕾斯觉得爸爸的烹饪口味过重,常常不舒服地大口喘气。“Petite nature .”露易丝不无慈爱地说,一边把叉子插进一个苹果,转动着苹果削皮。
在她继承父亲遗产的两年之前,凯蒂搬进了自己的家。露易丝和玛丽-特蕾斯都鼓励她这么做,但是瓦金很伤心。她在老教堂街找到了一小套房间,位置在切尔西 的河 边。公寓里的家具,都是她买来的价值平平的二手货。接着她开始着手自己的学术研究---因为露易丝说对了,她果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她每个周末都会回家。她走出车站的时候,有时会看见瓦金。瓦金头戴巴斯克 贝雷帽,脚蹬网球鞋,总是在水果店里捏捏水果看熟了没有,或者在闻着鱼贩子的鱼,或者在要求店主允许他品尝奶酪。她自身的一部分,因为想象中店铺老板的敌意而感到难堪,另一部分则钦佩他的固执,又一部分希望她的英*亲还活着,还有一部分则留意到打折的时尚杂志,并且买了送给露易丝。
对全家人来说,她是个神奇的外国人。“你知道,我亲爱的,你并不需要这么用功读书。”她母亲说。“我倒愿意你多出去走走,多认识些人。”她并没说到哪里去,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瓦金则打开她的篮子,欣喜若狂地嗅着给他买的新磨咖啡。露易丝对她的衣服*感兴趣。“成衣?”她会不相信地问。“成衣?Mais tu es folle,ma fille .我还能做衣服啊,我做的衣服你在伦敦哪儿都找不到。瓦金,把底层抽屉里那件绸套衫给我找出来。”于是凯蒂会穿着她的衬裙度过大半个周末,而同时露易丝在给她做衣服。玛丽-特蕾斯会在一旁看着,或者神思恍惚地听着收音机,她把手绢夹在小说里,以免忘了已经读到哪里。晚餐以后,他们会在一起看电视,因为瓦金和露易丝就象孩子一样,非常着迷地紧跟着各种各样的连续剧。玛丽-特蕾斯很快就累了,但觉得自己有义务陪他们一起看,她被自己父母脸上专注的表情隐约地感动着。“我看这些人都不幸福,你说呢,爸爸?”她会这样说,或者会说:“你说对了,妈妈,她是贪图他的钱。”“Belle fille tout de même .”露易丝会细声地说,她的眼睛眯缝着,好像在丈量尺寸。他们早早地上床了,因为凯蒂到一天结束时就厌烦地打起了哈欠。凯蒂会拿一本玛丽-特蕾斯的小说,带回自己的小房间,因为她无法面对自己知道该读的书。那些书在老教堂街等着她呢。她的研究主题是浪漫主义传统。
她申请并且得到了某个地方性大学的一个研究性职位。这学校虽小,但获得的捐赠资助却很丰厚,它的历史系和微生物系都很有名。她立刻就因为做工优良的精美衣着而引人注目了。“时髦女郎莫勒。”系主任的秘书议论说。“她一定是滚在钱堆里的。”一种名声就这样错误地建立起来了。过了几个月,系主任的秘书又对她的朋友说:“要是她有钱到巴黎去买衣服,我就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在这儿打发日子。”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凯蒂正在切尔西 的家里,丢弃一个潮湿的、鼓鼓囊囊的三明治,这是瓦金硬塞到她篮子里的。瓦金觉得她回家后肯定需要充饥。她手上的气味很难闻。她洗了好几次手,才坐下来去面对浪漫主义传统。从一种生活到另一种的转换,并不总是容易的。
玛丽-特蕾斯在某天吃晚饭的时候死了。她死得很快、很安静。此后,两个老人变得更老了,看上去好像回到了他们在巴黎时不如现在这么光鲜的日子,那时候成功尚未来到,尚未带来他们现在享有的不算过分的富裕。露易丝的衣服上现在沾满烟灰,她浮肿的双脚挤在拖鞋里。瓦金在室内也懒得摘下贝雷帽。只有周末,当凯蒂回来的时候,他才放纵于自己充满活力而杂乱无章的烹饪。她刚一进门,还在渴望咖啡的时候,溏心鸡蛋就已经在等着她了。杯托上摇晃着的一杯杯汤汁,也在下午频频出现。她把一切都吞咽下去,因为她害怕让他更加伤心。她觉得很难忍受和露易丝坐在一起,度过漫长的一天。露易丝的目光现在呆滞而茫然。凯蒂问起他们过去的事情,想让他们活跃起来,因为她记得,他们是她认识的人中*活泼的。露易丝只会说:“要是她再婚就不会这样了!”“可是露易丝妈妈,她现在和父亲在一起了。”凯蒂说。她的声音自己听来都很假,就像她在学校里低声说出的祈祷。露易丝会耸耸肩,瓦金的脸上会闪过怜悯的表情,就好像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一种陌生而多愁善感的文化,影响了自己的外孙女。在他和露易丝的世界里,一个人拥有自己的青春、精力和决心。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是现成的,但一切都可能失去。事实也正是如此。
渐渐地,凯蒂变得惧怕起周末来。对她来说,殷勤地推到她面前的食物,就是周末的象征。她开始推辞,但看到瓦金垂头丧气地把食物端走,她又感到心痛。他们很少说话,她想尽办法让他们高兴起来,却收效甚微。他们总是等着听她的新情况,但她没什么新情况可说。偶尔,被一种奇怪的恶意所鼓动,露易丝会从她半*的瞌睡中醒来,睁开眼睛,从头到脚地打量凯蒂,开始问她:“Ma fille ,你的情人们呢?晚上谁会陪你回家啊?你为谁洗头发呢?你的学业什么时候才结束啊?”她在膝头上摆动着肿胀的手,就像在提出某种奇怪的、无声的请求。她说:“我不懂你的生活。你的同事们都是真的男人吗?这儿真那么不同吗?你们在喝茶吃饼干的时候都说些什么?” 她眼睛里闪着光,但手还在摆动着。她会伤心地说:“来吧,ma fille ,跟我聊聊英格兰吧。”
法语:天真的女人或姑娘。
Chelsea,伦敦的一个区域。
Chelsea,伦敦西南的一个区域。
法语,白兰地酒
embarkation leave.军人去海外出征前的休假。
法语:行了。
法语:行了。
走吧,我的女儿。
Victoria,伦敦火车站。
Dulwich,伦敦某区域。
1947年在巴黎流行起来的的女装样式,以宽摆长裙为特征。
时装设计师。
Soho,伦敦的一个社区。
Land Rover,英国产的一种多用途越野车。
Dulwich,伦敦某区域。
法国《时尚》杂志。
法国《正式场合》杂志。
法语:指体质虚弱,娇生惯养,不能吃苦耐劳的人。通常有贬义。
Chelsea,伦敦西南的一个区域。
指泰晤士河。
Basque,西班牙北部地区。
法语:可是你疯了,我的女儿。
法语:美丽的姑娘都是这样。
Chelsea,伦敦西南的一个区域。
法语:我的女儿。
法语:我的女儿。
安妮塔•布鲁克纳
(1928-2016)
英国当代作家、卓有成就的艺术史学者。她是获得剑桥大学斯莱德教授席的女性。1981年发表*部长篇小说,1984年凭借小说《湖畔旅馆》获布克奖。布鲁克纳文笔优美,是广受赞誉的文体家。小说多反映现代社会孤独的中产知识女性的情感经验与 困境,体察入微,并掺入丰富文学经典与艺术史细节,学院风浓厚,深具智性色彩。《天意》是她的代表作之一。
锡兵
60年代生人
数学系教授,精通多门外语,博雅之士。曾译有翻译难度很高的历史小说《极地征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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