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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版]后浪正版 棉花帝国 汗青堂丛书024 十五届文津奖获奖图书 哈佛历史教授工业现代资本主义发展史经济史通史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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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 斯文·贝克特著
    • 出版社: 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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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 斯文·贝克特著
    • 出版社: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 ISBN:9784894492337
    • 版权提供: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店铺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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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   者:[美]斯文·贝克特

    译   者:徐轶杰 杨燕                                字  数:475 千

    书   号:9787513923927                           页  数:512         

    出   版: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印  张:32

    尺   寸:155毫米×240毫米                        开  本:1/16

    版   次:2019年3月第1版                           装  帧:精装

    印   次:2019年3月第1次印刷                    定  价:118.00元

    棉花产品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以到于我们往往难以注意到它的重要性。但棉花产业的历史实际上是与近代资本主义的历史紧密关联在一起,理解棉花产业发展史是理解资本主义和当代世界的关键。本书作者斯文·贝克特通过叙述棉花产业发展的历史,解释了欧洲国家和资本家如何在短时间内重塑了这个世界历史上*重要的一项产业,并进而改变了整个世界面貌的。

    本书是名副其实的全球史,内容涉及五大洲,将非洲的贩奴贸易和红海贸易联系在了一起,将美国南北战争和印度棉花种植联系在了一起。在贝克特波澜壮阔的巨著中,商人、商业资本家、经纪人、代理人、国家官僚、工业资本家、佃农、自耕农、奴隶都有自己的角色,贝克特清楚地表明,这些人的命运是如何与近代资本主义发展联系在一起的,又是如何塑造我们现在这个存在着巨大不平等的世界的。本书告诉我们,并不存在一个所谓的“全球化”资本主义阶段,资本主义从一开始就是全球化的。

    1.2015年美国历史*高奖班克罗夫特奖获奖得主。

    2.北京大学历史学系王希教授、清华大学历史系仲伟民教授作序推荐。

    3. 《纽约时报》《纽约时报书评》《经济学人》等多家媒体推荐,美国ya马逊畅xiao书。

    4.在这部跨越四百年,涉及七大洲的波澜壮阔的历史著作中,作者从棉花这种商品入手,让我们看到资本主义史是如何从民族国家史、殖民史、贩奴贸易史密切联系在一起的。

    媒体推荐

    《棉花帝国》写于当代,谋篇布局却处处透出一种古典史诗的宏大气势……对于全球史领域的同行来说,《棉花帝国》树立了一个研究质量的标杆。

    ——王希,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

    《棉花帝国》一书即是运用全球史方法解释现代世界起源的杰作,到目前为止,我认为这本书是运用全球史方法探讨重要历史问题的*成功的著作之一。

    ——钟伟民,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

    棉花及棉布是人类有史以来*重要的产品之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改变世界的工业革命就是从棉纺织业开始的。本书以生动的笔触,告诉我们近代欧洲的企业家和政治家是如何把棉纺织业变成*重要的工业部门的,而帝国主义、奴隶制、机器生产和工资劳动者这些近代社会中的重要现象都与此相伴。作为曾经的世界*大棉纺织业生产者,中国人应当通过这本书,了解这段历史。

     ——李伯重,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

    学识渊博,令人惊叹。

    ——奥尔罕·帕慕克

    迷人而深刻……全球史就应该这么写。

    ——埃里克·方纳,美国历史学家

    非常出色……《棉花帝国》经过深入研究,可读性强,对全球资本主义的无情扩张提供了新的见解。贝克特的文字优美,论点清晰而引人注目,不仅描绘了棉花资本主义的扩张……还写到了农田中的奴役劳工和工厂中受薪工人的状况。一项惊人的成就。

    ——托马斯·本德尔,《纽约时报》

    非常重要……这是一项重要的学术研究,在对棉花这一商品的研究中,在短期之内无人超yue。正如贝克特所说,棉花产业是工业革命的“发射平台”。

    ——亚当·霍克希尔德,《纽约时报书评》

    惊人的全面,信息丰富,同时还让人警醒。

    ——格伦·阿尔茨舒勒,《塔尔萨世界报》

    有说服力……太棒了……贝克特的详细叙述没有遗漏一点棉花行业的丰富多彩的性质,同时还描述了棉花业对许多不同社会的影响。

    ——温迪·史密斯,《波士顿环球报》

    《棉花帝国》证明斯文·贝克特是真正的全球历史学家中的新精英之一。现-在的学术史很少是为公众写的。《棉花帝国》超yue了这一障碍,不仅可以被学者和学生阅读,也适合普通知识*层读者阅读。这本书在主题处理上丰富多彩。这本书结构非常优雅,原始资料和二手资料的使用令人印象深刻,内容多样。对国际趋势的概述与令人难忘的事件交替出现……贝克特的书让我希望有一部续作。

    ——丹尼尔·沃克·豪,《华盛顿邮报》

     

    意义重大,非常漂亮……《棉花帝国》是今年*好的非虚构图书之一。

    ——卡伦·朗,《新闻日报》

     

    引人注目……贝克特令人信服地展示了欧洲贪婪的棉纺织品贸易是如何促成资本主义的出现的,在滋养棉花帝国的诸多实践与当今大型国际零售商生产商品的类似要素之间,建立了清晰的联系。那些渴望更多了解奴隶制在欧洲、非洲和美洲是如何和为何盛行的人会发现这本书非常有启发性。更好的是,那些从棉花帝国的遗产中受益、认为剥削和奴役工人相当令人不安的后人,将从中发现更多的灵感,可以努力实现一个更加公正和公平的社会。

    ——露丝·西蒙斯,布朗大学名誉校长

     

    在智力上雄心勃勃……历史学家的杰作。

    ——提摩太·申克,《国家》

     

    一部非常详细、发人深思的作品。

    ——《书目》

     

    分量大、信息丰富、引人入胜……贝克特的叙事技巧让资本主义的故事对所有读者都能保持新鲜和有趣。

    ——《出版商周刊》

     

    贝克特对棉花经济的近距离研究为资本主义研究提供了一个有价值的模型,在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中,奴隶制和殖民主义不是孤立的,而是整体的一部分……有价值的贡献。

    ——《柯克斯评论》

    中文版序一 王希1

    中文版序二 仲伟民15

    绪 论1

    第1章 一种全球性商品的兴起13

    第2章 缔造战争资本主义33

    第3章 战争资本主义的收益57

    第4章 攫取劳动力和土地80

    第5章 奴隶制盛行93

    第6章 工业资本主义起飞125

    第7章 动员劳动力156

    第8章 棉花全球化177

    第9章 一场震荡世界的战争214

    第10章 全球重建240

    第11章 大破坏270

    第12章 新棉花帝国主义291

    第13章 重回全球南方321

    第14章 结语:经线和纬线358

    注 释370

    出版后记486


     

    正文赏读

    前言

    1860年1月底,曼彻斯特商会的成员聚集在该市市政厅举行年会。在当时世界上最为工业化的城市的中心聚集的这68人中,最显要的当属棉花贸易商和制造商。在过去的80年里,这些人把周围的农村地区整合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网络囊括农业、商业和工业生产的全球性网络的枢纽。商人将原棉从世界各地运到英国的工厂,这些工厂拥有当时世界三分之二的纱锭。一大批工人把棉花纺成线,织成成品织物,然后经销商把它们销售到世界各地的市场去。

    这些出席年会的绅士们都兴高采烈。商会主席埃德蒙·波特(Edmund Potter)提醒他们注意到本行业的“惊人增长”以及“全国的普遍繁荣,尤其是曼彻斯特地区的繁荣”。他们的讨论话题非常广泛,涉及曼彻斯特、英国、欧洲、美国、中国、印度、南美和非洲。棉花制造商亨利·阿什沃思(Henry Ashworth)更是喜不自胜地庆贺道:“这是前所未见的商业繁荣。”*1*

    这些自鸣得意的棉花贸易商和制造商有理由沾沾自喜:他们站立在一个世界性帝国——棉花帝国的中心。他们统治的工厂里,成千上万的工人操作着巨大的纺纱机和轰鸣的动力织布机。他们从美洲的奴隶种植园获得棉花原料,再将工厂的产品贩卖到世界最偏远的角落去。虽然他们自己的职业可以说平淡无奇,就是生产并贩卖棉线和布料,但是这些棉花商人却以惊人的从容在讨论世界各地的事务。他们拥有的工厂嘈杂、肮脏、拥挤,无论如何都算不上讲究;他们生活的城市为燃煤蒸汽机的煤烟所熏黑;他们呼吸的空气中夹杂着人们的汗臭味和秽物的恶臭。他们运转着一个帝国,但看起来一点不像帝王。

    仅仅一百年前,这些棉花商人的前辈们还会觉得“棉花帝国”的想法不可想象。在那个时代,人们仅仅种植小批量棉花,在壁炉边纺织;在联合王国,棉花加工业最多是个边缘行业。可以肯定的是,一些欧洲人知道一些美丽的细平布(Muslins)、轧光印花布(Chintz) 和纯色棉布(Calico),法国人将这些布料统称为“印度货”(indiennes),它们从伦敦、巴塞罗那、勒阿弗尔、汉堡和的里雅斯特的港口进入欧洲。欧洲农村也有男女纺纱织布,但产品难以和东方来的织物匹敌。在美洲、非洲,特别是在亚洲,农民将棉花分种在马铃薯、玉米和高粱之间。他们用棉花纺纱织布以满足其家庭自身的需要或他们统治者的需要。几个世纪来,甚至一千年来,生活在达卡、卡诺、特奥蒂瓦坎和其他地区的人们已经能够生产棉质布料并在布料上印染漂亮的颜色。他们生产的织物中的一部分行销全世界。一些布料非常精美,被同时代的人称之为“风织品”(Woven wind)。

    在过去,妇女们要么在农舍里坐着矮凳用小型木质纺车纺纱,要么坐在小屋前用纺纱杆和纺纱钵;然而在1860年,一切都改变了,数以百万计的机械锭子——由蒸汽机驱动,由受薪工人(其中许多是孩子)操作——每天运转14个小时,产出数百万磅纱线。棉花不再由家庭种植并被纺成纱线织成布料,而是由数以百万计的奴隶在美洲种植园里种植,供应数千里之外的需求极大的工厂,而这些工厂又距离布料的最终消费者数千英里;在世界各大洋装载着美国南方棉花或英国棉纺织品的蒸汽船,取代了穿越撒哈拉沙漠驮运西非棉纺织品的骆驼商队。到1860年,刚才那些参加集会庆贺自己所取得的成就的棉花产业资本家把历史上第一个全球整合的棉花产业看作理所当然,虽然他们所帮助创造的世界仅仅是新近才建成的。

    然而在1860年,未来和过去一样难以想象。如果有人告诉他们,说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世界棉花产业会发生怎样剧烈变迁的话,这些棉花制造商和贸易商人也会嗤之以鼻。到1960年,大多数原棉以及大量棉线和布料再次出产于亚洲、中国、苏联和印度。在英国、欧洲其他地区以及新英格兰,只有极少数的棉花工厂还保留了下来。此前的棉花产业中心——曼彻斯特、米卢斯、巴门和洛厄尔——到处都是废弃的工厂,并为失业工人所困扰。事实上,在1963年,曾经世界上最重要的棉花贸易协会之一的利物浦棉花协会拍卖了办公家具。*2*棉花帝国,至少由欧洲占主导地位的部分,已经崩溃了。


    本书关于欧洲主导的棉花帝国兴衰的故事。但是由于棉花的中心地位,本书研究的也是关于全球资本主义及现代世界的缔造和重塑的变迁过程。运用全球尺度的分析框架,我们将会了解,在如此短的时期内,欧洲那些雄心勃勃的企业家和有权势的政治家是如何通过将帝国扩张和奴隶劳动与新型机器和受薪工人结合起来,重塑当时世界上最重要的制造业的。他们所创造的特别的贸易、生产和消费的组织形式颠覆了千年以来世界上原有的各个分散的棉花世界。他们棉花产业给棉花业注入活力,投入改变世界的能量,并随后以其为杠杆改变了世界。欧洲的企业家和政治家掌握住这一古老作物的生物学馈赠,掌握了亚洲、非洲和美洲传统棉纺织业的技术的巨大市场,建立了有着巨大规模和能量的“棉花帝国”。不过讽刺的是,这些令人震撼的成就也唤醒了最终将他们在他们自己创造的棉花帝国中边缘化的力量。

    在这一过程中,数以百万计的人终生操劳,在慢慢扩张到世界各地的大片棉花田里耕作,从顽强的棉花作物上摘下数以亿计的棉铃,把棉包从车上搬到船上,再从船上搬到火车上,还通常在很小的时候就在从新英格兰到中国的“撒旦工厂”中工作。在这一过程中,各国为了攫取肥沃的土地而发动战争,种植园主将不计其数的人置于枷锁之下,雇主缩短了他们的工人的童年,引入新机械导致古代产业中心的人口减少,工人,不论奴隶还是自由人,都为了自由和维持生计的工资而斗争。那些凭借一小块土地维持生计、在粮食作物旁种植棉花的男男女女们,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生活方式的终结。他们抛下农具,前往工厂。在世界其他地方,许多自己织布并穿着自己生产的衣服的人,发现他们的商品被无休无止的机器产品淹没。他们离开了纺车,进入田野里,陷入了无休止的压力和无尽的债务陷阱中去。棉花帝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奴隶和种植园主、商人和政治家、农民和商人、工人与工厂主不断进行全球斗争之的场所。在这一点,还有其他很多方面,棉花帝国开创了现代世界。

    今天棉花在无处不在,以至于我们很难认识到棉花也是人类的一个伟大成就。就在你阅读这一句话的时候,也许你就正穿着由棉花织成的某种衣物。很有可能你从没有在棉枝上采过棉铃,未曾见到过原棉的纤细纤维,也从没有听到过纺纱机和动力织布机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噪声。对于棉花,我们既熟悉又陌生。我们将它的恒久存在视为理所应当。我们贴身穿着它。我们睡觉盖着它。我们把婴儿裹在它制成的襁褓里。棉花应用在我们平时花的纸笔上、早上用来醒脑的咖啡滤纸上、做饭用的植物油中、盥洗用的肥皂里以及人类战争中的火药里。事实上,阿尔弗雷德·诺贝尔(Alfred Nobel)因发明结合了硝化甘油和硝化棉(guncotton)的无烟火药,于1887年获得英国专利。棉花甚至是你手中的书的一个重要的基本成分。

    从公元1000年至1900年,在大约900年的时间里,棉花产业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制造业。虽然现在棉花产业已经被其他行业超越,但是其依旧在就业和国际贸易领域保持着重要地位。棉织产品在世界上无处不在,在2013年,全世界出产了至少1.23亿包棉花,每一包大约有400镑重。足可以为地球上每个人生产20件T恤衫。这么多包的棉花如果堆叠在一起,将可以堆成一座四万英里高的巨塔;如果将其前后相接,可以绕地球一圈半。从中国到印度再到美国,从西非到中亚,棉花种植分布在世界各地。人们将生产的原棉被牢固地打成包,运往世界各地的工厂去,这些工厂雇佣了成千上万的工人。最终的产品又随后被卖到世界各地,从偏远的农村商店到沃尔玛超市都能看到。事实上,棉花可能是为数不多几乎在任何地方都能买到的人造商品之一,这证明了棉花的效用,也证明了资本主义在迅速推动人类生产和消费方面所取得的令人惊叹的成绩。正如最近美国的一则广告相当准确地宣称的那样,“棉花是生命的质料”(Cotton is the fabric of lives)。*3*

    如果可能,不妨设想一下,世界上如果没有棉花会如何。清晨醒来,你睡在垫着皮毛或稻草的床上。你穿着羊毛衣服,或者根据气候或你的财产状况,穿着亚麻甚或丝绸衣物。因为很难清洗你的服装,要么是由于太贵,要么由你自己动手则太费力气,你将不怎么经常更换衣物。这些衣物会气味难闻,还使人感到瘙痒。它们大多是单色调的。因为与棉花相比,羊毛和其他自然纤维并不容易染色。而且没有棉花将导致你身边满是绵羊,因为如果要生产与现在世界棉花消费量相当的羊毛,就要养活70亿只绵羊。这70亿只绵羊需要占用7亿公顷的土地来放牧,约为今天欧洲地表面积的1.6倍。*4*

    确实难以想象。但是在欧亚大陆最西端的边缘,没有棉纺织品的世界存在了很长时间。这个地方就是欧洲。直到19世纪,棉花尽管不是未知的,但在欧洲纺织品的制造和消费中仍处于边缘位置。

    为什么是欧洲这个和棉花没有什么关系的地区却缔造并支配了棉花帝国?1700年任何一位理性的观察家都会认为世界棉花生产将仍以印度或中国为中心。而且事实上,直到1780年,这些国家生产的原棉和棉纺织品的数量远大于欧洲和北美。但是随后事情发生了变化。欧洲的资本家和国家以惊人的速度占据了棉花产业的中心。他们利用他们的新地位启动了工业革命。中国和印度以及世界许多其他地区则越来越屈从于一个以欧洲为中心的棉花帝国。随后这些欧洲人利用充满活力的棉花产业为平台,创造出一系列其他产业;事实上,棉花产业成为更广泛的工业革命的跳板。

    1835年,利兹一家报纸的业主爱德华·贝恩斯(Edward Baines)称棉花产业为“工业史上无可比拟的奇观”。他声称分析这一奇观要比研究“战争和王朝”更值得“让学者费心”。我赞同这一观点。正如我们将看到的,紧随棉花的是现代世界工业的起源、快速而持久的经济增长、巨大的生产力增长以及惊人的社会不平等。历史学家、社会科学家、政策制定者以及形形色色的意识形态者都曾试图解释这一切的源头。特别令人迷惑不解的问题在于,为什么人类经历了数千年的缓慢经济增长后,一小部分人在18世纪末突然间变得更加富足。学者现在将这几十年称为“大分流”(great divergence),这是仍支配着今日世界结构的巨大分裂的开端,是工业化国家和未工业化国家、殖民国家与殖民地国家,全球北方和全球南方的分裂。很容易提出宏大的论述,其中极度悲观,而另一些则充满希望。然而,在本书中,我要用全球性、从根本上是历史性的方法来探究这个谜题:我从考察所谓“大分流”初始阶段崛起的工业开始我的研究。

    对于棉花及该产业非常具体且常常残酷发展过程的集中研究,使我对那些对许多观察家而言视为理所当然的若干解释产生了怀疑。实际上,这一研究挑战了一些新近的和不是那么新近的论断:欧洲爆炸式的经济发展是因为欧洲更加理性的宗教信仰、欧洲人的启蒙传统、欧洲人居住的气候环境及大陆地理情况,或者是因为优秀的制度,如英格兰银行或法治。这些属性的确重要且通常不易改变,然而却不足以解释棉花帝国的历史,也不能解释资本主义结构的持续变动。而且这些解释通常也是错误的。作为第一个工业化国家,英国并不像人们通常描绘的那样,是一个自由、精干、有着可靠但不偏不私的机构的国家。相反,英国是一个帝国主义国家,拥有巨大的军费开支,几乎持续处于战争状态,有着强大且持干涉主义的官僚体制,税负高,政府债台高筑,实施保护主义关税,而且也并不民主。专门研究某一特定区域或国家内部的社会阶级冲突的“大分流”理论也同样有瑕疵。相反,本书以全球的视野展现欧洲人是如何将资本的力量与国家的力量联合起来,去塑造——常常以暴力的方式——一个全球性生产复合体,并随后利用资本、技术、各种网络和棉花机构来促进技术和财富的增长,而正是这些技术和财富的增长定义了现代世界。通过回顾过往的资本主义,本书描述了资本主义运作的历史。

    与大多数撰写资本主义历史的著作不同,《棉花帝国》并不致力于仅仅解释世界的一部分。本书将在全球框架下理解资本主义,这也是唯一能恰当地理解资本主义的方式。全球范围内资本、人员、货物和原料的流动,以及世界上遥远地区之间联系的形成,是资本主义大变革的真正核心,因此它们也是本书的中心主题。


    世界如此彻底而迅速的重建,只是因为新的生产组织方式、贸易方式和消费方式的出现才成为可能。奴隶制、对原住民的剥削、帝国扩张、武装贸易、众多企业家对人民和土地主权的主张,是它的核心。我把这个系统称为“战争资本主义”(war capitalism)。

    我们通常认为资本主义——至少就我们今天所认知的全球化的、大规模生产的资本主义——是1780年左右随着工业革命而出现的。但是16世纪开始发展的战争资本主义在机器和工厂出现很久之前就已经存在。战争资本主义繁荣于战场而非工厂;战争资本主义不是机械化的,而是土地和劳动力密集型的,基于对非洲和美洲的土地和劳动力的暴力掠夺。通过这些暴力掠夺欧洲人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和新知识,这些反过来又加强了欧洲的机构和国国家——这一切都是欧洲19世纪及之后非凡经济发展的重要前提。

    许多历史学家称这一时期为“商人”资本主义或“重商”资本主义时代,但“战争资本主义”更好地表达了其野蛮性与暴力性,以及它与欧洲帝国扩张的密切联系。战争资本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一个特别重要的阶段,但是往往不被人们所重视,它发生于一系列不断转移的地方,而这些地方又嵌入于不断变化的关系中。在世界某些地方,它一直延续到了19世纪。

    一提到资本主义,我们会想到受薪工人,然而资本主义的前期阶段并不基于自由劳动,而是奴隶制;我们会把工业资本主义与合同和市场联系在一起,但早期资本主义常常并非如此,而是依靠暴力和强制劳动;当代资本主义赋予产权以特殊地位,但在资本主义的早期阶段阶段,大规模征用和有保障的所有权一样常见;近代资本主义建立在法治和得到国家支持的强大机构基础之上,但是资本主义早期阶段尽管最终需要获得国家权力的支撑来世界范围的帝国,但往往是建立在私人个体不受限的行为基础上的——奴隶主对奴隶的统治以及边疆地区资本家对当地原住民的统治。这种高度侵略性、外向型的资本主义积累的效果是,欧洲人能够支配这些有着数百年历史的棉花世界,并将它们整合到一个以曼彻斯特为中心的单一帝国之中,随后创造了我们今天视为理所当然的全球经济。

    正是在战争资本主义的基础上,演化出了更为人熟知的工业资本主义。工业资本主义的特征是强有力的国家,拥有强大的行政、军事、司法和基础设施建设能力。起初,工业资本主义仍然与奴隶制和土地掠夺紧密相连,但是随着它的制度——从受薪工人到财产权——得到加强,这些制度使世界上许多地区的劳动力、原材料、市场和资本能够以不同的新形式进行整合。*7*这些新的整合模式驱动着资本主义革命进入到世界上更多的角落。

    随着现代世界体系的成熟,棉花主导了世界贸易。棉纺织厂的数量远远超过了欧洲和北美其他制造业工厂数量。几乎整个19世纪美国经济都由棉花种植主宰。新的生产模式是在棉花生产中首先出现的。“工厂”本身就是棉花产业的发明。同样,美洲奴隶制农业与欧洲制造业的联系也是棉花产业的发明。由于几十年来棉花产业是欧洲最重要的产业,所以它也是巨额利润的源泉,并最终滋养了欧洲经济的其他部门。棉花产业实际上也是几乎所有其他地区——美国、埃及、墨西哥、巴西、日本和中国——工业化的摇篮。同时,欧洲对世界棉花产业的控制导致欧洲以外绝大部分地区出现了一波“去工业化”浪潮,产生了一种融入全球经济的一种不同形式的新整合。

    工业资本主义的建设始于18世纪80年代的英国,然后在19世纪初扩展到欧洲大陆和美国,赋予了接受工业资本主义的国家及其中的资本家巨大的权力,但也在棉花帝国内埋下了进一步转型的种子。随着工业资本主义的扩散,资本自身更多地与特定的国家捆绑在一起。国家在这一过程获得了更为中心的角色,成为最为持久、强大且扩展迅速的机构,劳工群体的规模和权力也大为增长。资本家对国家的依赖,以及国家对人民的依赖,赋予了那些在工厂的地板上夜以继日工作生产资本的工人以权力。到19世纪下半叶,工人以工会和政党的形式集体组织起来,通过几十年的努力,缓慢地提高了工资并改善了工作条件。反过来,这又增加了生产成本,为世界上其他地区的低成本生产者创造了机会。在20世纪之交,工业资本主义的模式已经传播到其他国家,并受到这些国家的现代化精英的追捧。由此,棉花产业离开了欧洲和新英格兰,回到了其发源地:全球南方。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这里对棉花帝国所做的论断不适用于其他商品。毕竟,在1760年前,欧洲人已经在广泛地贩卖多种热带和亚热带地区的商品,包括糖、大米、橡胶和靛蓝。然而,与这些商品不同,棉花有两个劳动力密集的生产阶段——一个位于农田,另一个位于工厂。糖和烟草没有在欧洲社会形成大规模的工业无产阶级,棉花做到了;烟草没有导致庞大的新型制造业企业的崛起,棉花做到了;靛蓝的种植和制作过程没有为欧洲制造商创造巨大的新市场,棉花做到了;美洲的水稻耕作没有引起奴隶制和雇佣制的爆炸性增长,棉花做到了。因此,棉花产业跨越了全球,不同于其他任何行业。由于棉花产业以这些新方式将各大洲织在一起,它为理解现代世界、现代世界典型的极大的不平等、全球化漫长的历史和资本主义不断变化的政治经济等问题提供了一把钥匙。

    我们难以看到棉花产业重要性的一个原因是,在我们的集体记忆中,它常常为那些煤矿、铁路和巨大的钢铁工厂的形象——工业资本主义更有形、更巨大的证明——所遮蔽。我们常常忽视农村而紧盯着城市,紧盯着欧洲和北美现代工业奇迹,而忽略与工业与世界各地原材料生产者和市场的联系。我们往往倾向于把奴隶制、攫夺剥削、殖民主义等事实从资本主义的历史中抹去,渴望塑造出一个更高贵、更纯洁的资本主义史。我们倾向于将工业资本主义描述为以男性为主导,然而实际上很大程度上是由女性的劳动缔造了棉花帝国。资本主义在很多方面是一种解放的力量,是大部分当代生活的基础;我们不仅仅在经济上,同样也在情感上和意识形态上投身于资本主义制度。一些令人不舒服的事实更容易被忽视。

    相比之下,19世纪的观察者已经意识到棉花在世界重塑过程中的作用。其中一些观察家歌颂新全球经济令人惊讶的变革力量。1860年曼彻斯特《棉花供应报道》(Cotton Supply Reporter)相当激动地声称:“在本世纪数量众多且庞大的机构中,棉花似乎注定担当领导力量,推动人类文明的进展……棉花及相关商业活动已经成为诸多现代‘世界奇迹’之一了。”*8*


    当你看着棉花作物时,它看起来实在不像世界奇迹的候选。棉花朴实且不起眼,形状和尺寸有很多种。在欧洲缔造棉花帝国之前,世界各地的不同民族种植的棉花品种彼此大不相同。南美洲一般种植海岛棉(G. barbadense),这是一种低矮枝密的灌木,开黄色花,生产长绒棉;而印度的农民一般种植树棉(G. arboretum),这是一种6英尺高的灌木,开黄色或紫色的花,生产短绒棉;而在非洲长的是一种和树棉很像的草棉(G. herbaceum)。到19世纪中叶,陆地棉(G. hirsutum)在棉花帝国中占据主导地位,也被称作美国陆地棉。这一变种棉花起源于中美洲,1836年安德鲁·乌尔(Andrew Ure)是这么描述的:“高约两到三英尺,后分叉成枝,上面上满密密麻麻的绒毛。叶子的背面也长满绒毛。叶子有三到五浅裂,最上面的叶子则是完整的心形,叶柄柔软;靠近树枝末端的花开得很大,且通常颜色暗淡。蒴果为卵形,四室,几乎有苹果般大,能产出像丝一般柔软的棉絮,在市场上享有盛名。”*9*

    这蓬松的白色纤维就是本书的中心。这种植物本身不会创造历史,但如果我们仔细地聆听,它将会告诉我们世界上以棉花为生的人的故事:印度织工、阿拉巴马的奴隶、尼罗河三角洲各市镇中的希腊商人、兰开夏高度组织化的手艺工人。棉花帝国正是由他们的劳动、想象力和技艺建成的。到1900年,大约1.5%的世界人口——成百上千万的男人、女人和儿童——从事棉花种植、运输或者制造。正如19世纪中叶一位马萨诸塞州棉花制造商爱德华·阿克金森(Edward Atkinson)所言:“没有其他一种产品,对这片土地的历史和制度有着如此强大而邪恶的影响;可能也没有任何其他一种产品,这片土地的未来福祉要更依赖于它。”阿克金森说谈论的是美国及其奴隶制历史,但他的评论可以应用到全世界。*10*

    本书追随着棉花从田地到船只、从商铺到工厂,从采摘者到纺纱工到织工再到消费者的历程。本书不会把巴西的棉花史与美国的棉花史分开,把英国的棉花史与多哥的棉花史分开,或是把埃及的棉花史与日本的棉花史分开。要理解棉花帝国及与之相关的现代世界,我们只能通过将诸多地方和诸多民族联系起来而非分离;他们影响塑造了棉花帝国,反过来又为棉花帝国所影响。*11*

    我关心的主要是多样性中的统一性。棉花,这一19世纪最主要的全球商品,把那些似乎截然相反的事物——奴隶制与自由劳动力、国家与市场、殖民主义与自由贸易、工业化与去工业化——联系在一起,然后以一种近乎炼金术的魔法将其转换为财富。棉花帝国依赖于种植园和工厂,奴隶和受薪劳工,殖民者和被殖民者,铁路和蒸汽船——简言之,依赖一个由土地、劳动力、运输、制造业以及贸易组成的全球网络。利物浦棉花交易所(Liverpool Cotton Exchange)对密西西比棉花种植园主有巨大的影响,阿尔萨斯地区的棉纺织厂与兰开夏郡的棉纺织厂紧密相连,而新罕布什尔或达卡手摇纺织机的未来取决于多种因素,如曼彻斯特和利物浦之间的铁路建设、波士顿商人的投资决定以及华盛顿和伦敦制定的关税政策。奥斯曼土耳其国家对其农村地区的力量会影响到西印度群岛奴隶制的发展;美国最近获得自由的奴隶的政治行动也会影响到印度农村棉花种植者的生活。*12*

    从这些变幻无常的对立之中,我们看到了棉花如何使资本主义的诞生成为可能,又如何促成了其后续的再创新。当我们考察数百年来棉花及资本主义在世界范围内交叉相织的道路时,我们会一再地发现,任何资本主义形态都不是永恒或稳定的。资本主义史上每一个新时刻都创造了新的不稳定性,甚至是冲突,促成了巨大的空间、社会和政治的重组。


    关于棉花的著作有着悠久的历史。实际上,棉花产业可能是所有人类工业门类中研究得最为充分的。图书馆里关于美洲种植园,关于英国、法国、德意志地区和日本棉花产业开端,以及彼此联系的商人的研究著作汗牛充栋。但试图将这些多样的历史联系在一起的研究还很少,也许最卓有成效的努力还是两个世纪以前的事了。爱德华·贝恩斯在1835年撰写《大不列颠棉花产业史》(History of the Cotton Manufacture in Great Britain)时,他总结道:“请允许作者表达……他的主题引起的兴趣不仅来自于他所尝试描述的工业分支的重要性,也来自于它所建立的这个国家与地球每个部分之间的大范围的相互交流。”*13*虽然不全同意他的结论,但我也分享着贝恩斯的热情,赞同他的全球视野。

    作为利兹一家报社的编辑,贝恩斯生活在棉花帝国核心附近,他不可能不对这些事物采取全球视角。*14*然而,当专业的历史学家转而研究棉花时,他们几乎总是专注于棉花产业历史的地方的、区域的和国家等层面的研究。然而,只有全球角度才能让我们理解这一宏大的调整,所有这些地方故事不过是整体的一部分:农业劳动力制度在全球范围内的巨大变迁、由民族主义精英推动的国家强化项目的扩散、工人阶级集体行动的影响以及其他等等。

    本书利用了大量关于棉花的文献,但将其置于一个新的研究框架之中。因此本书对关于全球化的对话做出了一些贡献。这些对话充满活力,但常常持现在主义(presentist)立场,因而僵化且缺乏历史视角。有些人兴奋不已地声称发现了资本主义史的新的全球化阶段,《棉花帝国》一书挑战这些看法。本书认为,资本主义自起初就是跨越全球的,而世界经济的流动空间格局是过去三百年的共同特征。本书还认为,在资本主义的大部分历史中,全球化的过程与民族国家的需要并不像人们通常认为的那样相互冲突,而是彼此加强。如果这个所谓的新的全球化时代是对过去的革命性背离,那么这个背离并不是关于全球性联系程度的,而是资本家第一次能够从那些特定的民族国家解放出来,而过去正是这些民族国家使他们能够崛起。

    如同书名的副标题所表明的,《棉花帝国》是历史学家更广阔对话的一部分,他们试图在一个跨国家的、甚至是全球的空间框架里审视并重新思考历史。历史作为一门专门学科与民族国家并肩出现,在民族国家的建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历史学家从预设的国家视角出发,往往对跨越国家边界的联系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满足于可以从研究特定民族国家领土内的事件、人物和过程所得到的解释。本书则致力于更广泛地关注跨越政治边界的网络、身份认同和过程,来平衡历史研究的这些“国家”视角。*15*

    通过侧重棉花这一特别的商品,并追踪其种植、运输、融资、制造、销售和消费的过程的历史轨迹,我们能发现不同的人和与不同的地方之间的联系,而如果我们从事的是更加传统的局限于国家边界的研究,这些联系将仍然处在边缘地位。本书不再关注特定事件的历史,比如美国内战;或特定地区的历史,如大阪的棉纺织厂;或特定人群的历史,如西印度群岛种植棉花的奴隶;或特定的历史进程,如农村耕种者向工业受薪工人的转化。本书以一种产品的传记为一扇窗,探究我们关于我们世界的最为重要的问题,并重新解释一段影响至关重大的历史:资本主义的历史。*16*


    我们即将踏上一段穿越人类五千年历史的旅程。在本书中,我们将通过关注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事物——棉花——来揭开一个巨大的谜团:现代世界起源于何处?让我们先从一个位于今天墨西哥的小村庄开始我们的旅程,在这个与我们的世界迥异的世界中,棉花正在欣欣向荣地生长着。


    第一章 一种全球性商品的兴起


    500年前,在今天被称作墨西哥的太平洋沿岸地区的十几个小村庄里,人们整日劳作,种植玉米、豆子、南瓜和辣椒。在这块北邻圣地亚哥河、南靠巴尔萨斯河的地区,他们捕鱼、采集牡蛎和蛤蜊,收集蜂蜜和蜂蜡。除了这些自给自足的农业活动和手工制作一些小工艺品——他们最有名的创作是饰有几何图案的小彩绘陶制器皿——这些男女还种植一种长着簇绒白色小铃的作物。这种作物不能吃,但是却是他们种植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他们称之为ichcatl:棉花。

    棉花在玉米田里茁壮成长。每年秋天,村民们在收割完粮食作物后,会从这些齐腰高的金字塔形作物上摘下柔软的棉球,将许多棉铃放在篮子或袋子里,带回用泥土或荆条所制的小屋里。在那里,他们费力地把棉籽用手捋下来,然后把棉花放在棕榈席上拍软,再把纤维拧成几英寸长的几缕棉纱。接着,他们用一个装有陶瓷盘的细长的木制纺锤和一个来支撑其旋转的纺纱钵,把纱捻在一起形成细的白线。然后,他们用一种背带式织布机(backstrap loom)织布。这是一种简单的工具,由两根绑着经纱的木棍组成,一根木棍挂在树上,另一根挂在织工身上;织工用自己身体的重量把经纱拉直,然后在经纱之间不停地来回编织纬纱,如同永不休止的舞蹈。成品布料牢固而柔韧。他们用靛蓝和胭脂红给布染色,染出各种花色的深蓝和深红色。他们自己穿一些布料,缝成衬衫、裙子和裤子;其他的布料作为贡品的一部分,每年都送到特诺奇提特兰进贡给他们遥远的阿兹特克统治者。仅1518年,这十二个沿海村庄就向蒙特祖玛二世(Motezama II)皇帝进贡了800包原棉(每包重115磅)、3200匹染色布料、4800匹大白布料。这些都是技艺精湛的工人耗费了数千小时辛苦劳作的产物。*1*

    在此前和此后的几百年里,相似的情景在世界各地的人类居住区中一再上演。从古吉拉特到苏拉威西岛,从上沃尔塔的岸边到美国和墨西哥之间的格兰德河河岸,从努比亚峡谷到尤卡坦平原,三大洲的人们在自己的田地里种植棉花,然后又在不远处的家里制成棉纺织品,祖祖辈辈都如此。棉花这种作物很顽强,只要有合适的自然条件,只需农民稍加伺弄就能茁壮生长。由于它的“形态可塑性”,也就是说,用植物学家的话说,它能够“通过缩短、延长,甚至中断其正常花期,来适应各种生长环境”,棉花能在很多种环境中生长。*2*

    种植棉花的许多民族数千年来都没有意识到,在全球其他地区的人们也与他们做着相同的工作。这些人都住在大约从南纬32至35度到北纬37度之间的地带。这些地区的气候适宜棉花生长。作为一种亚热带植物,棉花需要在生长期内温度不能低于10摄氏度,最好经常维持在15.6摄氏度以上。现在我们知道,只有在连续200天没有霜冻,年降雨量在20至25英寸之间、并集中在棉花生长期中期的气候条件下,棉花才能生长。这种常见的气候带解释了棉花为什么在多个大陆上都能繁荣成长。在这些地区,种子被放在间隔约三英尺的壕沟里,然后盖上土壤。棉花需要经过160到200天才能成熟。*3*

    不论是自己发现的,还是与其他民族交往获知,每一个棉花种植者都发现,从棉铃里拉出的蓬松的白色纤维非常适合制作纱线。这种纱线又能用来织成易于清洗且手感柔软的布料,可以抵御阳光的灼烧,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御寒。早在一千年前,亚洲、非洲和美洲等地区的棉花织造是世界上最大的制造业;复杂的贸易网络——大多数是地方性的,也有少数是区域性的——将棉花种植者、纺纱工、织工和消费者联系起来。

    我们很难重建织物的历史,因为大多数织物都没有被保存下来。我们知道,自从大约十万年前现代智人从非洲稀树草原迁移到气候更冷的地区以来,他们就不得不保护自己免受风霜的侵袭。零星的考古记录表明,人类最初可能使用毛皮和兽皮当衣服穿。有证据表明三万年前,人类已开始用亚麻织布。大约一万两千年前,人们开始定居生活,从事农业和畜牧业生产时,织物的生产得到了广泛传播。然后,男人和女人开始实验用各类不同的纤维去纺纱和织布,以御寒和防晒。*4*

    世界各地独立发明了各种各样的把植物转化为布匹的方法。在欧洲,大约一万两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人们开始编织不同的草和亚麻布。大约8000年后,在青铜时代,人们开始从各种动物身上搜集毛料。在中东和北非,公元7000年前,各社群也已经开始纺织各种动物毛和亚麻。在同一个千年里,中国农民和工匠使用苎麻纤维和丝绸制衣。随着社会分层越来越明显,布料便成了社会阶层的重要标志。*5*

    在这个亚麻、毛料、苎麻和丝绸构成的世界里,棉花的重要性逐渐增加。据我们目前所知,大约5000年前,在印度次大陆,人们第一次发现可以从棉花纤维纺线。几乎就在同时代,生活在今天秘鲁海岸一带的人们,在完全不知道南亚发展的情况下,也做出了相同的尝试。几千年以后,东非的各个社会中也有了棉花的纺纱和织布技术。在这些地方,棉花迅速成为纺线的主要纤维,对于大部分用途而言,棉花的属性明显优于亚麻、苎麻和其他纤维。在种植棉花的最初几千年里,棉纺织品的生产很少扩大到棉花自然生长地带之外,但所有见过棉花的人一致认同,棉花是上好的布料生产原料:柔软、耐用、轻盈、易于染色且便于清洗。

    我们在许多民族的创始神话和神圣文本中,都能发现棉花在人类早期社会的重要作用的证据。在印度教经典中,棉花经常出现在显著位置。印度教徒相信毗湿奴“用阳光为自己编织了一件衣服”。西非各地的人们把他们的纺纱技术归功于一位蜘蛛神阿南西(Ananse)。在北美洲,霍皮人(Hopi)相信一位蜘蛛女神能纺织棉布。纳瓦霍人(Navajo)认为阳光与白昼四子之一的比格奇利(Begochiddy)在造出山川和昆虫之后,创造并种植棉花。根据纳瓦霍人的信仰,“部落里的女婴出生后,应该去找一副蜘蛛网来……然后在女婴的手和胳膊上摩挲。这样,等女孩长大以后织布时,她的手指和胳膊就不会觉得疲倦。”在中国,根据1637年晚明的一段文字记载,衣服(包括棉衣)使人类区别于禽兽,而且在人与人之间,衣着也是区分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标志。此外,把命运看作编织或纺织而成的概念,在很多不同的文化中占据中心地位,毫不奇怪的是,也包括棉花占据重要地位的那些文化。*6*

    现代植物学家不再将棉花当作神灵的馈赠,但同样为之赞叹。生物学家认为棉花在地球上已经生长了1000万到2000万年,在演化过程中产生了四个在基因上不同的棉花品种:中美洲的陆地棉、南美洲的海岛棉、非洲的草棉和亚洲的树棉。相应地,这四类又衍生出成百上千的变种,其中只有少数主导了商业棉花生产。今天,超过90%的世界棉花作物是陆地棉的一个品种,也称为美国陆地棉。人类的栽培更进一步地改变了植物。一位专家说,我们的祖先大约用了五千年的时间改造了棉花,“棉花原来只是一种杂乱的多年生灌木或矮树,有着坚硬外壳的小小的种子,上面覆盖着粗乱的很难区分开来的绒毛;他们把它改造成了一种紧凑的矮小的一年生植物,种子上长着大量的白色长纤维,很容易开花结果”。棉花种植者小心地进行实验,逐渐地把它培育成可以满足他们日益增长的布料需求的作物。他们改良棉花使其适合某些生态环境,将其移栽到远方,扩展其适应范围,增加其多样性。与自然界其他许多物种一样,人类的培育加速并改造了棉花的生物史——这一能力在19世纪大大加速,对棉花帝国至关重要。*7*

    已知最早纺织棉花的人类群体是生活在印度河谷的农民。1929年,考古学家在今天巴基斯坦的摩亨朱-达罗地区发现了棉纺织品的残片。这些残片的形成年代大致在公元前3250年至2750年之间。在附近的梅赫尔格尔地区,考古学家发现了公元前5000年前的棉花种子。文献资料进一步指出,在印度次大陆,棉花产业在古代即已存在。创作于公元前1500年到公元前1200年之间的吠陀经文也提及了棉花纺织。外国旅行者最早关于南亚的报告也提到了棉花,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公元前484—425年)熟知印度这些优质的棉纺织物。他在公元前445年评论道,在印度次大陆“有一种野生树木,果实里长出一种毛,比羊毛还要美丽,质地更好。当地人的衣服便是由这种毛织成的”。*8*

    从最早发现棉花一直到19世纪,几千年来,印度次大陆的人们始终是世界一流的棉纺织品制造者。住在今天印度、巴基斯坦和孟加拉所在地区的农民在粮食作物的旁边种上少量棉花。他们纺纱织布,供自己使用,也在当地和本地区的市场销售。直到19世纪,南亚的绝大部分地区消费的纺织品都是自己生产的。他们用手摘取棉花,用一种辊子轧花机去掉棉籽,用弓子(一种木制工具,绑有绳索,用一块木头敲击弓身时弦会震动)去掉泥土和结,用纺纱杆(一种绑着待纺棉花的工具)和一个纺锤把纤维纺成线,然后用挂在树间的织布机把线织成布料。*9*

    在那个时代,顶级印度棉布的品质堪称传奇。13世纪,欧洲旅行家马可·波罗对希罗多德近1700年前的观察又做了一段阐述,他记述到,在科罗曼德尔海岸“出产的棉布是世界上任何地方所能找到的最精细最美丽的棉纺织品”。600年后,利兹的一家报纸的所有者、棉花专家爱德华·贝恩斯报告道,最好的印度布料“几乎完美得不可思议……一些印度薄纱如此技艺高超以至于使人认为这要么是仙女的杰作,要么是昆虫的作品,但绝不可能出自人类之手”。实际上,它们是“风织之网”(webs of woven winds)。*10*

    然而,印度次大陆的织品并非绝无仅有。在欧洲人抵达新世界之前很久,棉花就在美洲繁盛生长,棉纺织品在美洲无处不在。在一条贯穿了中美洲、加勒比地区并延伸到南美洲的四千英里长的弧形地带之上,棉花是最重要的制造业。很有可能,最古老的棉花制造中心位于今天的秘鲁一带。在那里,考古学家已经挖掘出约公元前2400年的棉织渔网以及公元前1600至1500年之间的纺织品残片。1532年,弗朗西斯科·皮萨罗(Francisco Pizarro)攻打印加帝国时,他惊叹于自己眼见着的棉纺织品的数量和质量。在印加帝国的卡哈马卡城,西班牙征服者发现仓库里装满数量庞大的棉纺织品,“远远优于他们所见过的任何纺织品,无论精致程度,还是将各种颜色混合在一起的技艺”。*11*

    此前十年,在卡哈马卡城以北几千英里之外,当欧洲人深入阿兹特克帝国之时,他们也同样地惊诧于当地精美绝仑的棉纺织品。除了黄金以及其他财宝,埃尔南·科尔特斯(Hernán Cortés)还给查理五世送去了用靛蓝和胭脂虫染色的华丽的棉布。同南美洲一样,中美洲的棉花产业也有悠久的历史。早在公元前3400年,棉花就广泛地种植在今天的墨西哥中部地区,而且考古发现最早的棉线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500年至公元前1200年之间。据文献记载,玛雅人使用棉花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632年。在今天的韦拉克鲁斯的低地地带,棉花产业可能早在公元前100年至公元300年之间就已经出现了。随着棉纺织品从精英阶层普及到普罗大众,棉纺织品的产量增加了,特别是在1350年阿兹特克军事和经济帝国崛起之后。由于越来越多的人穿棉纺织品,棉花的加工变得更加重要。纺织和染色的技艺越来越精湛,特别是可以通过不同的衣着看出不同的社会阶层。*12*

    16世纪中美洲被西班牙殖民者占领后,当地的棉花产业仍在继续。17世纪末,一位西班牙殖民官员胡安·德·维拉古提尔·索托马约尔(Don Juan de Villagutierre Soto-Mayor),赞扬前玛雅王国地区的印第安妇女,她们“精力充沛地纺纱织布,技艺高超,染出完美的色彩”。棉花除用于制衣之外,还能用作宗教祭品、馈赠礼品、交易媒介、悬挂装饰品、包裹木乃伊、盔甲,甚至是医疗用途。据估计,前哥伦布时期的墨西哥每年生产1.16亿磅棉花,这相当于1816年美国的棉花产量。随着特诺奇提特兰的统治者扩大势力范围,他们从棉花种植和织造地区收取贡品与贸易产品。在纳瓦特尔语中,阿兹特克帝国里一些特别重要的棉花产地的名字意思为“在棉花神庙之上”、“在棉河之中”和“在棉山之上”。*13*

    在哥伦布到来之前,今天的墨西哥和秘鲁地区是美洲棉花产业的中心,但棉纺织品的生产也扩散到美洲大陆的其他地区。在今天的巴西,人们从野生植物搜集的棉花纤维制作布料。在今天美国的西南部地区,可能早在公元前300年,美洲原住民就很热衷于种植棉花,特别是纳瓦霍人和霍皮人。关于棉花的知识从中美洲沿着墨西哥海岸向北传播。当西班牙殖民者与格兰德河以北的印第安人接触时,他们就注意到“印第安人纺织棉花”,也注意到他们“穿着坎佩切式(Campeche-type)棉毯,因为他们有大片的棉花地”。对于一些美洲原住民来说,棉花还有重要的宗教用途:霍皮人在祁雨祭祀仪式中以棉花象征云彩,将棉花覆盖在死者的面部,“意在使精神形体轻盈,如同云朵一般”。在加勒比地区,棉花种植也很普遍。实际上,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认为他到达了印度的原因之一是他在加勒比地区发现了大量的棉花,他形容这些岛屿“到处都是……棉花”。*14*

    棉花的种植和制造在非洲地区也历史悠久。最早种植棉花的可能是位于今天苏丹东部地区的努比亚人。有些人声称,早在公元前5000年,当地就种植棉花来纺纱和织布,但考古学家通过对尼罗河东岸古城麦罗埃的考古发掘证明,棉纺织品仅出现在公元前500年到公元300年之间。棉花从苏丹向北传播到埃及。虽然棉纺织品在埃及文明中并不占有重要的地位,我们现在知道早在公元前2600至2400年之间,棉籽就被用来当作动物饲料,而且卢克索的卡纳克神庙的绘画中就出现过棉花丛。然而,直到公元前332年至公元前395年之间,埃及才出现棉花种植和棉纺织品制造业。公元70年,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观察道:“在上埃及地区,阿拉伯半岛附近,出产一种灌木,有人称其为棉花(gossypium)。这种灌木很小,果实像长有胡须的坚果,里面是丝一样的东西,把丝从果实里抽出后能纺织成线。不管就洁白、柔软还是穿着而言,没有哪种已知的织物能超过这种线织成的布料……”。公元800年后,棉花及其相关生产活动更是在伊斯兰教的庇护下加速传播。*15*

    关于如何种植和加工棉花的知识也传播到了非洲西部。棉花究竟是怎么来的还不清楚,不过有可能是大约在公元元年左右,流动各地的织工和商人从东非带过去的。随着在公元8世纪伊斯兰教的到来,棉花产业获得极大发展。伊斯兰教教师教女孩纺纱,教男孩织布,同时还向那些人宣扬一种前所未有的端庄服饰,而当地的气候环境并不需要他们穿很多衣服。考古发掘发现了最早可追溯到公元10世纪的棉布。文献资料和考古挖掘都证明了西非地区在11世纪末已存在棉纺织业,在那时它已经向南传播到了今天的多哥地区。到16世纪初,利奥·阿非利加努斯(Leo Africanus)记述到,“梅里王国”(kingdome of Melli)的棉花“极为丰富”,“东巴托王国”(kingdome of Tombuto)棉花商人有着惊人的财富;他在这里指的是西非的伟大的马里帝国和廷巴克图帝国。*16*



    出自《天工开物·乃服篇》:“贵者垂衣裳,煌煌山龙,以治天下。贱者短褐、枲裳,冬以御寒,夏以蔽体,以自别于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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