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执教哈大学的30年里,经济学一直是*受欢迎的专业。当然,考虑到经济学是一个年轻的领域以及大学的年龄,经济学在院校中并不总是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 哈大学建于1636年,比亚当·斯密出生大约早一个世纪。美国经济学会(AEA)成立于1885年。一年后,*本英语经济学学术期刊出版了*期。这本杂志就是哈大学的《经济学季刊》。 然而,哈为学生开设的*门经济学课程还在美国经济学会成立和《经济学季刊》创刊之前。早在1825年,哈的高年级学生已经有机会学习当时所谓的政治经济学课程。1纪中叶,讲授该课程的常常是一位名叫弗朗西斯·鲍恩(Francis Bowen)的教授。鲍恩不是经济学系的教员,因为当时还没有经济学系。他其实是在哲学系工作;他的头衔是自然宗教、道德哲学和公民政治学(Civil Polity)阿尔福德(Alford)讲席教授。 如果有一梭时光机,把我们带回到1纪50年代,去看看鲍恩教授的入门经济学是什么样子,那该多美妙。不过很幸运,我们确实拥有这样的“时光机”——一本书。 1856年,鲍恩出版了一教书,名为《政治经济学原理》(The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Applied to the Condition, the Resources, and the Institutions of the American People)。去年夏天,我花大量时间阅读了该书。我的目的是了解美国*古老大学之一的经济学教育的起源。 阅读这本书的时候,你会*先注意到它的风格与现代教科书迥然不同。里面几乎没有使用哪怕是*简单的数学。这本足足546页厚的书里只出现了一张图表(在第254—256页),今天的经济学家恐怕都不认识它。(如果您好奇,可以用它来解释李嘉图租金定律。具体地说,鲍恩解释了:随着人口的增加,贫瘠的土地也开始用于农业生产,已经使用的较肥沃的土地如何享受不断增加的租金。这个观点没有错,但鲍恩的图表无法真正帮读者理解。) 鲍恩的书里也只有一个方程式(在第308页)。这个等式乍一看可能有点陌生,但结合上下文,会发现它显然是货币数量论的一个变体,而货币数量论是大多数现代宏观经济学教科书强调的一种思想。 今天,学习经济学入门课程的学生听到鲍恩的教科书几乎没有数学知识,可能会忍不住得出结论:那时学习经济学的要求肯定很低。但事实绝非如此。 鲍恩的书并不好读。某种程度上,这个说法反映了我作为读者的主观判断。但另有一种更客观的方法可以得出相同的结论。 衡量阅读难度的一个常用标准是Flesch-Kincaid等级,这个等级可以用微软Word软件计算。它以所用单词和句子的长度为依据。为了让你对这个等级体系有个概念,我要指出的是,学术写作通常在12年级水平左右,而在美国,大约只有1/8的成年人能够应对。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的写作水平是9年级,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写作水平是8年级,斯蒂芬·金的是6年级,欧内斯特·海明威的是4年级。当我把自己的入门教科书的前几段放进计算器之后,它们的等级水平是8.9。 而当我往计算器输入鲍恩的书的前几段时,它的等级水平竟然达到14.6。鲍恩的教科书达到如此高的水平,不是因为他使用难懂的长单词(鲍恩和我的书使用的单词长度都差不多),而是因为他写的句子很长。我的教科书平均一句话有15.4个单词,鲍恩的平均一句话是4.个单词,几乎是我的三倍。 容我引述鲍恩书里的一句话,让你们领略一下他的写作风格。在第3页,为了给接下来的研究铺垫基础,他写道: 政治经济学始于这样的设:倾向于积累远超满足其需求必需的财富,而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倾向其实是的;人的劳动倾向主要受这种的控制;为了获得财富,他不断与同伴竞争;他有足够的智慧,能看到哪些行业*有利可图,并渴望参与其中,因此竞争往往会使工资、利润和价格达到某个水平。 这个带着一大串单词的句子又长又拗口。你根本不会在现代教科书上读到这样的文字。其中的宽泛概念——、资本积累、自利、优化、进入和竞争等,大家都很熟悉。然而你很难准确地解读这句话,因为它同时抛出了太多的基本思想。 事实上,鲍恩的教科书中有许多现代经济学家熟知的观点,尽管它们的表达方式比较生僻。例如鲍恩问道: 是什么构成交换价值,为什么各种物品的交换价值比例如此不平等?是,可交换的价值由两个要素组成——效用和获得的难度。有价值的物品在某种程度上必须是有用的……然而,如果获得该效用的过程没有任何困难,譬如像空气、水、阳光那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对全世界开放,那么它就没有交换价值了。(第32页)
从这段话中可以推测,鲍恩应该会惊讶于今天我们在经济体中观察到的再分配程度。 当然,鲍恩的论述遗漏了很多主题,但这仅仅是因为有些知识当时尚未发展起来。(譬如)“边际”一词就无处可寻。(而这个词在我的《经济学原理》*章里出现了27次。)此外,鲍恩的课本中也没有任何类似于总需求是商业周期关键驱动力的观点,这类观点通常被认为是凯恩斯提出。一如博弈论理论家今天强调的,读者几乎不了解策略互动的重要,对信息不对称如何给市场经济带来的问题也知之甚少。毫无疑问,自1856年以来,我们经济学家已经取得了进步。 在现代经济学家看来,鲍恩讨论的问题中*没有说服力的大概就是国际贸易。他质疑自由贸易是美国的正确政策,主张通过征收关税来促进工业化。对英国等发达而言,自由贸易也许是好事,但美国的新兴工业需要保护,至少是暂时保护,才能发挥其潜力(第209页)。他担心如果没有保护主义,美国将过度依赖农业。鲍恩同样担心美国以过低的价格向定居者出售土地,以牺牲城市化为代价促进西部扩张(00页)。 我的同事本杰明·弗里德曼*近完成一部关于经济思想史方面的新书《宗教与的崛起》(Religion and the Rise of Capitalism)。据他所说,国际贸易是激发鲍恩编写课本的主要问题之一。当时,美国一本的经济学教科书是布朗大学教授、后来的校长弗朗西斯·韦兰德(Francis Wayland)撰写的《政治经济学要素》(The Elements of Political Economy)。该书于1837年首次出版,比鲍恩的书早了大约20年。与鲍恩相比,韦兰更追随亚当·斯密的脚步,对自由贸易的好处大为赞赏。而鲍恩的目的是提供另一种观点,更支持那些不愿与廉价进口产品竞争的新英格兰实业家的利益。 至此,让我以鲍恩书中*令我惊奇的一点来结束我对他的讨论:他没有对美国的奴隶制进行任何严肃的探讨。鲍恩的课本是在美国内战前几年写的,所以他肯定思这个问题。但他在书里只提及一些参考文献。不过,可以从这些参考文献中体会鲍恩的一些观点。一方面,按照现代标准,鲍恩可能是个种族主义者。例如,他一度提到“野蛮的种族”(41页),并毫不掩饰地指出非洲奴隶被广泛认为是“卑劣的”(17页)。另一方面,鲍恩认为奴隶制和种姓制度普遍阻碍了经济发展,因为它们阻止劳动力流向*有价值的地方。在讨论古希腊和古罗马时,他写道:“如果这两个没有实行奴隶制(其本身就是种姓制度),那么它们可能会更加富裕”(16页)。鲍恩之所以回避美国奴隶制的话题,也许恰恰因为这在当时政治色彩太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