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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音像痛苦/锐眼撷花文丛野莽|总主编:野莽
  • 正版
    • 作者: 野莽|总主编:野莽著 | 野莽|总主编:野莽编 | 野莽|总主编:野莽译 | 野莽|总主编:野莽绘
    • 出版社: 中国言实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20-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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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 野莽|总主编:野莽著| 野莽|总主编:野莽编| 野莽|总主编:野莽译| 野莽|总主编:野莽绘
    • 出版社:中国言实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20-01-01
    • 版次:1
    • 印次:1
    • 印刷时间:2020-01-01
    • ISBN:9787517132028
    • 版权提供:中国言实出版社
    • 作者:野莽|总主编:野莽
    • 著:野莽|总主编:野莽
    • 装帧:暂无
    • 印次:1
    • 定价:39.80
    • ISBN:9787517132028
    • 出版社:中国言实
    • 开本:暂无
    • 印刷时间:2020-01-01
    • 语种:暂无
    • 出版时间:2020-01-01
    • 页数:暂无
    • 外部编号:30756907
    • 版次:1
    • 成品尺寸:暂无

    恩仇
    浑河
    义子
    挥泪
    反骨
    血雨
    观柳
    红泥
    不能没有你
    突围
    教授与死去活来
    领掌者
    鱼祸
    怪球
    洗手间

    痛苦
    皇城奇遇
    好大一棵树
    臭嘴
    黑夜里的老拳击手
    后记 何锐

    福生喝着喝着,把手里的扎啤往桌上一蹾:“我他妈的得跟你把这事摆平了!”酒店里的人都看着他们,亚非伸手去按福生的手,发现他的手跟脸一样,都成了盘子里猪肘子的颜色。亚非转脸对收银台招了招手说:“买单。”收银台的小姐手里拿着一张单子叮儿叮儿地走来,被福生用手一推,身子差点儿碰翻了紧邻他们的那张饭桌。邻桌的一个女人尖叫着,喂到嘴边的凤爪从手里震落了,掉在她的白旗袍上,坐她对面的男人慌忙扑过来,用两根指头拈起凤爪,又抓起桌上的纸巾擦拭旗袍,可是看了看弄脏的位置又无从下手。
    “这个酒店糟糕极了!”女人夺过纸巾自己擦着,那位置比她的小腹还要靠下,染在上面的酱油看起来像是她的经期来了。
    “我要起诉这家酒店!”男人愤怒地喊道。
    “不行,”福生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一倍,“我他妈的非得跟你摆平了!”亚非对满脸通红的收银台小姐,还有大喊尖叫的男人和女人道着歉说:“对不起,我的这位朋友喝多了,我这就送他回家!”“谁是这家酒店的老板?”邻桌的女人低头看看自己,觉得这个样子太难堪了。
    “谁是?”坐她对面的男人四下张望着。
    收银台的小姐缓过神来,把手里的单子递给亚非,同时还礼貌地笑了一下:“没关系,正好是六十六元,六六顺!”“谁他妈的喝多了?谁他妈的六六顺?”福生瞪着眼珠子吼道,全身只有眼珠子不是猪肘子的颜色,红得像另一只盘子里的两颗樱桃,“谁他妈的要你送我回家?你把我送回家了,你们两个好上床是不是?”亚非一边飞快地付钱,一边再次对小姐道歉说:“真对不起,他是说我的女朋友……”小姐一如既往地笑道:“没关系,先生路上小心……”“谁他妈的是你的女朋友?”福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右手抓住了一只汤盆,瓷盆里的排骨汤流进了他的袖管,“你说桃子是你的女朋友还是我的女朋友?你说,你说啊?”“我们不在这里说了,我们回去说吧。”亚非把手伸到他的胳肢窝下面,架着他往外走了一步,“我们不说,我们让桃子自己说好不好?”酒店里的人有一会儿没有听到福生说话,以为他是无话可说了,正要回头喝自己的酒,这时却听得“啪”地一响,紧接着“啊”的一叫,再就看见亚非仰面朝天睡在地上,一些东西从他的头顶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开始是鲜红的,后来又掺杂了乳白的颜色。整个酒店都惊动了,坐得远的人也把椅子往后挪着,有的站起身子,扫了一眼旋转门内站得笔挺的保安。邻桌的女人终于想到了报警。
    “快打110哪!”她尖声提醒着酒店的人。
    坐她对面的男人雷厉风行地掏出了手机,另一只手像雄鹰的翅膀一样张开,用自己的身子保护着她。
    十分钟后,一辆救护车运走了亚非,另一辆警车带走了福生。
    当桃子赶到医院的时候,亚非的脸已经变了形状,脖子以下覆盖着一块白色的床单,里面的身子硬得像一条干鱼,头顶被汤盆打破的地方贴着纱布,流出的血和脑浆被护士清洗干净,这使他变形的脸黄得像一片秋风扫落的枯叶。亚非的父亲双手搂着亚非的母亲,亚非的母亲却伏在亚非的身上号啕大哭:“我的傻儿子呀,世上的好姑娘多得是,你为什么不把桃子让给他呀?”桃子知道亚非的母亲没有看见自己,她也大声地哭喊着:“伯母您好糊涂,爱是能够转让的吗?能够吗?”“姑娘你回去吧,”亚非的父亲拉着她的手说,“你在这里只会增加伯母的痛苦。亚非知道你来看他了,他让我告诉你,他说得到一个人的真爱是幸福的,因此他很幸福。听伯父的话,回去吧姑娘!”“我恨福生!恨他一辈子!处决他的时候我要亲耳听到那一声响!”桃子泪流满面,临走的时候咬着牙说。她不顾两位老人和护士的拦阻,冲到床单覆盖着的亚非身边,低下头去亲吻了那张苍白冰冷的嘴唇。
    桃子献给亚非的花圈是在花圈店里定做的,上面扎满的全是桃花,左边的挽带上她亲笔写着:永远爱你的桃。
    送别儿子以后的这段时间,亚非的母亲一直神情恍惚,从早到晚在满屋里寻找着,她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把早年用过的剪刀。她一手握着刀把,一手的指头在锋利的刀尖上划来划去,指头上流出血来也没有感觉。亚非的父亲发现剪刀的刀尖朝着她的胸口,他没有扑过去劈手夺下来,却低声地问她说:“只剩下两个人了,还想只剩下一个人吗?”“我不会的,”亚非的母亲缓慢地摇动着自己的头,灯光照着她已白了一半的头发,“我要去把他杀了!”亚非的父亲吃惊地看着这个病怏怏的女人,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坚决。他的劝导像在课堂上讲生命哲学。“杀了福生亚非也不能复活,你却会因此而失去自己的生命,那样不还是像我刚才说的,全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吗?更何况……我认为福生并不是故意的……”“我们都快六十的人了,不可能一个。”亚非的母亲这样回答他说。
    “还不如让福生做我们的儿子……”亚非的父亲嘴里小心地嘀咕着,眼睛不敢正视他的老伴儿。这主张果然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她像面对福生一样怒视着他。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是说,我是说,”亚非的父亲眼睛无处可藏,垂下去看着自己的脚,“我是说福生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父母离异了谁都没有要他,他的祖父只带了他两年也死了,以后他就一个人在外胡混,从小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没有母爱,没有任何女人的爱,他爱桃子,却发现桃子爱的是亚非,他感到自己太痛苦了,于是就把恨转移到了亚非的身上……”“你的意思是说,为了让这个坏孩子不痛苦,就该让我们的儿子去死?”亚非的母亲说到这个“死”字,牙齿缝里像在撕裂一张做挽联的白绫,“而且就算我们饶了他,国法也绝不会饶他!”亚非的父亲仍然低着头说:“我已经想好了,我去做他的辩护人,争取法院不判他的死刑,争取轻判让他可以早日出来,如果他愿意的话就让他做我们的儿子,这样他就从此有了父母,有了家庭,我们也把他当作亚非,希望他将来像亚非一样……”看着老伴儿仇恨的眼光渐渐变得无所适从,倒在床上小声抽泣的时候,他就趁机掰开她的手指,把剪刀成功地掌握在了自己手中,然后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爱可以感化人,治疗痛苦,我们和福生双方的痛苦。当福生代替亚非成了我们的儿子,我们就等于并没有失去亲人,也没有增加一个仇人,只有爱而没有仇恨的世界,不是我们一直都在向往的吗?”亚非的父亲像拍孩子睡觉一样拍着老伴儿,后来又说,“西方有很多已经废除了死刑,我想这都是有道理的。”一个又一个的白天和夜晚,两个不幸的老人都这样互相拥抱着,想象着没有了儿子以后的岁月。从老伴儿紧紧抓着他的双臂中,亚非的父亲感觉到她已经接受了他的意见,就像二十多年以前同意生下这个孩子一样。
    这天早上,老人坐车来到儿子出事的那家酒店,向酒店的经理说明自己是受害人的家属,然后问询当时的情形。经理有礼貌地回答他说:“对不起,出事当天我正好不在,不过据在场的收银员和保安反映,本案是因凶手和您儿子争夺情人引起,跟酒店的服务质量以及进餐环境没有关系,如果索赔的话只能是向凶手的家属。”“您误会了经理,我不是来索赔的,”亚非的父亲解释说,“我只是想知道我儿子的那个朋友当时是不是喝醉了酒,两人发生争吵时他失手打死了我的儿子?”经理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老人,在嘴角那里笑了一下:“您别在我们的酒上打主意了,凶手喝醉了酒那是因为他饮用过量,本店各种品牌的酒都经过检测,酒精度没有超标并且也无有害成分。对了,他们那天喝的只是扎啤,两人也都没有驾车。如果您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再向当时的收银员和保安调查,对不起,我能告诉您的就只有这些。”老人还想解释自己的确不是这个目的,经理已经转过身去快速走了。他摇了摇头,走到收银台前向当时在场的收银员打听,一位小姐笑盈盈地回答他说:“我就是,刚才我都听到了您跟我们经理的对话,事情就是我们经理说的那样,门也都调查过了,这桩案子除了发生地点是在我们酒店,一切都跟酒店没有关系。”“姑娘你听我说,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我是想知道打死我儿子的那个孩子,那天他是不是喝醉了酒,是不是一时失手,”他没像经理一样把福生说成凶手,他说的是那个孩子,“既然他们两人一起喝酒,那就明他们两人是好朋友……”“他们两人是不是好朋友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就算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由于争风吃醋反目成仇的事多得是,酒店只是为他们提供了爆发矛盾的场所,他们不在这里爆发同样会在场所爆发。”小姐口齿伶俐地说着,远远看见保安在旋转门边走来走去,就扬起手来对他招了一下,“据保安事后回忆,他们两人进来的时候看着就有些不对头,你可以再问保安。”保安听从收银台小姐的召唤,跑步过来对亚非的父亲敬了个礼:“先生您好,那天进门的时候我可以作,两人就像是要打架的样子,我本想拦住他们不许入内,但是酒店没有这方面的明文规定,当时我就担心酒店要吃亏了,果不其然,两人边喝边就干了起来!”保安脸上一派英明的表情。
    保安的话反过来又启发了小姐。“酒店可不是吃了亏吗?凶手一掌推得我差点倒了,他还打破了一只汤盆,那是在您儿子买单以后……”“我付你们这只打破的汤盆钱吧,我儿子活着时从来不欠任何人的钱。”亚非的父亲长长地叹口气说,不是因为替儿子赔偿汤盆叹气,是整个酒店没有一个人理解他。
    “您儿子都死了,我们还要您赔什么汤盆!”小姐看见他的手颤抖着伸进上衣兜里,这才有点儿相信他不是来索赔的,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我们都是受害者,自从发生那件事情以后,酒店的生意清淡多了。不过我们都接受实,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您老人家注意保重,一路走好!”保安听小姐说着送客的话,就双手搀扶着老人的胳膊,慢慢地往旋转门外走去。
    亚非的父亲不断地回头,还想在酒店的顾客中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但是如同小姐刚才对他发过的牢骚,酒店里的顾客确实不多,仅有的几位正用听不懂的外地口音谈着生意,从他们向他投来的好奇的眼光,可以看出一个也不是那天的目击者。老人在保安的搀扶下走出门外,找到来时下车的那路公交车站,依然坐那路车回到家里。
    “事情就像我说的那样,福生的确是喝醉了酒,失手打死我们的儿子。”他隐瞒了今天的一无所获,用肯定的语气对老伴儿说,“酒店的人都说他们是好朋友,怎么也不相信后来会发生人命。福生是个孤儿,没人做他的辩护律师,我不为他说话他就完了,现在福生已经从转到法院,明天我就到法院去要求看他。”老伴儿目光哀哀地望着丈夫,她已经决定了一切都听从他的。自从当初答应要下这个孩子,二十多年来她一直都是这样,无论自己怎样想不通,到总得是由他做主。这是一个无比固执的老头子,她不止一次听他学生这么评价他,尊敬中带着稍稍的遗憾。
    法院批准了他的要求,但是在安排他跟福生见面的那,为了防止被害人的家属刺杀罪犯,门卫对探视者的身体进行了严格的检查,还有他送去的补品和毛衣。毛衣是老伴儿夏天给儿子织的,秋天还没到来儿子就死了,他执意要把它送给福生,目的除了让这个可怜的孤儿度过寒秋,还有一个是不让老伴儿睹物伤情。亚非的父亲心想幸亏没让老伴儿也来,不然她会接受不了被人搜身,会把这种好心却被怀疑的委屈变成新的痛苦,唤起好不容易覆盖下去的仇恨,见到福生会真的发生意外。
    福生染红的长发剃得精光,本来的黑毛却从嘴唇四周长了出来。他警惕地望着亚非的父亲,闭着嘴唇等他问话,像刑讯室的问他一样,问他为什么要杀死亚非。
    “我知道你跟我的儿子是好朋友,那天是喝醉了酒失手打死我的儿子,”老人的句话就跟他的想象完全不同,“我想做你的辩护人,争取免你死刑,让你早日出来。你跟我的儿子是同年生的,你还有一段长长的道路要走,我不希望由于一次偶然的事件,一下断送两个年轻人的宝贵生命。”福生听到第三句时就愣住了,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情,还有这样的人。眼前这位老人脸上的肌肉是真实的,每说一句就要颤动很多下,这种颤动牵连到下面的嘴唇,使它说完一句之后还抖个不停。这明他很吃力,是从心里往外说的,福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这话好听得像是老师上课。他怀疑亚非的父亲是不是一位老师,过去他跟亚非认识,亚非只对他谈过桃子,却没有提起彼此的父亲和母亲,因为亚非知道他没有父母。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希望你出来以后能做我们的儿子,不,不要等到出来,现在就做我们的儿子,”老人发现自己说得不够准确,立刻就纠正了过来,“这样就等于我们的儿子没死,而我们有了儿子,你也有了父母,我们就像真正的一家人那样互相关爱,和和睦睦地生活下去。”老人把干涩的眼睛闭了一下,喉咙里悄悄咽了一点儿口水,睁开眼睛还想往下说时,却看见坐在对面的福生没有了,一个痛哭流涕的青年双膝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挪到他的面前。“爸爸,谢谢您原谅了我,救了我,等我出去以后,我要一辈子孝敬您,养活您,还有妈妈!我的亲爸爸亲妈妈呀!”福生的痛哭使老人泪如泉涌,这是他多少天来想象的情景,眼前的事实竟跟他的想象几乎一样,他伸手扶着这个杀死儿子的人,泣不成声地说:“孩子起来,你刚才又说错了一句话,我跟你妈妈都有工作,等你出来的那我们都可以拿退休金了,我们不是要你养活,我们只是要一个儿子,要一个儿子啊!”他没法扶动跪在地上的福生,福生反而抱住他的双脚,随着狼叫似的一声长嚎,眼泪和鼻涕把他的皮鞋打得透湿。这样直到探视的时间结束,一对紧紧搂在一起的父子方才分开。临别时老人记起一句要紧的话,他对福生说:“好好服刑吧孩子,一定争取早些出来,爸爸妈妈在等着你!”老人回家以后激动得一夜不眠,一遍一遍地向老伴儿叙述探视的经过,说到他跟福生哭成一团的时候,他忍不住抱着老伴儿又哭了起来。天快亮了,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人。“如果桃子能去探视一次福生,那么他的心灵就会受到更大的震动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亚非的妈妈摇着头说,提起桃子她又伤心起来。
    “我并不是希望她跟他好,只是希望她去探视他一次,因为他一直是爱着她的,”他慌忙向老伴儿解释,其实他明白自己心里何尝没有老伴儿理解的那个意思,但是他悲观地叹了口气,“那件事当然是不可能的!他自己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他选择了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去桃子的单位找到桃子,先代表老伴儿感谢她对儿子的一往情深,然后把话题慢慢转到福生,有点儿胆怯地对她谈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桃子的回答跟老伴儿猜想的一个字都不错,她吃惊地看着他的脸,担心因为受到刺激,老人的精神有些不正常了,“伯父,您怎么想到让我去做这件事呢?”“福生现在是我们的儿子了,”他想了想才决定如实地告诉她,“我跟你伯母都想要一个儿子,而他也愿意做我们的儿子,这孩子从小没有父母,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他是喝醉了酒失手伤害的亚非,我们以后就把他当亚非看待,希望他好好服刑早些出来……”桃子没有等他说完就惊叫一声:“天哪,世上还有这样荒唐的事!你们竟想出这么一个糊涂主意!过去有个成语叫作认贼为父,这下倒好,这下有人认凶手为儿子了!让杀死儿子的凶手做自己的儿子,你们对得起自己死去的儿子吗?你们还想要我……”“姑娘你听我说,我可不是那个意思,”老人觉得自己被老伴儿误解了一次,千不让深爱儿子的姑娘再误解了,“我请你去看望一次福生,是想进一步感化他,让他立功减刑……”“请原谅我伯父,”桃子冷笑着打断他的话说,“我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永远也没有您所希望的那么崇高,既然我爱亚非,杀死亚非的人就是我一生憎恨的仇敌,您记得我曾经对您和伯母发过誓,我要亲耳听到处决他的那一声响!实在对不起,让您老人家失望了!”桃子突然双手掩面,闪开老人快速地跑了开去。
    亚非的父亲看着桃子离去的背影,独自一人站立在秋风中,身子受凉似的抖了一下。他怀疑桃子的思想是不是比他正确,但他很快又坚定起来,他谅解了桃子的自私和狭隘,自己却应该坚持既定的方针,把跟福生刚刚确立的父子关系进行到底。
    开庭的日子即将来临,老人提前三天就做好了辩护的准备,在课堂上讲了半辈子哲学,他相信自己的口才够用,不至于临场慌了阵脚。他像备课一样写了大半本提纲,又把重点语言打成腹稿,到时按照这个进行发挥。他还让老伴儿那天一定坐在听众席上,中途休庭的时候跟他碰一个头,告诉他哪些地方辩护得好,哪些地方还要加强。
    那终于到了,他老早就来到审判大厅,在书记员那里签字报到。审判台上的人还没入座,听众席上却坐了不少,老人经过老伴儿座位的时候,坐在老伴儿右侧的一个穿白旗袍的女人看了他一眼,对她身边的一个男人说:“这老头儿是被告的辩护,刚才我看见他在书记员那里签字,他一定想把被告的故意杀人说成是酒醉失手,不信等会儿我们听着!”亚非的父亲愣了一下,担心这话被老伴儿听到,看看周围的听众小声问她:“是不是换到后面去坐?那里离洗手间近……”穿白旗袍的女人根本不想理解他的一番苦心,抢在他们离开之前又对她身边的男人说:“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天我亲眼看见凶手是成心作案,他先把收银台的小姐推了一掌,我这旗袍就是小姐倒过来时给弄脏的!”“也许是凶手的一个亲属,”她身边的男人说,“刚才他签字时我也注意到了,我发现他的右手好像在抖。的确有的被告家属不信任律师,父母就亲自做儿子的辩护。”亚非的父亲看见老伴儿脸色发白,接着看了他一眼说:“带我到后面去坐吧,现在我就想上洗手间。”开庭之后老人才看见福生,他被人带进一个囚车似的被告席上,本来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坐在辩护席上的自己,可他低着头哪里也不去看。老人两眼一转不转地看着他,认为他这是在低头认罪,心里就免不了一阵激动,感到这些日子的苦心到底没有白费。他的眼睛模糊起来,眼前的福生变得斯文秀气,英姿勃发,跟他的亚非一个模样,他对他说跟我回家去吧,他就听话地跟他走了。
    老人的辩护成功,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整个过程就像做了一个美梦。中途休庭的时候他撑起身子,正要去听众席上听听老伴儿的意见,公诉人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说:“敬佩您呀老先生,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庭辩!”“,”审判长说,“至少在我的办案是的。”福生被判处七年零三个月有期徒刑,老人觉得这个数字是公正的。他马上计算出了福生回家时的年龄,并且开始安排以后的日子。
    “三十一岁,他的一生可以从头再来,”他的眼睛望着老伴儿,眼前出现了未来的光景,“找个正当的事做,再找个合适的妻子……那时我们都已经退休三四年了,正好把房子装修一下,住在一起好好地过……”七年零三个月的时光无比漫长,刑满释放的那,老人的头发全都白了。他担心福生猛地一下会认不出他来,昨晚扶着老伴儿去美发店里,一人染了一头黑发,回家时路过一家花店,老伴儿还花钱买了三枝百合。又是一夜不眠,两人清早起来就忙着收拾屋子,商量把儿子住过的那间小房分给福生,房里所有的摆设都原样不动。
    见面的时刻惊心动魄,福生很远就认出了老人,老人却差点儿没有认出福生。铁门打开,一个中年模样的人光头上面顶着一块牌子走了出来,老人使劲儿睁了一下眼睛,看见牌子上有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细认写的是“父母”,浑浊的老泪就一滚而出。福生的眼泪比老人更加汹涌,他把老人抱在怀里,用变音的嗓子喊着爸爸。
    跟老人七年多来的设想一样,三人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家,这个家里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儿子,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七年前,好像七年前撕破的一张全家合影又粘了起来。吃罢顿晚餐,老人让福生坐在他们对面,对他讲着这七年多家里发生的事情,因为这些事都跟他有关,而对亚非活着时的往事绝口不提。福生望着他们默不作声,只是不断地起身为二老倒茶。这天夜里三个人都睡得很晚,第二天福生却天不亮就起来,开门声惊动了两个老人,亚非的父亲穿着衣服追了出来:“孩子你干什么?”“我睡不着爸爸,我得出去找个事做,”福生压低声音,害怕吵醒了他的妈妈,“我在里面学会了做饭做菜,还练就了一手烹鱼的绝活儿,我想去试试酒店要不要人。”老人一听酒店就想起倒在地上的儿子,心里立刻被针扎了一下,但他停了停说:“休息孩子,在家我们好好聊聊,要不就看看书,明天再去找工作吧,不要去得太早,也不要去你们出事的那个酒店!”他强行把福生留在家里,这是他们的天伦之乐,福生为二老表演了烹鱼的技术,以此明他有希望找到活儿干。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福生记住老人的嘱咐,明早天亮以后再去求职,记住七年前的那个酒店不要进去。他坐车来到一条行人多的街道,在那里一连进了几家经营餐饮的门面,然而别说是大酒店,小饭馆的老板看见他的样子都不动心,任他怎样低三下四,试也不要他试一下。幸亏福生思想上早有准备,知道事情不会一帆风顺,向老板们道过了别,接着再去找下一家。
    以后的日子基本上就是这样,他早出晚归地出门求职,中午在外面草草吃顿快餐,坐车和吃饭的钱是老人给的,这一点让他想起来就更加不安。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只能早日找到事做,挣钱报答两位世上难得的恩人。老人越是安慰他不要急于求成,怕他一急之下又出意外,说一时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就靠两人的退休金也能生活,但他越是急得要命。后来他放弃了给酒店烹鱼的打算,把视野扩大到整个社区,只要是能挣钱的事他都愿做,他想到过蹬三轮车载客,卖烤白薯、烤玉米,修鞋钉掌,给自行车补胎打气,清洗抽油烟机。他忽然想到了卖报,虽然干这个的多数是妇女和老头儿,但他年富力强腿脚又快,干起来更应该得心应手。
    合的是不需任何工具,只要很少的一点儿本钱,清早从批发点领取报纸,坐地铁和公共汽车到站口叫卖,晚上就可以根据卖出的份额获取收入。福生明白了这项工作的原理和过程,决定马上开始行动,当天下午打听好了去批发点的路线,次日不到天亮就直奔那里。一切都还算顺利,到了中午和下午,再去批些晚报和报纸,由于他走动得勤快见人就喊,又会用重要的新闻吸引行人,福生天就挣了十二块钱,晚上回家把这喜讯告诉两位老人,老人为儿子的成功流下了热泪。
    福生想再接再厉,过些日子再去试试时尚杂志或书,方式由流动变成固定,向工商部门交点儿管理费,在社区门口摆一个小书报摊。这样想着他兴奋起来,中午去快餐店吃盒饭时,顺便买了一瓶二两装的小二锅头。他已经七年多没沾一滴酒了,从里面出来也没有喝,两位老人对他什么都好,不许他喝酒。福生其实并没酒量,过去只是喝些啤酒,遇上高兴或者痛苦的事,就去随便找个店子灌上一瓶。这天快餐店里的啤酒都卖完了,只剩下白酒和红葡萄酒,福生选择了这种的。
    他没想到这辈子还会遇上桃子,这么大的一座城市,这么多的人。他手里的报纸还没卖完,喝完酒接着再卖,他的嗓子净出尖音,连他自己都听出来了,他觉得身子有些不听使唤,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这时地铁站里涌来一大群到站的乘客,卖报的妇女和老头儿蜂拥而上,福生也想上去却被人挤到一边,他看见车厢里走出一位漂亮的女士,像金鱼一样摆动着裙子,穿过人缝走到他的面前,从他怀里随手拿起一张报纸,塞给他一枚黄色的钢镚儿。就在这一瞬间,他认出了她是桃子。
    “桃……”福生刚喊出一个字就闭了嘴,他是毫无准备喊出来的,要有准备打死也不会喊。他看见桃子惊讶地看他一眼,他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
    桃子好一阵子才认出他来,他的模样有了大的变化,头是光的,脸上又黑又皱,看上去肯定不止三十一岁,而当年他是一个蓄小胡子的长发青年。桃子认出他后呼吸骤然加快,瞳孔里放出两道刺骨的寒光,福生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窖,冷得他的身子抽搐了一下。
    “你怎么还能活在这个世上!”桃子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把手里的报纸用力打在他的脸上,然后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重新走到他的面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七年前你杀死了亚非,亚非的父亲却为你辩护,为你减刑,让你死不了,让你活下来,还让你做他们的儿子,你就从来不觉得痛苦,不觉得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不觉得两位老人是要替自己的儿子惩罚你吗?”一大群人包围住了他们,看看桃子,看看福生,脸上的表情先是好奇,接着便成了鄙视和愤怒。人们继续往这里涌着,后来的人没有听到桃子的咒骂,睁大眼睛期待着她,桃子突然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指着福生大声喊道:“你们看哪,就是这个凶手,这个杀人犯,他竟然成了被害人父母的儿子!他又在喝酒了,你们闻闻他身上的酒气!”福生被一片骂声笼罩在中间,他的脑子又昏又涨,身上燥热难当,出气一声比一声急促有力。听着桃子骂他喝酒,他才想起自己刚才又喝了酒,喝酒的感觉真是不错,酒把心里已经死去的东西又点燃了,重新发出呼呼的响声。他伸出双手想抓住桃子,任凭怀里的报纸掉在脚下,更多的手却狠狠地将他推开,推倒在一个靠着墙柱的垃圾桶边。
    他在地铁的垃圾桶边像狗一样躺着,感到整个城市都压在他的身上,无数的车子和人在他头顶奔走跺脚,心里不知道有多么痛苦。他觉得桃子说得很对,两个老人把他折磨得够呛,这样下去早晚也是一死,还不如把他们也给杀了,然后自己亡命天涯。福生从地上爬起身子,摇摇晃晃走出地铁,他还记得回家的路线,乘上了一辆正好停在站台的无轨电车。
    家里的灯光是亮着的,所有的屋子全都亮着,亚非过去住的那间小屋,也是如今他住的那间,灯光是一种温柔橘黄的色调。福生不明白老人在他没回家时,为什么要点亮他房间的灯,他摇晃着走进家门,发现两个老人都坐在他的小屋子里,小屋的桌上放着一只蛋糕,周围插满了五彩的蜡烛。
    “孩子你回来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两个老人几乎同时说着,脸上的笑容像灯光一样。
    福生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的酒全都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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