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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音像我可以再等等走走停停啊
  • 正版
    • 作者: 走走停停啊著 | 走走停停啊编 | 走走停停啊译 | 走走停停啊绘
    • 出版社: 江苏文艺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22-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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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 走走停停啊著| 走走停停啊编| 走走停停啊译| 走走停停啊绘
    •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22-04-01
    • 版次:1
    • 印次:1
    • 印刷时间:2022-04-01
    • 字数:218000
    • 页数:288
    • 开本:32开
    • ISBN:9787559463821
    • 版权提供:江苏文艺出版社
    • 作者:走走停停啊
    • 著:走走停停啊
    • 装帧:平装
    • 印次:1
    • 定价:42.80
    • ISBN:9787559463821
    • 出版社:江苏文艺
    • 开本:32开
    • 印刷时间:2022-04-01
    • 语种:暂无
    • 出版时间:2022-04-01
    • 页数:288
    • 外部编号:31896208
    • 版次:1
    • 成品尺寸:暂无

    目录

    一 巧克力
    二 尾巴
    三 事故
    四 学长
    五 心伤
    六 听说
    七 约见
    八 程为
    九 相亲
    十 礼物
    十一 厨艺
    十二 期
    十三 憧憬
    十四 有意
    十五 接我
    十六
    十七 再问
    十八 记忆
    十九 解释
    二十 鲲鹏
    二十一 相见
    二十二 烫伤
    二十三 输赢
    二十四 牵挂
    二十五 春节
    二十六 说服
    二十七 风景
    二十八 解法
    二十九 海面
    三十 坚定
    三十一 相处
    三十二 坦诚
    三十三 从容
    三十四 周折
    三十五 方式
    三十六 相携
    三十七 终章
    番外一 从此以后
    番外二 春风不解风情 吹动少年的心
    番外三 时光的河入海流

    走走停停啊温柔故事的讲述者,故事里的人和事像文字一样甜美有爱,愿所有温婉动人都融进美好故事里。
    豆瓣阅读签约作者,著有长篇小说《春藤树》、《在他之前在你之后》、《苍苍》等热门作品。
    微博:走走停停啊的故事

    一 巧克力宋媛从图书馆出来,边下台阶边接电话:“喂!什么事?”“我给你发的照片你看了没?怎么样?美不美?”电话那头的蒋鲲鹏语声激动,急等着回答似的。
    “没看!”宋媛脱口回应他,背上的书包没背好,她顺便扭了扭。
    “怎么的?不好看吗?”鲲鹏竟有点反思,“这身材多好啊,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好在宋媛今天真题做得不错,语气和缓又理智:“鲲哥,我跟你说,你那些大胸和长腿不要再分享给我了,你忘了我是个女的,我也有,我看这些干嘛?”鲲哥真的顿错了一秒,进而冒出疑惑的声音:“瞎说!你哪有?!”“你滚!”宋媛黑着脸,毫不迟疑地挂断了蒋鲲鹏的跨国长途。十二月的冷风里,寒风似剑,她吸了吸鼻子,快走几步,冻死了。
    她们这学校是前两年建成的新校区,地处中原,如果大学只论大的话,那宋媛这学校是周边几个省里的。大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宋媛一大早从食堂吃饱了走到图书馆去上自习,刚放下书包,她就饿了……宋媛是史学的,高考那年为什么要填历史专业,她此时再去驻足回望,已经不太记得了。现在她想,史也挺好的,不像别的专业,抬头一看,道路千万条、条条通罗马。她们这专业没啥别的选择,只有心无旁骛地考研。
    她参加完,寒回家时,坐在暖气边和蒋鲲鹏聊视频,鲲鹏在澳洲,阳光明媚,穿着短袖拖拉板;宋媛这边还有两天就到除夕,外面正阴霾沉沉,乌天黑地。
    “诶,我妈出去了,”视频里传来关门声,鲲鹏一下放开了灵魂,“宋媛,我跟你说,那天我给你发的那妹子,给我打电话了哦!”他说着得意地在镜头里挑了挑眉。
    “哦,你妈不是陪你过年么?你不消停两天?”她善意地提醒他。
    “不要紧,我妈忙着shopping,没空管我,我只要晚上回家就行了,白天随便。”“哦,那什么,多加小心哦,看那妹子浑身闪着光,多半伴侣比你多,带好该带的……”“瞧你那操碎心的样儿,”鲲鹏不屑,还想说什么,先看到宋媛镜头里,她妈妈推门走进来,他马上坐直了,堆出明媚的笑脸,扯着嗓门,“阿姨,新年快乐呀!”宋妈妈手里端着盘刚扒了皮的柚子,冰凉倒牙,拿进来放在宋媛房间的暖气片上烘一烘,听到鲲鹏喜庆的声音,也很高兴,凑过头来对着手机道:“是鲲鲲啊,让阿姨看看,哟!在那边晒黑了都。”宋媛自觉地把镜头对准了她妈,这鲲哥从小八面玲珑会讨人喜欢,长大了嘴更甜,“阿姨,我这是小麦色,流行,哈哈。阿姨你怎么一年比一年年轻了?跟宋媛简直姐妹俩儿!”“哈哈哈,真的啊?”宋妈妈抵抗力差,被鲲鹏一夸,立刻笑成一朵花,点头赞同道,“是啊,我比媛媛白一点,不过她今年考研,没怎么出门,也白回来了。”说着得意地瞟了眼宋媛,看她正一脸老成持重,妈妈向手机摆手道,“哎呀,你们聊你们聊,阿姨烧饭去了。”那头鲲鹏热情起来没完没了:“阿姨……”“你阿姨走了,放过你阿姨吧!她经不得夸。”宋媛声音沉沉。
    “你看,你妈比你活泼多了,你被个破折磨的!哎,我说,你要是没考上,我跟我妈说一声,把你弄回去教书怎么样?我说真的。”鲲鹏一副小菜一碟的语气。当然了,他有一组好爹妈,他是干部子弟嘛。
    宋媛摇摇头:“大过年的,你能不能说点儿好话,我怎么就考不上了,我考得上。而且,我不爱教书,别麻烦阿姨了。”“切!不识好人心。”宋媛挂了电话,趴在窗台上看了看,嗯,外面开始下雪了,雪花很小,似乎带着小冰晶,北风刮过,打在她面前的玻璃上,沙沙作响。
    春节!春节好啊,热闹,好吃的多,好玩的多……还能收到一条程为的祝福信息,他每年都发的,今年也会吧!宋媛手指在窗玻璃上滑过,冰凉。
    两天后的除夕夜,她和爸妈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宣传片里正热火朝天地包饺子,宋媛家年夜饭不吃饺子,他们家其实是浙江人,却定居在这中原小城里,全是因为她爸爸的工作。这是个中字头旗下的能源矿产小城,宋爸爸是技术工人,所属的是这整个工艺链的前端一线单位,也就是普通的单位。不像蒋鲲鹏家,蒋爸爸是供应科的一把手,蒋妈妈在教育处工作。
    小时候他们上同一个子弟幼儿园,接着又上同一个子弟小学、子弟中学,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宋媛还是从上了高中以后,才忽然开悟,她和鲲鹏原来隶属两个不同的阶级……然而真是可恨,像她这样出身伟光正的普通工人家庭子女,本应该在学习的舞台上远远超过蒋鲲鹏这样的纨绔子弟,可惜,从小学三年级之后,她的就没过鲲哥。那时候他们两人总是亚之争,后来六年级时,程为来了,她和鲲哥的战争就结束了,因为她连亚军也排不上了,程为永远遥遥。一直到初中,他俩也没能追上他。
    那时她和蒋鲲鹏都觉得程为很倨傲,他俩统一战线孤立这个转校生,结果程为名的光环太强大了,他们常常被迫和他分在一组,比如数学强化小组、航模小组、化学实验小组等。但凡他们三人分在一起,老师总是指定程为作发言人,这让剩下的两个人内心受伤,怎么他俩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直到有,大概是初二的时候,他们这能源系统里搞了一次声势浩大的“我是祖国小油娃”的作文竞赛,宋媛一举拿到了一等奖,当然全国各地都算上,并列的有好多名。可单看他们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油城里,宋媛就是独苗一根。她十几年的人生里次经历了一回特别的荣耀,得到了教育处重要领导的接见和亲自授奖。狠狠地了程为一回,因为他只得到了鼓励奖。
    当然也有遗憾,那天给宋媛颁奖的教育处重要领导,就是蒋鲲鹏的妈妈。导致时至今日,她除了鲲妈,再没见过任何搞教育的领导。虽然她后来在家里常常听到她妈妈背后说鲲鲲妈既官僚又势力,看不起人。她那时倒没发现,还觉得鲲妈很热情啊,她领了奖下台时还牵着她手,看起来像她家亲戚,临走时还笑着叫她常来家里找鲲鲲玩,多和蔼呀!
    那天蒋鲲鹏作为学生代表陪他们去领奖,回去的路上,三人同坐学校派的专车。本着让敌人难受我就开心的原则,宋媛带着胜利者特有的骄傲和矜持,看着鲲鹏拿她的大红挖苦旁边没领到奖品的程为。可惜鲲哥太没技巧,语气里满是小人得志穷人乍富的腔调,在一脸平静、沉默不语的程为面前,显得特别不高级。
    车子开进学校大门的时候,宋媛看着蒋鲲鹏还在口沫横飞,程为只抬头淡淡同她对视了一眼,她在心里隐隐觉得,她俩败了。
    那以后,她好像渐渐和程为和解了,特别是在得知程为的爸爸和她自己的爸爸是同事之后,她甚至有一点觉得,也许她和程为才应该变成好朋友,鲲鹏属于另一国。
    但鲲鹏显然不这么觉得,学校组织春游的时候,他作为班长负责分小队,照例把无心当班干部的宋媛分在自己一组。那天放学,他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子弟中学的特色,大家都住一个家属院,没人接没人送,孩子们自己回家。宋媛和程为从数学强化班上完课回来时,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鲲鹏赶着去学校广播站播音,她自己收拾了书包准备要走,也没想到程为会走过来等她。她和鲲鹏以前说好不理他的,他一走过来,好像冰释前嫌了。
    那天他们同路回家,因为上强化班放学晚了,路上没什么人,夕阳西下四处染着半透明的微光。快走到家属院门口时,程为忽然说:“我们组还缺一个人,你要不要和我一组?”嗯?宋媛呆了呆,是说去春游么?刚刚不是还在讨论数列么?这名的脑子真可怕!她大概没来得及多考虑,转头应答说:“好啊,可以。”接着就看见他笑了,露出右边一点点的虎牙,还挺好看……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找鲲鹏换小组,鲲鹏反插着眼睛不乐意:“不行,都定了,改什么改,谁也不许改!”她自己拿着笔,伸去名单,威胁鲲鹏说:“你给不给我?再捂着,我戳你手了!”“你戳死我吧。”“你不给我,我就去杨老师那儿改,反正我都能改过来,你捂着吧。”宋媛对付蒋鲲鹏有的是办法,她是班主任喜欢的学生,改个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鲲鹏看着她,仍旧捂着名单不动。宋媛这时候异常有智慧,俯身趴在他课桌上,动之以情:“我买巧克力给你,别让我费事。”僵持了一秒钟,她正要变色,听见鲲鹏妥协道:“两块。”她就知道能成,抿唇一笑:“成交。”所以她这些年来,次春游时没吃到蒋鲲鹏妈妈做的鹿角菜,但和程为一组也有很多有趣的事,起码解放了审美疲劳是很有收获的。他们返程时,宋媛走在队伍后面,忽然觉得有人在动她背包,她迟钝地回头来,正看见程为往她书包里塞了什么东西,这时前面有人叫他,他答应了一声就往前跑了。
    她自己边走边拉开拉链看了看,两块巧克力!
    二尾巴除夕夜,宋媛窝在沙发转角里陪爸妈看电视,她当然也觉得主持人煽情煽得有点刻意,抬头瞄了两眼,还是觉得尴尬,但搁不住她爸妈都爱看。她从前,自我意识刚刚崛起那会儿,在家里长篇大论发表自己的观点,点评老宋爱看综艺节目的烂俗、嘲笑刘女士泡在肥皂剧里的低智。
    但这几年,随着她上大学离家的时候越来越多,她渐渐平和了。大人的世界并不像小孩想那样,长大以后要再想开心一刻是很难的,如果看个电视就能开怀一笑,多好呀,看吧,她陪着他们一起看!
    她手里的手机屏幕一闪一闪,不断有发来,她已经懒得理了,鲲鹏同学从小就是个眼皮子浅的家伙,怀里揣不住二两秘密。他在参加澳洲版的新年派对,实时发送着他的猎艳成果,生怕宋媛不知道他的丰功伟绩……宋媛这些年一直被迫分享他精彩的私生活,他说:“咋的,别人我还不稀罕给她看呢!你要珍惜。”好吧,她想她这平淡无奇的大学生活,添上他这一道绚烂的色彩也没啥,谁让她们是从前穿过一条裤子的发小呢!
    说起这“一条裤子”,宋媛其实早就不记得了,都赖鲲哥的记忆力好,总提起,在他的不断强化下,她如今记得很清。早一次,蒋鲲鹏说起这“一条裤子”的故事,还是他们初三的时候,好像快要中考了,他们三人有天趴在学校教学楼前的石桌上研究一道数学大题。
    差不多同时解出来,只是方法各不相同,宋媛连用了三条辅线,她伸长脖子看了下他们俩人的,都只用了两条。她抬头眺望了眼边夕阳,在心里一声叹息,智商真是硬伤,同阶级的鸿沟一样难以逾越。
    “还是我这个解法好,简单明了,宋媛,你说是不是?”鲲鹏说着,一脸骄矜地瞟了程为一眼。
    宋媛举着笔,认真想了一会儿,评价说:“我觉得程为这个好,不用看镜像图,更简单。”“你怎么向着他呢,你看看我的,我这个多简单。”鲲哥明显不服,看着程为眼里浮出的一点笑意,他更生气了,朝着宋媛嚷道,“咱俩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怎么这么不客观,专偏向外人!”好好的说题,怎么说到裤子去了!
    “谁跟你穿一条裤子?没有的事儿,别瞎说。”宋媛马上反驳,转头时正看到程为惊讶的眼神盯在她脸上。
    “怎么没有,我还有照片呢,咱俩大班的时候,我穿着你的红裤子回家,我妈给咱俩拍的,你咋这么健忘!”鲲哥一激动,那嗓门,当场把宋媛震住了……她回想了好一会儿,“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笔拍在草稿纸上,替鲲鹏皱眉道:“你怎么还好意思说,那不是因为你尿裤子了没带裤子么?”鲲鹏果然从小就灵魂坦荡,比一般人坚强,他看着对面程为已经撑不住笑了,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那怎么了,那不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自那以后,鲲哥就跟红裤子结了缘,常提,把宋媛搞得烦不胜烦。大概拜这条红裤子所赐,那年春末夏初,宋媛终于来例了。没人懂她多么激动和欣慰,要知道那时候,中学的生理卫生课都上过了,班里大部分女生都用上了卫生巾,宋媛还不知道卫生巾为何物。那感觉,就像是公布了平均工资指导线,而你暗自知道自己的收入远低于那个数字,明显地拖了全国人民的后腿……然而宋媛到底还是叶公好龙,真的来例却并不是什么开心事儿。她有一次,周一要完成“国旗下的讲话”,所以应年级主任的要求,穿着白衬衫和蓝裙子,结果下午放学时大姨妈不期而至,她自己倒是挺淡定的,觉得这会儿站起来就走着实有点不雅,不如坐着把作业写完,等同学都走光了再走,到那时刚好神不知鬼不觉。
    她一边坐着写模拟卷,一边看看窗外天色,心里遗憾,这要是冬天就好了,拖一拖,拖到天黑,谁也看不见谁,多好,可惜了,现在天黑得晚。
    随着同学渐渐走光,宋媛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抓住时机回家吧,尝试着站起来,嗯,还好,天量少,没有太狼狈。她不放心地自己转头想看看,裙子后面如何了?正用力扭着头,没看见教室门口蒋鲲鹏夹着篮球一阵风地跑进来。
    看到她,凑过来问:“干嘛呢?尾巴掉出来了?”他说着还跟着看了看。
    把宋媛吓一跳,她赶紧把他推到一臂之外,“你才尾巴掉出来了呢!”说着,若无其事地背起书包走人,同后面进来的程为打了个照面,擦肩而过。她边走边在心里安慰自己,还好今天穿蓝裙子,弄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太出来吧,不要紧不要紧。
    她还没走到楼梯口,被后面赶上来的鲲鹏叫住了,他递了件他自己的白衬衫给她,同时毫不吝啬地嘲讽她:“你就这样走了,陈欣欣还知道借件衣服挡挡呢,你都不用?”为什么好事到他嘴里都这么难听,宋媛理直气壮地接过来,抖了抖绑在腰上,转头说:“你还挺有经验……”一说完马上想起另一件她更感兴趣的事儿,凑过去问他:“听说陈欣欣给你写情书了?真的么?”把鲲哥问得,嗤鼻一笑:“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收到的情书可多了呢!”“我看看,陈欣欣可是新任班花诶,我看看情书写得好不好。”“不给,人家写给我的,你看啥?”“小气,我看完还你,又不要。”宋媛就是一腔好奇,她不知道为什么,总离他们这些故事有点远。
    “不给。”鲲鹏断然拒绝,一边还落井下石:“你知道为啥你班花老落选么?就是因为你有点瞎,眼神儿不好。”“我还入选过呢?啥时候啊?”宋媛的关注点和鲲鹏不在一个世界里,她听着怪高兴。
    鲲鹏一脸鄙夷,还要说什么,被后面横插过来的一只手打断了,“没挡住,用这个吧。”程为手上拿着件宽大的校服外套,递到宋媛面前。
    啊!还没挡住,宋媛机械地接过来,想回头看看,有这么严重么?又怕欲盖弥彰,还是算了。麻利地解了鲲哥的白衬衫,换上校服。
    鲲鹏接过宋媛随手还回来的衬衫,还偏头去看,嘴里嘟囔着:“不能啊,怎么没挡住。”被宋媛一道犀利的目光制止住,她警告他们:“行了,谁也不许再提。”同时威严地扫过旁边的程为,把他们两个同时震慑住。
    于是他们三人沉默着走出去一段路,宋媛心怀鬼胎地想快点儿岔开话题,接着问鲲鹏:“陈欣欣给你写了多少字,让我瞄一眼。”“不给。”鲲鹏少有的气节。
    “你想看情书?”程为忽然接上话题。
    他这疑问句问得,好像在说:你想窥探别人隐私么?宋媛有点不好意思,干笑着替自己解释:“呵呵,我就是好奇,情书都写点什么?”不想,下一秒,程为云淡风轻地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来,递给宋媛说:“这个算是吧,我早上刚收到的,给你看。”唔!宋媛接在手里,愣了愣,接着兴奋地真的捧起来看,看到落款时,简直惊讶得合不拢嘴。她迅速思考了一秒钟,伸手把程为拉到一边,在他耳边悄声问他:“这个,我能不能给他看一眼,你介意么?”她说着拿眼神瞄了瞄蒋鲲鹏。
    那边的鲲鹏正警觉地盯着他俩在密谋什么。程为无所谓地点点头:“可以啊。”宋媛得到了许可,着意捂住情书的内容,只把落款留给鲲鹏看一眼,呃,落款是:陈欣欣。
    “哎,等会儿,我再看一下。”鲲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抻长了脖子追过去。
    “没错啦,你没看错。”宋媛把信纸折了折,还给程为,一边对鲲鹏道,“这你懂了么?不只你一个人收到哦!”虽是这么说,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儿震撼,这怎么还带广种薄收的呢……她想着这些事时,被电视机里的新年倒计时打断了思路,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果然,一条传进来,程为说:“宋媛,新年快乐,阖家幸福。”她看着这几个字,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万事落定的感觉。他每年春节都会发一条这样的祝福信息给她,虽然都很短,但年年都不太一样,明他每年都是重新编辑过的,宋媛在心里暗自这样想。
    所以她也照例回复他一条这样的信息,大意差不多,总是比他多几个字,像新年包红包,礼尚往来,后包的人,总要多包几块钱。
    她点了发送键,看着他发来的“阖家幸福”发了一会儿呆,时光匆匆,过去好几年了,他家发生变化了么?她家还是没变,她们一家三口,一切如常。老宋难得熬夜,喝了一晚上浓茶,这会儿正跑厕所,刘女士挨着暖气片坐着,正在抱怨今年的春晚不好看,小品不好笑,唱歌也不好听……三事故宋媛向来没什么豪情万丈的进取心,考的还是本校本专业,跟的导师也是原本熟悉的,所以没什么悬念,她顺利地过渡到新的学习阶段。
    她有时往返在宿舍和历史学院的教学楼之间,在心里安慰自己说,本来我们校的史学就不错的,没必要舍近求远。这话她也拿来和蒋鲲鹏说过,鲲哥见过大世面,怒其不争,说你不能考个牛逼点儿的学校么,去一去人才济济的大都市啊,怎么这么没有雄心壮志!
    宋媛不意与他多言,她渐渐发觉和他的人生观不同,她不知从何时开始,觉得其实没必要做好每一件事,能认真做好一两件事,就很好了,就能觉得很幸福。鲲哥迅地来信息反驳她:你这燕雀、夏虫、大井蛙……她愉快地扫了一眼,没再理他。
    想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人可多了,江山太小,有点不够用,她就不去凑热闹了。ZZU挺好的,质朴无华又务实,自习教室也够多,还有暖气。就是冬天太冷,风有点儿大,从图书馆回松园宿舍的路上,宋媛常常冻得里外冰凉;亭云路上偶尔冬日暖阳,这点日光仿也知道自己成不了气候,略照照就退了,同她一样没有搏杀四方的进取心。
    她有时候也在泊月路的柳树下坐坐,看络绎不绝的学弟学妹们打闹着走过,穿着同款卫衣的小情侣伉俪情深,女孩儿把手插在男生的大衣口袋里。
    她想,这儿的冬天可真长,不像她们老家,江浙一带冬天不漫长,春风就在一夕之间。当然,听说比江浙再南方一点,南沿海一带有更温暖的冬天。嗯,只是听说,她在心里强调。
    她高二那年暑,收到过一件特别的礼物,是两个新鲜的椰青,从东南沿海发来。宋媛从小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但喜欢喝椰汁,每次她和蒋鲲鹏闹掰,他都买椰汁给她示好,后来那家乡土气质浓郁的椰汁品牌出了大盒装,鲲哥就很夸张地抱一大盒来赔罪。宋媛物质世界没有精神世界丰富,容易被腐蚀,收了礼物就清风拂过,还是好兄弟。
    后来,程为说:“这个不好喝,这里面兑了白砂糖,新鲜的椰子才好喝,在椰子壳上敲个洞,插根吸管进去,我们老家有很多,等我什么时候回去,给你寄来。”她就很向往,向往程为的老家,满大街都是椰子树,随便摘,插个吸管就能喝,像童话里的糖果屋……当然,她当时收到这礼物时并不特别开心,那时程为刚刚办完转学手续,宋媛知道,他家搬走了,从他们这小油城里迁回原籍去,她隐隐觉得,他是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收到他寄来的椰青,有种江湖相忘的味道。
    后来,高三一开学,程为本来站在金字塔尖上,忽然一转学,好多同学都问他去哪儿了?那阵子,正盛行高考移民,宋媛他们这中原大省是全国出了名的高考难,于是有办法的家都在二前后给孩子换个省参加高考,好赢在起跑线上。所以很多阴谋论者都说程为也高考移民去了。
    其实她知道,他家是因为出了大事,并不是为了高考。那年暑,有宋媛正在厨房里被刘女士逼着学炒菜,她妈说:“女孩子家家,怎么能连个番茄炒蛋都不会做呢?将来是要饿死的。”宋媛举着锅铲,但心里不服,这是什么逻辑,女孩就得会做番茄炒蛋,男孩就不用了,男孩跟着番茄一起光合作用么?!
    晚饭后,她爸爸回来了,满脸的阴云密布,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她本来虚掩着房门,在床上趴着,偷偷地看杜拉斯的《情人》,不能让刘女士发现,虽然她妈也不知道这里面讲的是什么,但光凭这书名就足够引爆她的神经,所以宋媛看得很隐蔽,小心翼翼。
    断断续续听到外面她爸爸在说:“老程真是倒霉啊,是帮人替班的,套管一下来,当场就不行了。”又感叹,“他家里可怎么办啊?他儿子和媛媛一个班的,马上高三了……”“哦哟,他家儿子学习可好了,媛媛每次都不他。”宋媛听到她妈妈同情的声调。
    他们是在说谁?说程为么?她趴着,耳朵对着门外,她爸爸继续在说:“连医院都没有去,直接就拉到殡仪馆了……”宋媛合上书,塞在枕头下面,开门出来,问她爸:“你们在说程为家么?是程为爸爸出了事故么?”平常她不怎么打听老宋工友们的事,她爸妈也总说她小孩子家,管好学习少管闲事。这次倒不同,她爸妈同时沉默了一会儿,她爸爸点了点头说:“程为爸爸没了,就在昨天晚上。”他想了一想,还是接着往下说了,“当时井台上正在下套管,铁索松了扣,从一百多米的井架上砸下来,一死两伤,老程碰在头上,当场就不行了……”宋媛倚门框站着,只听着,没有声音。听到她妈妈在叹息:“作孽哟,好好的一家人,男的就没了,剩下的怎么过!程为那孩子,文质彬彬的,他妈妈还经常身体不好……”后来,宋媛爸爸准备去吊唁的时候,她问爸爸:“我能不能也去?”老宋想了想,点头说:“换身衣服,一起去吧。”她去换衣服的时候,听到门外她爸妈对话,妈妈说:“媛媛去干什么,我们大人去就行了。”爸爸说:“是媛媛同学家嘛,应该要去一去。”那是她次走进殡仪馆,工会的阿姨给她发了小白花,她认真地别在胸前。抬头时远远看见程为在听几个领导模样的伯伯说话,侧身站着,她才忽然发觉,他竟这么高,比他面对的几个大人都高出半个头,那一刻,他也像大人一样。
    没有别的同学来,只有她来了,她跟在爸爸身旁,还像个小女孩,隔着人群,她能看到程为一手扶着憔悴的妈妈,一手抱着遗像,的时候,他还代表全家向局领导和工会表达了谢意。
    只不过,宋媛听他声音沙哑,有点陌生,她记得不久前,学校的艺术节开幕时,他还应邀作了开场发言,那时他音色清亮,像另一个人。
    来了很多程爸爸生前的同事和朋友,宋媛一家跟着吊唁的人群退场前,她停步回望,正好看到程为向她们这边投来目光,她努力地想和他对视一眼,却被后面的人挡住了视线,她妈妈拉着她跨出了大门。
    从那以后,她再没见过他了。初,三那年,他们还有联系,那时还流行用,不过他们都功课太忙了,不怎么常用。宋媛记得,他们当年考进重点班时,开学先来了次摸底,集齐了周边几个子弟中学的高手,她一下子没了竞争力,考了年级第十八名。所以蒋鲲鹏嘲笑她不争气,怎么干不过别校的人,特地给她看,把她的备注名称改成了“十八妹”,她气得跟他扭打半天,才想起来,要去看一眼旁边程为给她的备注,她扒着他的鼠标,自己点开看了看,嗯,“明清后”。
    她看完就笑了,这个不错!于是,她索把自己的昵称也改成了“明清后”,时至今日,她用习惯了,所有的社交软件上,她都叫这个名字。
    后来,等高考完,尘埃落定,也似乎是一夜之间,大家都改用了。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捧着手机犹豫了很久,她确实考得一般,没考上如雷贯耳的名校,但也差强人意,不算特别失手。她犹豫,是因为想问问他考到哪里了?可是又想,多此一问,他这一手好,总不过是那几个赫赫有名的大学吧。所以她又放下了手机……又隔了很多天,老宋不知从哪里学的新手艺,自己编了个吊床,五彩缤纷的,绑在阳台的防盗网和门框上,宋媛趁着爸爸不在家,坐在那吊床上一边晃着一边发呆,再过两周她就要去大学报道了,她想着想着,拿出手机发了条给他:程为,我考了郑大,不知道你考了哪里?
    想了许多天,考虑了许多种问法,抛砖引玉、故作轻松,她都想过了,只发了这几个字。可怜这几个字,发出去后,也没能得到回应,程为像是没收到一般,毫无反应。
    宋媛每天打开看一遍,在心里疑惑:不能是因为她考得一般,就不理她了吧……他从前不这样啊!
    直到她新生报到完,参加完学院的迎新晚会,在军训的大太阳地里晒得乌漆嘛黑。有天晚上,她们白天练了整踢正步,等到一挨床她就困得五迷三道,忽然收到信息,已经快十二点,她以为是蒋鲲鹏,眯着眼睛打开扫了一眼,居然是程为,他像是在回答她两周前的问题,他说:我考了福大。然后又接着发了一条信息来,说:郑大挺好的,而且离家近,离家近好,方便回家。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程为怎么可能只考到福大呢?他高考失手了……他说离家近,这话听起来,跟她爸的语调一样。宋媛觉得自己和程为相隔的大概不只是距离,更是隔着一个时空黑洞,不然怎么一条信息有这么长的时间延迟。
    然而第二天一早,她抱着手机又看了一遍,忽然暗自开心了一刻,而后又理智地谴责自己,真阴暗,怎么能把快乐建立在程为的痛苦上,像他这样的人高考失利一定很难受吧!可是,他没考好,让她觉得和他的差距变小了,没那么高山仰止,他和我差不多呀……所以那天,宋媛异常高兴地跳下床,换了衣服军训去了。
    四学长宋媛觉得,大学真好,把禁锢他们多年的枷锁镣铐一一解绑,学校里满是青春飞扬的脸。轰轰烈烈的社团活动,硝烟弥漫的学生会竞选,天色将暗时元和广场上成双成对的校园情侣。都在启蒙着她的迟钝灵魂,脱离了鲲哥的魔爪,她也陆续收到了各种男生的示好。
    其实初,她还挺遗憾,大学的氛围太宽松了,没人写情书,大家都是直接脸对脸地问,含蓄一点地问你要,直接一点地就问能不能做我女朋友?刚开始她没经验,觉得当面拒绝别人不太好,都很委婉,如果要,她会给人家,不过会附带说:“我不太看信息哈,可能不回的时候多。”她以为人家能听懂,可惜男大学生们都太自信了,没一个人认真听她说的话。
    后来被问的次数多了,她就也有点烦了,直接回复人家没带手机。如果赶上难缠的,她就信口胡诌,说自己有男朋友了,体育学院的,今天是投标的,明天是扔铁饼的,好像还说过是跑铁人三项的,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同班或同学院的人,都知道她有个想男友,背后说她眼光高,心高气傲。
    然而这也提醒了宋媛,一跨进大学的门槛,大家普遍有种功成名就可以温饱思淫欲的错觉,她想,程为的学校也差不多吧。先时,她怀着颗从此以后同他平起平坐的心,和他分享她大学的日常生活,拣一些有标志意义的事件,比如她去竞选女生部的部长,还顺利当选了;比如学期末她中国史考了全系;比如她次参加学校的元旦钟声晚会……不过,反响平平,程为虽然不至于延迟两周,但也只回复几个字而已。有了这么几次,她忽然反思,也许他只是出于礼貌地勉为难,甚至想起,她妈妈刘女士说过,程为是个彬彬有礼的好孩子!
    是啊,他从小就这么有礼貌……她一边沮丧地想着,脑海中还浮现起那些被她拒绝的自信的男生们,也许在程为眼里,她也不过是这样吧。
    她坐在书桌前,狠狠皱了皱眉。
    从那以后,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发什么给他,程为的头像渐渐沉到她好友的下面。可她自己的情绪也跟着沉到了谷底,大一快结束时,他们院合几个大院,诸如:物理、材料、环水等男生多女生少的专业,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仲夏夜舞会。辅导员说一个也不能少,全部都得去,所以宋媛也去了,跟着她们同寝室的几个女生一起。现场的组委会还准备了鲜花,于是宋媛和同来的思瑶一起,收到了好多支这种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她被思瑶紧紧挽着手臂,像是要组成统一战线似的,脱不开手。有个材料学院的学长,在和思瑶说话,偶然问起宋媛的名字,她随口说了,听见他半开玩笑的回应:“你这名字有意思,宋元明清后啊!”她听着,愣了愣神儿,后来想问问他叫什么,还没问出口,手机铃声响了,她低头看了一眼,竟然是程为发来的。他发来的那一段话不长,但让她看了许久,思瑶向她转述人家学长叫什么名字,她也没听清。
    程为说:宋媛,你近很忙吗?过得好吗?没有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吗?我很久没收到你的信息了。
    宋媛那时明白的人情世故还太少,她匆匆从舞会现场溜出来,努力地解读他这些话背后的意思,还是没把自己绕明白。不过她这时候也具备着姑娘们超常的臆想能力,甚至自我催眠式的发散思维:程为这意思,当然是觉得她分享的生活还是很有趣的,他既然有时间看她的信息,那起码说明他没有被别人占用注意力……所以她很有动力地继续时不时地给他发送她琐碎的日常生活,包括她期末的单,回家的车票,暑去体育馆学游泳的课程表。他依旧回复得很简单,寥寥几个字,既看不出态度,也听不出意思。但即便这样,也没能磨灭她继续这么做的热情。
    宋媛其实自己也知道,她在爱情这条路上开蒙得晚。她在这儿一个人自说自话的时候,当年和她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鲲鹏同学已经在谈第三任女友了。她倒也不太羡慕他的精彩感情生活,这东西着实需要天赋,她实在欠缺得很。谈恋爱就像对付病毒,她就只有一种抗体,只能对付程为这一个,种类的,她招架不住,只有躲的份儿。
    大二新学期刚开始没多久,赶上中秋节,学院办盈月晚会。宋媛那时和所有刚上大学的好青年一样,既积极又热心,被辅导员叫去帮忙布置会场。因为临时需要一面鼓,她被安排去隔壁的材料学院借。宋媛没经验,赶到材料学院的办公室,找了个同学问,人家说没有。又找了个同学,也说没有。她正在办公室走廊里踌躇,碰到上次联谊舞会上认识的学长,叫什么名字她实在想不起来了,但硬着头皮上去跟人家打了招呼,也不太懂寒暄,来往没两句,就赶着问“鼓”的事儿。把人家学长问笑了,说你等等,我去帮忙问问。
    她后来借到了东西,按时交了差,同时也认识了个学高分子材料的新朋友。就是这个新朋友让她次知道了感情世界的复杂,也让她迅速搞清楚了男女社交的边界。
    那时宋媛特别认真地学习,想要在学期末的时候再拿一次奖学金,因为老宋答应她,如果她花自己钱,允许她暑的时候买机票去她想去的地方。她于是卯足了劲儿准备考专业课,她有一个长满椰子树的城市想去……那个姓江的材料学院的学长,自从认识了之后,她倒是常常遇见他,比较多的是在荷园食堂。因为宋媛同寝室的岳思瑶和江学是乡,来自同一所高中,所以宋媛见了他总是很客气,加上他给自己帮过忙,,所以坐下一起吃饭的次数也挺多。
    那年,是元旦期的天,宋媛接到江学长的电话,他说:“宋媛,你期有时间么?我有两个外省的同学过来走走,打算去咱们这儿的博物院,我不太懂,想请你一起去,帮忙讲解一下,行吗?”宋媛听完犹豫了一会儿,思瑶她们头天下午已经结伴去龙门石窟了,她在电话里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说:“哦,其实我们还没怎么上专业课,省博的馆藏量大,我可能也不太懂,讲不出什么。”“那总比我这样完全不懂的强,能帮个忙吗?宋媛。”他态度诚恳,让人不好拒绝,特别是像她这样接受过人家帮在前的,更没有立场不去。所以第二天一早,宋媛穿戴整齐地从宿舍楼下来,外面刚下过雪,她戴着厚厚的长围巾,一圈圈绕在脖子上遮住半张脸。
    她抬头看了看,江学长站在楼门口不远处等她,一个人。她紧走几步上前问他:“我迟到了吗?”说着要拿出手机来看时间,她一向是守时的人,担心让别人久等。
    “没有没有,是我来早了。”他说着,笑了,转身引她一起往学校大门口去。
    “你同学呢?”她走了一段,抬头来问他。这时候冷风里夹带着小雪珠,她鼻子冻得微微发红,像料峭枝头刚结的桃花苞。
    他含笑说:“他们住在市区,我们约在博物院门口会合。”“哦,咱们学校离市区太远了。”宋媛感叹说。
    “嗯,是啊,是有点远。”他附和着,顺便看了看她,她有一双江浙人标志的大眼睛,双眼皮好几层,他觉得特别好看,比他们专业刚评出的系花好看。
    他们走出学校大门口时,北风正刮得紧,地面上留下的残雪迅速结成了薄冰,宋媛脚下一滑,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好在穿得厚,没怎么摔疼,她同手同脚地要爬起来,被旁边学长俯身搀起来,问她:“摔着了吗?”她赶紧找了找平衡自己站直了,摇着头说:“没有没有,没摔疼,呵呵。”又自己掩饰地往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地盯着脚下。同时想起上高一那儿,也有过这么一场大雪,积雪没过脚踝,她和蒋鲲鹏、程为一起回家,两个男生在路上边走边玩,跑两步能滑出两米远,宋媛不行,运动细胞差,一步一滑像只刚上岸的小鸭子。鲲哥坏心眼儿多,突然跑过来拉她,把她拉得眼看要摔倒,她哇哇叫着:“松松,蒋鲲鹏,我要打死你!”还好程为及时跑来拉了她另一只手,她一下子被两个人扯着,在结了冰的路面上呼呼滑出好长一段路,她紧张得手套里都是汗。到家属院门口时,这两只雪橇犬终于停了,宋媛还没等站稳,扒下手套来要揍他们,刚迈出半步,脚下一滑,跪倒在冰面上,虽然穿得也厚,却觉得特别疼,大概是因为特别生气的缘故,鲲哥跑开两步,回身来笑她:“哈哈哈,你自己摔的,不关我们事啊!”她一抬头,满脸皱成一团,她记得程为也是这样拦腰把她搀起来,扶她站稳,还交代她:“站好了再动手啊!”她也没客气,就近照着程为手臂上打了两下,解解气,看他仍旧一脸笑嘻嘻。
    宋媛再往前走时,江学长试探着问她:“要不我扶着你吧?”“不用不用,我会小心的。”她摆摆手赶紧拒绝了,心里想着,哪至于要人扶着,那不成老爷了,还出什么门。
    后来,他那两个西北工大的同学来得特别晚,几乎走完了大半个省博,他们才来,赶上了个尾声,买了两件文创产品,就又一阵风似的先走了。
    宋媛觉得她来得有点儿多余,根本也用不上她。临出博物院大门时,在台阶上,学长拿出刚买的鸮尊钥匙扣送她,她赶紧推辞:“不用不用,我们老师也给我们准备过这个,你不用送我。”“那是你们老师的,这是我的。”他说,仍旧举在手里。
    她想了想,先收下了,人来人往的,就别僵持着了。
    等元旦期束,大家都忙着期末复习。有天思瑶神秘兮兮地回宿舍来,凑在宋媛书桌边问她:“哎,材料的江学长的是不是在追你?”宋媛因为怕冷,正抱着热水袋看英语,转头来一脸惊讶,“没有,你听谁说的?”她立刻否认。
    “你就别装了,有人看见你们约会了,还手牵手出校门呢!”思瑶靠着床架,说得声绘。
    宋媛听完眼睛都睁大了,惊讶于人们的想象力,“别听他们胡说,没有的事儿。”“没有吗?”思瑶满脸的故事,意味深长地反问她。
    “没有!这些人不用吗?净在那儿传瞎话。”宋媛没多想,只摆了摆手否认,没看见思瑶转身前朝她翻了个大白眼。
    五心伤后来紧接着期末,宋媛忙着复习,往返在自习教室和宿舍之间,已经忘了这件事。期间,她还把那只鸮尊钥匙扣拍给程为看,还问他:“你看,我们省博的文创产品挺好看的吧!”他回复:“好看。”然而那天考完门专业课,宋媛正和几个同学一起刚走出教学楼,迎面看见一个高个儿女生,留着利落的短发,穿黑色的大衣,站在花坛边向她们这边扫视着,像是在找人。
    宋媛没在意,经过她时,却忽然被她伸手拦住了,这黑衣女生毫不客气地怼脸问她:“你就是宋媛吧?”逼得宋媛向后撤了半步,看着她,莫名觉得她来者不善,但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哪里认识过她?所以谨慎地没开口。
    “你是不是叫宋媛?”对方又问。
    “你是谁?”宋媛抱着几本书,身高上的劣势,显得气势不足,好在旁边同班同学都围了过来,看起来她群众基础很好。
    “你知道江鸣扬有女朋友吗?”黑衣女生满脸倨傲,质问着宋媛,“你为什么要当小三儿?”什么?什么小三儿?宋媛一时没转过弯儿来,但江鸣扬这个名字她听清了,是说江学长。她迟怔了一会儿,忽然一阵反感,眼神也变了,朝着黑衣女生严肃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跟江鸣扬只是认识而已,没有你说的这种事。”她说完要走,冷风里众人目光灼灼,她不能多待一秒钟。却被那女生进一步拦住,甚至要伸手拉她,还好宋媛班上的同学把她隔开了,听见她碍着人群大声叫道:“你还装什么?你勾引别人的男朋友,礼物都收了,还敢说没有!”她本来觉得这女生跑来一开口就有点蠢,她向来知道不跟蠢货多言的道理,可她这样在大风里一阵嚷嚷,说得好像是她道德败坏在先一样,她不能不为自己辩白两句。宋媛从没有过的愤怒,抱着书的手狠狠攥着书封,转身走回去,似乎声音都有点破了:“你说什么?什么礼物?你听谁说的,你去找他问清楚……”她还没说完后面的狠话,人群里思瑶冲出来先拉住了她,她显然是认识这个黑衣女生的,但她挡在宋媛面前,笑脸道:“哎呀,别说了别说了,一会儿学校保安都要来了,还以为打群架呢。走吧走吧,宋媛,咱们回寝室吧。”又转头向着那边道:“小立姐,你也先回去吧,小事儿小事儿,别闹大了……”被岳思瑶一提醒,宋媛的同学们都拥过来,劝她先走,她总觉得没有辩白清楚,却被众人拉着,远离了战场,远远听到那女生还在说什么,大概她是骨子里不好斗,没有再冲上前去放开嗓门大吵一架,让周围看热闹的同学们大失所望,伸长了脖子也没等着揪头发抓破脸的热血戏码。从前宋媛她们子弟中学里也有打群架的事儿,她从来都好奇他们都怎么开打的,始终没亲眼见过。更不知道像今天这样的单打独斗到底该怎样胜出。她就这样沉默地被友善的同学们簇拥着离开了,关于收礼物的事,成了一个没有的传说。
    宋媛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她次觉得学校的人真多,到处都是人,教学楼、图书馆、每一条路甚至每一个楼梯口都站着人。拉着她走回去的室友同学们,个个都盯在她脸上,满是同情或好奇的目光,也或者幸灾乐祸……她后来一个人坐在核心教学楼楼顶的台阶上,北风呼呼地刮着,寒冷逼退了无处不在的人潮,她想要的一个人的地方,唯有这个风口了。
    她给吹得透心凉,太冷了,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对抗严寒,连脑细胞也去了,她便不再思考,就坐着。不知怎么,想起凯拉奈特莉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她对关注她的家人说:“leavemealone.”后来她主动忘却了这件事,生活就好过多了。寒早早回家找妈妈,她在回家的大巴上跟鲲哥感叹:“人心真不好啊,你有没有被人坑过?”她和程为,似乎总是报喜不报忧的,喜事好说,忧事总开不了口,说出来像是要乞求安慰似的,她做不出。和鲲哥不同,鲲哥没脸没皮,被姑娘瞪了一眼都要告诉宋媛一声,他们互相嘲笑,不存在谁安慰谁。
    果然,那边发过来:“被美女坑上床算不算??”接着他又自己补充:“应该不算哈,我也没吃亏,哈哈哈。”宋媛只好靠在座椅上睡觉,不再理他了。
    也是那年春节时,程为发来信息,说:“宋媛,新年快乐,事事顺心。”她后来反思,她是终于被各式各样鼓励说出爱的言论影响了,考虑了许久,的对话框里编辑了很多遍,又删除重来了很多遍。发给他:程为,我其实,一直很喜欢你,不知道你喜欢我?他们不是都说,要大声说出口嘛。她也试一试吧!
    她一点了发送键,就开始焦虑,前几秒,一直想要撤回,努力克制着,终于什么也没做,安静地等着他回复。
    关于他的回复,她已经试想过了很多种情况,甚至连他没看见,或者又隔上一两周的可能都考虑到了。不过,这次,他没过多久,就给了答复。
    宋媛看到信息提醒,不敢马上打开,自己默默的往房间走,老宋在客厅里扬声问她:“媛媛,要不要来一颗费列罗?”她随口回应:“不要,晚上吃糖会蛀牙。”说完关上了房门。
    她坐在床沿上,想了一会儿,先安慰自己,被拒绝了也没什么,不用怕,起码对现有的生活没有影响。事后,她才反省,自己真悲观,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成功一样。
    程为说:“宋媛,我们隔得有点远,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她看着他发来的这行字,鬼使神差地点头附和,是啊,说得也对,是有点远了……可她明显的,听到心里的梦,“砰”地一声碎开的声音。来不及细想,她觉得不能僵在这儿,所以按着先前想好的方案之一,仓促回复他说:“哦,我们在玩大冒险呢,你知道他们一聚会就玩游戏的,还好你没当真哈,你真聪明!”她夸奖他,末尾还发了个笑脸给他。
    嗯,除夕夜还在和同学凑在一起玩游戏!宋媛发完,才觉出不妥,不过她也不能再补救,因为程为紧跟着发来回复说:“哦,我就知道你们在玩游戏。”他替她的谎话佐一下。
    再接着,她是实在难过得拿不起手机来了,就缩在床头上坐着,甚至产生了幻觉,像四面透风,坐在那天“leavemealone”的台阶上。她刚刚攒够了去旅行的钱,要去那个长满椰子树的城市,可是他的回复让她顷刻间失去了目的地。
    她恍惚间听机的提示音,谁又传了信息过来,她迷迷糊糊的,没有再看。
    第二天大年初一,她在刘女士无数次进来出去的关门声里,终于醒来。她像是从昨晚开始,对手机不再有兴趣了。新年天,换好新衣服和爸妈一起去碧湖公园参加新年活动,手机就放在写字台上,整都没带走。
    晚上回来时,才看到,原来昨天,程为还发了一条信息来,他说:“宋媛,你还会分享有意思的事情给我吗?”她心里在想,不会了,我永远不理你,再也不理你了。发出去的信息却写着:会啊,干嘛不发呢,还是好朋友嘛。
    她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文字,深深叹了口气,做人要大度,看我多有风格!
    似乎是她才点了发送键,那边就回复过来,程为说:“谢谢。”谢什么?宋媛低头瞟了一眼,看来我们隔得是有点远,连语言系统都不一样了。她没在意,还在努力地摆脱自己的低落情绪,难得的主动约了陈欣欣去文体中心看电影。
    从那以后,她不太分享自己的生活给他了,不是她食言,而是她真的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能发给他。她后来拿那笔攒好的钱去考了驾照,大二暑的时候,在蒋鲲鹏的多次邀请和威胁下,去浦东机场接机,顺便一起去玩了上海迪士尼,她也去试了试那边园区里,可以打出米奇头像的洗手液,发了这张泡沫米奇头给程为。从那以后,就剩下寂寂无声的考研生涯了。
    她不再去参加学院的社交活动,学生会的工作也卸任了。寝室里和岳思瑶的关系淡了很多,她现在和纪薇薇更要好一些,常常一起去图书馆,会互相帮忙占座。的时候,她俩还在一个宿舍住。那年,薇薇结婚,她责无旁贷地去给她做了伴娘。
    婚礼上,薇薇抛捧花给她,她高高兴兴地接住了,不过拿在手里时,暗暗在心里寥落地想,这新娘捧花要是管用,没准儿她需要个十束八束的,不然怎么敌得过这孤独。
    其实关于她的男朋友,研二、研三的时候,她妈妈也有点着急了,暑她不敢回家,跟着学院去参加野外考古实习。刘女士和她视频,说要实在不行,鲲鲲能不能争取一下?
    把宋媛听得,乐开了花儿,说:“哎呀,你是说真的么?你能忍得了鲲鲲妈的白眼儿了?天啊,你可真是个忍辱负重的好妈妈啊!”“得了得了,当我没说,鲲鲲还是别考虑了!”刘女士坚定地被宋媛吓退了,从那以后再没提过鲲鲲的事儿。
    宋媛他们这样的油城孩子,成长得比较特殊,大多都是背井离乡跟着父辈聚在单位大院里长大的,没什么乡土观念。到她那年,该择业的时候,她读的这个文博专业,是注定不能回家来的,所以老宋说,你想接着念书也行,想工作也行,自己决定,常回家看看就好。
    所以宋媛考博物馆编制时并没受到多少来自家里的阻力,反而的阻力,来自她的死,蒋鲲鹏。
    她那时已经通过,正在等复试通知,告诉鲲哥,她报了一个沿海城市的博物院,也是省博,一博物馆,很不错的。
    她甚至还没说是哪个城市,那边就发来了质问。
    “为什么选这个地方?”鲲哥问。
    “刚好有招啊,省博是不容易进的,你知道吗?”宋媛耐心解释,给鲲哥扫盲。
    “干嘛不选别的博物院,没招可以等一等啊,等招了再进嘛。”“这话说的,我还想去国博呢,是我等一等就能进得去的么?”“可以呀,我帮你想办法!”鲲哥语气严肃。
    “嗬!瞧你这口气,你快继承皇位了吧,大太子!”宋媛忍不住调侃他。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宋媛以为话不投机,就算了吧,要挂断电话,却又传来鲲鹏低沉的声音,他说:“你还是为了那两个椰子吧?”这回轮到她沉默,不过她马上反驳说:“你是又想被拉黑了吧,我有那么幼稚吗?我现在在选择我的工作,跟谁都没有关系。”然而等她放下电话,坐在电脑前许久没有动,怎么办?鲲哥说的没错,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选择,也还是关于那两个椰子。

    1、 青春校园+治愈都市,美好的久别重逢、暗恋成真的初恋故事,在豆瓣数据很好。

    2. 深情隐忍程为VS温暖坚韧宋媛,从校服到婚纱,治愈的双向奔赴。

    3.作者走走停停啊,豆瓣阅读签约作者,文风青春治愈。
    著有长篇小说《春藤树》、《在他之前 在你之后》、《苍苍》等热门作品。


    他也抱怨过,也怨天尤人过,也有过满腔恨意,愤懑郁结在心口。
    不能去好的远方,不能接受向往的人,不能去试试自己才华的边界。
    他有一段时间,在自家漆黑的阳台上,想尝试抽烟、喝酒,听说是缓解压力,释放情绪好的办法。不过他后来终于还是放弃了,他想起宋媛说过,物理老师身上的烟味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也许在心里的某一个地方,总还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再见她的。再见她时,他怎么能变成她不喜欢的样子呢!
    还好,他坚持着走过来了,走到了见她的这一日,他大概不太知道,他还是她心里喜欢的样子。

    他伸出手来,把她拉进怀里,“宋媛,我总以为等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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