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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像林家铺子(丰子恺插图本)/中国现代名家名作插图本茅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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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铺子
春蚕
秋收
残冬
丰子恺(1898—1975)现代画家、文学家、美术和音乐教育家、翻译家,浙江桐乡人。早年曾从李叔同学习绘画、音乐。五四运动后,即进行漫画创作。1921年去日本。回国后先后在上海、浙江、重庆等地从事音乐和美术教学。画风朴实,别具风格,影响深远。为鲁迅小说《呐喊》《彷徨》,以及茅盾小说《林家铺子》等画过插图。
林家铺子终于倒闭了。林老板逃走的新闻传遍了全镇。债权人中间的恒源庄首先派人到林家铺子里封存底货。他们又搜寻账簿。一本也没有了。问寿生。寿生躺在床上害病。又去逼问林大娘。林大娘的回答是连珠炮似的打呃和眼泪鼻涕。为的她到底是“林大娘”,人们也没有办法。
十一点钟光景,大群的债权人在林家铺子里吵闹得异常厉害。恒源庄和的债权人争执怎样分配底货。铺子里虽然淘空,但连“生财”合计,也足够偿还债权者七成,然而谁都只想给自己争得九成或竟至十成。商会长说得舌头都有点僵硬了,却没有结果。
来了两个,拿着木棍站在门口吆喝那些看热闹的闲人。
“怎么不让我进去?我有三百块钱的存款呀!我的老本!”朱三阿太扭着瘪嘴唇和争论,巍颤颤地在人堆里挤。她额上的青筋就有小指头儿那么粗。她挤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张寡妇抱着五岁的孩子在那里哀求另一个放她进去。那斜着眼睛,装是调弄那孩子,却偷偷地用手背在张寡妇的乳部揉摸。
“张家嫂呀——”朱三阿太气喘喘地叫了一声,就坐在石阶沿上,用力地扭着她的瘪嘴唇。
张寡妇转过身来,找寻是谁唤她;那却用了亵昵的口吻叫道:“不要急!再过一会儿就进去!”听得这句话的闲人都笑起来了。张寡妇装作不懂,含着一泡眼泪,无目的地又走了一步。恰好看见朱三阿太坐在石阶沿上喘气。张寡妇跌撞似的也到了朱三阿太的旁边,也坐在那石阶沿上,忽然就放声大哭。她一边哭,一边喃喃地诉说着:“阿大的爷呀,你丢下我去了,你知道我是多么苦啊!强盗兵打杀了你,前天是三周年……绝子绝孙的林老板又倒了铺子,——我十个指头做出来的百几十块钱,丢在水里了,也没响一声!啊哟!穷人命苦,有钱人心狠——”看见妈哭,孩子也哭了;张寡妇搂住了孩子,哭的更伤心。
朱三阿太却不哭,弩起了一对发红的已经凹陷的眼睛,发疯似的反复说着一句话:“穷人是一条命,有钱人也是一条命;少了我的钱,我拚老命!”此时有一个人从铺子里挤出来,正是桥头陈老七。他满脸紫青,一边挤,一边回过头去嚷骂道:“你们这伙强盗!看你们有好报!天火烧,地火爆,总有现在我陈老七眼睛里呀!要吃倒账,就大家吃,分摊到一个边皮儿,也是公平,——”陈老七正骂得起劲,一眼看见了朱三阿太和张寡妇,就叫着她们的名字说:“三阿太,张家嫂,你们怎么坐在这里哭!货色,他们分完了!我一张嘴吵不过他们十几张嘴,这班狗强盗不讲理,硬说我们的钱不算账,——”张寡妇听说,哭得更加苦了。先前那个忽然又踅过来,用木棍子拨着张寡妇的肩膀说:“喂,哭什么?你的养家人早就死了。现在还哭哪一个!”“!人家抢了我们的,你这东西也要来调戏女人么?”陈老七怒冲冲地叫起来,用力将那推了一把。那睁圆了怪眼睛,扬起棍子就想要打。闲人们都大喊,骂那。另一个赶快跑来,拉开了陈老七说:“你在这里吵,也是白吵。我们和你无怨无仇,商会里叫来守门,吃这碗饭,没办法。”“陈老七,你到部里去告状罢!”人堆里有一个声音这么喊。听声音就知道是本街有名的闲汉陆。
“去,去!看他们怎样说。”许多声音乱叫了。但是那位作调人的却冷笑,扳着陈老七的肩膀道:“我劝你少找点麻烦罢。到那边,中什么用!你还是等候林老板回来和他算账,他倒不好白赖。”陈老七虎起了脸孔,弄得没有主意了。经不住那些闲人们都撺怂着“去”,他就看着朱三阿太和张寡妇说道:“去去怎样?那边是天天大叫保护穷人的呀!””“少了我的钱,我拚老命!
“不错。昨天他们扣住了林老板,也是说防他逃走,穷人的钱没有着落!”又一个主张去的拉长了声音叫。于是不由自主似的,陈老七他们三个和一群闲人都向部所在那条路去了。张寡妇一路上还是啼哭,咒骂打杀了她丈夫的强盗兵,咒骂绝子绝孙的林老板,又咒骂那个恶狗似的。
快到了目的地时,望见那门前排立着四个,都拿着棍子,远远地就吆喝道:“滚开!不准过来!”“我们是来告状的,林家铺子倒了,我们存在那里的钱都拿不到——”陈老七走在前排,也高声的说。可是从背后突然跳出一个黑麻子来,怒声喝打。们却还站着,只用嘴威吓。陈老七背后的闲人们大噪起来。黑麻子怒叫道:“不识好歹的贱狗!我们这里管你们那些事么?再不走,就开了!”他跺着脚喝那四个动手打。陈老七是站在前,已经挨了几棍子。闲人们大乱。朱三阿太老迈,跌倒了。张寡妇慌忙中落掉了鞋子,给人们一冲,也跌在地下,她连滚带爬躲过了许多跳过的和踏上来的脚,站起来跑了一段路,方才觉到她的孩子没有了。看衣襟上时,有几滴血。
“啊哟!我的宝贝!我的心肝!强盗杀人了,玉皇大帝救命呀!”她带哭带嚷的快跑,头发纷散;待到她跑过那倒闭了的林家铺面时,她已经完全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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