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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音像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篇小说经典系列)迟子建 著
  • 正版
    • 作者: 迟子建 著著 | 迟子建 著编 | 迟子建 著译 | 迟子建 著绘
    • 出版社: 长江文艺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23-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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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 迟子建 著著| 迟子建 著编| 迟子建 著译| 迟子建 著绘
    • 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23-10-01
    • 版次:1
    • 印次:1
    • 印刷时间:2023-10-08
    • 开本:32开
    • ISBN:9787570227938
    • 版权提供:长江文艺出版社
    • 作者:迟子建 著
    • 著:迟子建 著
    • 装帧:暂无
    • 印次:1
    • 定价:28.00
    • ISBN:9787570227938
    • 出版社:长江文艺
    • 开本:32开
    • 印刷时间:2023-10-08
    • 语种:暂无
    • 出版时间:2023-10-01
    • 页数:暂无
    • 外部编号:31890645
    • 版次:1
    • 成品尺寸:暂无

    目 录
    章 魔术师与跛足驴
    / 003
    第二章 蒋百嫂闹酒馆
    / 015
    第三章 说鬼的集市
    / 031
    第四章 失传的民歌
    / 054
    第五章 沉默的冰山
    / 075
    第六章 永别于清流
    / 115

    迟子建,女,1964年元宵节出生于漠河。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家。1983年开始写作,至今已发表文学作品近四百万字。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树下》《晨钟响彻黄昏》《伪满洲国》《额尔古纳河右岸》,小说集《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向着白夜旅行》《逝川》《白银那》《朋友们来看雪吧》以及散文随笔集《伤怀之美》《听时光飞舞》《迟子建随笔自选集》等。'?

    章魔术师与跛足驴我想把脸涂上厚厚的泥巴,不让人看到我的哀伤。
    我的丈夫是个魔术师,两个多月前的一个深夜,他从逍遥里夜总会表演归来,途经芳洲苑路口时,被一辆闯红灯的摩托车撞倒在灯火阑珊的大街上。肇事者是个郊县的农民,那天因为菜摊生意好,就约了一个修鞋的,一个卖豆腐的,到小酒馆喝酒划拳去了。他们要了一碟盐水煮毛豆,三只酱猪蹄,一盘辣子炒腰花,一大盘烤毛蛋,当然,还有两斤烧酒。吃喝完,已是月上中天的时分了,修鞋的晃晃悠悠回他租住的小屋,卖豆腐的找炸油条的相好去了,只有这个菜农,惦着老婆,骑上他那辆破烂不堪的摩托车,赶着夜路。
    这些细节,都是肇事后进了看守所的农民对我讲的。他说那天不怪酒,而是一泡尿惹的祸。吃喝完,他想撒尿,可是那样寒酸的小酒馆是没有洗手间的,出来后想去公厕,一想要穿过两条马路,且那公厕的灯在夜晚时十有八九是瞎的,他怕黑咕隆咚地一脚跌进粪坑,便想找个旮旯方便算了。菜农朝酒馆背后的僻静处走去。谁知僻静处不僻静,一男一女啧啧有声地搂抱在一起亲吻,他只好折回身上了摩托车,想着白天时走四十分钟的路,晚上车少人稀,二十多分钟也就到了,就憋着尿上路了。尿的催促和夜色的掩护,使他骑得飞快,早已把路口的红灯当做被撇出自家园田的烂萝卜,想都不去想了,灾难就是在这时如七月飞雪一样,让他在瞬间由温暖坠入彻骨的寒冷。
    街上要是不安红绿灯就好了,人就会瞅着路走,你男人会望到我,他就会等我过去了再过。菜农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苦笑。
    小酒馆要是不送那壶免费的茶就好了,那茶尽他妈是梗子,可是不喝呢又觉得亏得慌。卖豆腐的不爱喝水,修鞋的只喝了半杯,那多半壶水都让我饮了!菜农说,哪知道茶里藏着鬼呢!
    菜农没说,肇事之后,他尿湿了裤子,并且委屈地跪在地上拍着我丈夫的胸脯哭嚎着说,我这破摩托跟个瘸腿老驴一样,你难道是豆腐做的?老天啊!
    这是一位下了夜班的印染厂的工人、一个目击者对我讲的。所以个哭我丈夫的并不是我,而是“瘸腿老驴”的主人。
    我去看这个菜农,其实只是想知道我丈夫在刻是怎样的情形。他是在瞬间就停止了呼吸,还是呻吟了一会儿?如果他不是立刻就死了的,弥留之际他说了什么没有?
    当我这样问那个菜农的时候,他喋喋不休地跟我讲的却是小酒馆的茶水、烧酒,没让他寻成方便的那对拥吻的男女,红绿灯以及那辆破摩托。这些全成了他抱怨的对象。他责备自己不是个花心男人,如果乘着酒兴找个便宜女人,去小旅馆的地下室开个房间,就会躲过灾难了。他告诉我,自从出事后,他一看到红色,眼睛就疼,就跟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一样,老想撞上去。
    我那天穿着黑色的丧服,所以他看待我的目光是平静的。他告诉我,他奔向我丈夫时,他还能哼哼几声,等到急救车来了,他一声都不能哼了。
    他其实没遭罪就上天享福去了,菜农说,哪像我,被圈在这样一个鬼地方!
    我看你还年轻,模样又不差,再找一个算了!这是我离开看守所时,菜农对我说的句话。他那口吻很像一个农民在牲易市场选母马,看中了一匹牙口好的,可这匹被人给提前预订了,他就奔向另一匹牙口也不错的马,叫着,它也行啊!
    可我不是母马。
    我从来不叫丈夫的名字,我就叫他魔术师,他可不就是魔术师么!十几年前,我还在一所小学教语文,有一年六一儿童节,我带着孩子们去剧场看演出。个出场的就是魔术师,他又高又瘦,穿一套黑色燕尾服,戴着宽檐的上翘的黑礼帽,白手套,拄一根金色的拐杖,在大家的笑声中上场了。他一登台,就博得一阵掌声,他鞠了一个躬,拐杖突然掉在地上,等到他捡起它时,金色的拐杖已经成了翠绿色的了,他诧异地举着它左看右看时,拐杖又一次“失手”落在地上,等他又一次捡起时,它变为红色的了。让人觉得舞台是个大染缸,什么东西落在上面,都会改变颜色。谁都明白魔术师手中的物件暗藏机关,但是身临其境时,你只觉得那根手杖真的是根魔杖,蕴藏着风云。
    我大约就是在那一时刻爱上魔术师的,能让孩子们绽开笑容的身影,在我眼中就是奇迹。
    奇迹是七年前降临的。
    由于我写的几篇关于儿童心理学方面的在学刊上发表了,市妇女儿童研究所把我调过去,当理研究员。刚去的时候我雄心勃勃地以为自己会干一番大事业,可是研究所的气氛很快让我产生了厌倦情绪。这个单位一共二十个人,只有四名男的。太多的做学问的女人聚集在一起绝不是什么好事情,大家互相客气又互相防范,那里虽然没有争吵,可也没有笑声,让人觉得一脚踩进了阴冷陈腐的墓穴。由于经费短缺,所有的课题研究几乎很难开展和深入,我开始后悔离开了学校,我怀念孩子们那一张张葵花似的笑脸。研究所订阅了市晨报和晚报,报纸一来,人们就像一群饥饿的狗望见了骨头,争相传阅。我就是在浏览晚报的文体新闻时,看到一篇关于魔术师的访问,知道他的生活发生了变故的。原来他妻子一年前病故了,他和妻子感情深厚,整整一年,他没有参加任何演出。现在,他准备重返舞台了。我还记得在采访结束时,魔术师对记者所讲的那句话:生活不能没有魔术。
    我开始留意魔术师的演出,无论是在大剧院还是小剧场的演出,我都场场不落。我乐此不疲地看他怎样从拳头中抽出一方手帕,而这手帕倏忽间就变为一只扑棱棱飞起的白鸽;看他如何把一根绳子剪断,在他双手抖动的瞬间,这绳子又地连接到了一起。我像个孩子一样看得津津有味,发出笑声。魔术师那张瘦削的脸已经深深地雕刻在我心间,不可磨灭。
    有演出结束,当观众渐渐散去,他终于向台下的我走来。他显然注意到了我常来看他的表演,而且总是买的票坐在首排。他对我说的句话是,你想学魔术?
    我没有学成魔术,我做了魔术师的妻子。
    我们结婚的时候,他所在的剧团的演出已经江河日下,进剧场的人越来越少了。魔术师开始频繁随剧团去农村演出。近几年,他又迫不得已到一些夜总会去。那些看厌了艳舞、唱腻了卡拉OK情歌的男人们,喜欢在夜晚与小姐们厮混得透出乏味时,看一段魔术。有时看到兴头上,他们就把钞票扬到他的脸上,吆喝他把钞票变成金砖,变成女人的绣花胸衣。所以魔术师这几年的面容越来越清癯,神情越来越忧郁。他多次跟剧团的领导商量,他不想去夜总会了,领导总是带着企求的口吻说,你是个男人,没有骚扰的问题,他们看魔术,无非就是寻个乐子,你又不伤筋动骨的;唱歌的那些女的,有时在接受献花时还得遭受客人的“揩油”呢,人家顺手在胸脯和屁股上摸一把,她们也得受着。为了剧团的生存,你就把清高当成破鞋,给撇了吧!
    魔术师只得忍着。他在夜总会的演出,都是剧团联系的。演出报酬是四六开,他得的是“四”,剧团是“六”。他常用得来的“四”,为我买一束白百合花,一串炸豆腐干或者是一瓶红酒。
    月亮很好的夜晚,我和魔术师是不拉窗帘的,让月光温柔地在房间点起无数的小蜡烛。偶尔从梦中醒来,看着月光下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我会有一种特别的感动。我喜欢他凸起的眉骨,那时会情不自禁抚摩他的眉骨,感觉就像触摸着家里的墙壁一样,亲切而踏实。
    可这样的日子却像动人的风笛声飘散在山谷一样,当我追忆它时,听到的只是弥漫着的苍凉的风声。
    魔术师被推进火化炉的那一瞬间,我让推着他尸体的人停一下,他们以为我要再看他一眼,就主动从那辆冰凉的跟担架一样的运尸车旁闪开。我用手抚摸了一下他的眉骨,对他说,你走了,以后还会有谁陪我躺在床上看月亮呢?你不是魔术师么,求求你别离开我,把自己变活了吧!
    迎接我的,不是他复活的气息,而是送葬者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涌起的哭声。
    奇迹没有出现,一头瘸腿老驴,驮走了我的魔术师。
    我觉得分外委屈,感觉自己无意间偷了一件对我而言是人世间珍的礼物,如今它又物归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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