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们是谁,我们在哪儿,我们往哪儿去?
有传言说我出言不逊,冒犯了莱昂内尔·梅西。这绝对是胡说八道,我已经让我的律师团队采取行动,对相关人士提起诉讼。我对我的所有职业同仁怀有至深的敬意,梅西也不例外。
2014年11月11日,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在脸书上发言
罗纳尔多——或者负责撰写其脸书内容的人——所指的,正是我在阿根廷球星的首部授权传记、拙作《梅西》(猎户星出版社,2013 年)当中提及的部分言论。
看到推特上的轰动情景,我决定退后一步。显然,一阵喧嚣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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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段争议迭起的日子里,记者马努·赛恩斯是罗纳尔多的发言人。据他所说,这位当时正在为国出征的葡萄牙球星已经“怒不可遏”。他想要尽快以最公开的方式做出回应。
罗纳尔多想要以极其强硬的姿态做出回应,于是他向他的上百万关注者发送了上面这段信息。为什么?不久之后,他就将在一场曼联对阵巴塞罗那的友谊赛中与梅西狭路相逢。他就可以和梅西面对面,否认人们的断言,我的断言。与罗纳尔多关系甚密的人告诉了我这件事情。
他要是没那么做,那些谴责、诽谤或批评(取决于你如何看待它)本可以销声匿迹。
而事实上,这段“攻击性”言论在公众视野中流传了11 个月之久。
那一周没有可报道的西甲比赛,只有几场国家队比赛,于是《每日电讯报》决定从刚刚出版的《梅西》平装本中摘录两段。其实,出版于11 月之前的精装本中也有这家英国日报摘取的这两个段落(一段是关于阿森纳签约梅西的尝试,另一段则是关于梅西和罗纳尔多的关系),一切纷扰由此开始了。
罗纳尔多劲敌的这本传记出版有约莫一年的时间,为何会突然引起如此戏剧化的反应呢?
媒体(最初是西班牙媒体,紧接着社交网络也注意到了这件事,于是事件迅速传遍了世界各地)抓住了一个词,将它断章取义地拿出来使用,曲解其意,而西班牙媒体又在翻译过程中出现了偏差。那个词能够定义这对足球史上最受瞩目的绝代双雄吗?人们开始对我的职业生涯评头品足,接着开始议论这样的话是不是那些受肾上腺激素影响的斗士们在更衣室里说出来的。
那个词儿是,“狗娘养的”。
这就是我所说的,罗纳尔多在更衣室里当着队友的面给“小跳蚤”起的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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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我已经为新书展开了研究,也就是您手头的这一本。
我曾向克里斯蒂亚诺本人提出请求,询问能否聊聊他的生活、他的思考方式以及他的过往。“当然可以,没问题。”他在四个不同的场合如是答复我。我也和罗纳尔多的经纪人豪尔赫·门德斯沟通过,就在脸书上的那则帖子发布10 天前,门德斯表示同意与我合作。不过,他们两人和我自己都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我会在后文中解释原因。
国家队比赛的间歇期,我去德比郡的峰区国家公园散心。外出慢跑的时候,我不停地问自己:为何他会做出如此回应,动用法律威胁真的有必要吗?面对这样的矛盾,其他人比我更加泰然。约翰·克鲁伊夫过去常说,他想知道该如何区分那些爱他的人和那些恨他的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看清自己要和谁做斗争。弗兰克·里杰卡尔德曾经告诉我,他若发现哪怕有一个人憎恶他,他就会感到糟糕至极。我懂你的意思,弗兰克。
那段时间,我在英国乡下待了很久。我开始注意树枝的颜色、气味和它们断裂的声音,但盘旋在我脑海中的新问题让这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如果我们深入探讨罗纳尔多的反应,我们能了解什么?我是不是在改变自己对他的看法和研究他的欲望?我们之前商讨过的合作怎么办?一开始,我并不清楚我有如此的影响力,竟使他遭受如此骂名。各路媒体闹得沸沸扬扬。这是又一场将梅西和罗纳尔多卷在一起的风暴。尤其是,这还是在足球新闻少之又少的国家队比赛间歇期。
他当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别的事儿,让他觉得必须要写下这样一条讯息?一定还有更多隐情才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警惕了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我终于明白了:距离金球奖投票还剩10 天,罗纳尔多有望第三次赢得这一奖项。
当然,他在脸书上的言论不仅仅是为了防止人们改变他们的金球奖投票选项。又或者,是这样吗?
对于媒体的反应又该说些什么呢?
这个话题成为一个大新闻,它在报纸和电台的体育栏目中被大篇幅报道,在我看来这是不可理喻的大篇幅报道,尤其是在西班牙。就在罗纳尔多发表言论的那天晚上,我在我工作的零度波(Onda Cero)电台谈到了这个问题。我本不想这么做,我想让那本书自己为自己做辩护。但是我刚刚在电台节目《直击现场》(Al primer toque)上采访了皇家社会主席约金·阿佩里贝,而已经帮过我很多忙的节目制作人埃克托尔·费尔南德斯说服了我,让我站出来说点儿什么。
“要说的都在书里。”在那以后,我时常对人们说起这句话。《梅西》一书中的相关内容如下:
罗纳尔多认为他必须在队友面前摆出一副勇敢者的姿态:不惧怕梅西,直面挑战——许多的足球运动员都还不够成熟,或许这样的表现就是症状之一。罗纳尔多展现出所有的大男子气概,但一切都很虚假。这也就是为什么——根据一些皇马球员的说法——罗纳尔多给梅西取了一个绰号:“狗娘养的”;如果他看到俱乐部中的某个人和梅西说话,那么这个人也会被冠以“狗娘养的”之名。在这样的环境下,罗纳尔多常常把他们的关系比作爱尔兰和英国。而皇马球员们用他们那微不足道的更衣室幽默编造了一长串笑话,比如梅西是罗纳尔多的狗或提线木偶,以及梅西藏在一个属于葡萄牙球员的设计师手袋里。还有些笑话比这更恶劣。
我逐渐意识到,真正读过那本书的人并不多,读者当中也没有人有闲暇找出相关段落并加以分析,直到罗纳尔多发帖的那天晚上我将它发布到推特上。
所有这一切对我的帮助微乎其微,我在西班牙媒体圈中的分量并没有因此而增加:基本上没有人觉得读一读我的书是很有必要的,即使它是第一本官方授权的“小跳蚤”传记。这件事情也反映了人们制造和消费新闻的速度。
在峰区与世隔绝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开始阅览各界的反应。
我深深仰慕的帕科·冈萨雷斯,他在COPE 电台的个人节目上给了我当头一棒。他表示,有些事情是没必要拿出来说的,更衣室里的对话就应该留在更衣室里。但是,他不仅是一名了不起的电台主持,他的成功有一部分也正是因为他手里掌握着来自球队更衣室的消息。
少数记者无私地扮演起了“罗纳尔多吹”的角色,为这名遭受指责的球员辩护,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内容:为足球运动员担当传递信息的链条。
置身于显微镜下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但这让我多少体会到了球员们的感受:每个星期都有那么一天或者两天要被拥趸们评头品足90 分钟;踢完比赛,第二天还要再被媒体评判一番。太残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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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梅西》一书中描写更衣室闲谈的那个段落里加入那个词有什么意义?数百个小时的对话和思虑见于纸上,汇聚成600 页与“小跳蚤” 相关的点点滴滴,花费我一年之力完成的鸿篇巨制,就因为一个词而陷入了重重争议。这个词增加了这本书的价值吗?它为梅西的故事增添了许多色彩吗?
或许这个词并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事实上,相对于梅西,它与罗纳尔多的关系更大,它说明了这位葡萄牙球星在同僚面前卖弄的需要。
或许我应该把它删掉。
但是,本质上,我做错了什么吗?
这个问题其实是有答案的:我发表的所有内容都是反复检查过的,尤其是有关这样的一个话题,尤其是这样一本传记中的内容。此外,所有的书都经过了出版方律师团队的审核。从前被人们忽略了,今后也将继续被忽略的内容才是关键所在:罗纳尔多和梅西互相尊敬,因为他们的足球之路十分相似;在这份尊敬当中,也掺杂着一些宿敌之间的情感,但最重要的是,他们以不同的方式获得了各自的辉煌。从离开家乡的那一刻起,罗纳尔多就是一名勇士,他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都像极了一名职业运动员。他不畏惧任何人。此外,他也绝不能表现出软弱的痕迹,而真实的他恰恰与此相反。
就在我反复斟酌眼下局面的时候,其他人都在专心挖掘新的猛料:塞尔吉奥·拉莫斯对某些西班牙国脚的球场态度大放厥词。这条颇为含蓄的消息被解读为对塞斯克·法布雷加斯和迭戈·科斯塔的嘲笑,这两人没有入选比森特·德尔·博斯克最近公布的西班牙国家队大名单。充满争议的新闻一条接着一条。
我在飓风眼中心度过了48 个小时。48 个小时而已,但感觉上却漫长得多。
在我的脑海中,有一个问题久久盘旋不去:真相挽救了你吗?我不停思考着体育记者在英格兰和西班牙所扮演的角色,这两个国家的媒体圈子我都了如指掌。
作为体育写手,我们只讲述一部分我们所知道的事情。事实上,我们几乎总是会和消息源或受访人进行两次对话:一次是开着麦克风的,一次是关着麦克风的。许多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是却没有讲出来,原因不胜枚举,不论是好的(消息源不可靠,等待最佳时机……)还是坏的(为了不惹怒某位朋友、丢失某个消息源,或是担心会遭到孤立——发布独家新闻总是难免于此)。
我们只会讲述真相的一部分,也就是任何我们认为有益处的内容,或者任何我们认为可以大卖特卖的内容。
涉及数据的时候,你可以——更确切地说,你必须做到精确、公正、不偏不倚。呈现和探讨一件事情的方式必须是正当而得体的,但是在描述事情时,选择一个词而不用另一个词的那一瞬间,做到完全客观是不可能的。
当然,我们应该遵循一定的道德规范。而对我们的老板而言,由于这份工作是如此不稳定,道德规范的约束在眼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毕竟,一切都是掏钱的人说了算。
事实上,掏钱的人规定了真与假的界限。消息被人们买进卖出,因为如今的消息仅仅是一件商品,在职业足球的喧嚣世界更是如此。
此外,极具权势的人无所不用其极,要确保他们能够影响我们写的东西。我就知道有一位身份显赫的某西班牙俱乐部主席曾试图——虽然并没有成功——让某家重要体育报纸的负责人丢掉饭碗,因为后者不同意帮其转移各界的批评。该主席以个人名义控告了这位媒体人,还动用了其他的施压策略。但我不会揭露牵涉此事的相关人员。目前而言,我只会告诉您事情的一半。
您看到了吗?当记者可不只是叙述种种事情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