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苦难与梦想
灾荒的国度
2012年,中国导演冯小刚用一部沉重的作品——《一九四二》展示了民国历史上那场似乎早就被遗忘了的大饥荒。1942年,干旱、蝗灾和兵祸导致了一场几乎遍及河南全境,还蔓延到省外的大饥荒。镜头下的1942年,沉重、压抑,连空气中似乎都飘浮着灾荒的信息。饥饿,像梦魇一样笼罩在河南的大地上。这场饥荒终吞噬了300万人的生命,还有300万人逃离家乡。真可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天灾人祸造成的惨状,令人触目惊心。
但事实上,1942年的大饥荒,只是中国历史上无数次灾荒中的一次。
中国可谓世界上自然灾害严重的国家之一。由于幅员辽阔,中国几乎涵盖了全世界90%以上的地形地貌:高山、大河、沙漠、草地……它们当然给中国带来了怡人的风景,但也带来了无数的灾害。1937年,邓拓先生在他那部著名的《中国救荒史》里说:
我国灾荒之多,世界罕有,就文献可考的记载来看,从公元前十八世纪,直到公元二十世纪的今日,将近四千年间,几乎无年无灾,也几乎无年不荒;西欧学者甚至称我国为“饥荒的国度”(ThelandofFamine)。综计历代史籍中所有灾荒的记载,灾情的严重和次数的频繁是非常可惊的。
中国的北方,自古以来人口密集,一有灾荒,影响到的人就很多,古书中所记载的灾荒,大部分发生在这里。
北方严重的灾荒往往跟黄河有关。黄河,始终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悬挂在人们的头顶。雨季来临,当上游的来水超出了河床的承载能力,它便开始疯狂地泛滥。史料记载,从公元前602年的周定王五年,到1938年国民党扒开花园口,2540余年间,黄河一共发生溃决1590次,大改道26次,平均3年就有两次决口,100年就有一次大改道。每一次的决堤和改道,都是“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往往要几年、几十年才能平复。
与大水相对应的是干旱。在中国,跟洪水发生的频率相比,旱灾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美国学者戴蒙德在他的《崩溃——社会如何选择成败兴亡》一书里这样描述中国缺水的状况:
以世界标准来看,中国淡水资源不足,人均拥有量仅为世界人均拥有量的四分之一。更为严重的是,各地水资源分布不均,北方居民人均拥有量仅为南方的五分之一。水资源不足再加上浪费,使得中国100多个城市遭受严重的缺水危机,有时还影响到工业生产……中国是世界上河流断流问题严重的国家,至今河水仍在被不停地抽取,因此断流问题进一步恶化。例如从1972年到1997年这25年内,有20年的时间黄河下游出现断流,而断流天数也从1988年的10天增加到1997年的230天。
戴蒙德说的是现代中国,但它也是长期以来中国水资源的基本状况。中国的北方,缺水的情况更为严重。北方雨季短,降雨量少,一旦旱魔降临,就是河流干涸,赤地千里,收成无望,人们吃树皮、啃草根,甚至易子而食。
今天的我们,读历史的时候,时不时地会生发出许多感慨。北中国人是幸运的,他们很早就拥有了灿烂的文明;北中国人也是多难的,创造文明的过程中,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大自然把一片广阔的土地赐予他们,同时也把苦难赐给了他们。而认识自然,改造自然,也始终是几千年来他们生活中不变的主题。
故事与传说
红旗渠工程所在的林县,处于中国的北方。
北方是中华文化的发祥地,是中国历史开始的地方。信史和半信史时代,中国人的活动范围,基本上都分布在这里。这里产生了中国早的城市,诞生了中国的个王朝。这里流传的故事与传说,包含着解释中国传统文化核心的密码。
盘古开天地是中国人有关创世的著名的传说。它说的是太古时期,没有什么天和地,混沌中只有一个巨大的球体悬浮着。黑暗持续了一万八千年,大自然也无声无息了一万八千年。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诞生了一个力大无穷的神,名字叫盘古。他手持一把利斧,怒吼着劈向四周。他劈开了天和地。他站在天地中间,支撑着天地。天越来越高,地越来越厚,盘古的身体也一天天增高。就这样又过了一万八千年,天变得极高,地变得极厚,可是盘古却再也没能站起来。他死了。他的头化作高山,四肢成了擎天之柱,眼睛变成太阳和月亮,血液变成了江河,毛发肌肤都变成了花草,呼吸变成了风,喊声变成了雷,泪水变成了雨水滋润万物。
远古时代,鸿蒙初辟,天地混沌,刚刚可以称为“人类”的“人们”,没有房子栖身,没有衣服遮体,吃了上顿没下顿,更有一群群野兽躲在附近的丛林里虎视眈眈,每一个白天都充满危险,每一个夜晚都充满恐惧……如果没有英雄挺身而出,他们怎能抵抗无边的艰辛和苦难。
他们想象的盘古氏是个勇武而悲壮的英雄。他怒吼着,用尽全身的力量,挥舞着手中的利斧左冲右突。白昼如黑夜般漆黑,疾风劲吹,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天地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盘古竖起身子,大山般挺立在大地上。当天空终于成为天空,大地终于成为大地,洁白的云朵散发出圣洁的光辉的时候,“时间开始了”。
每个人都有一颗英雄之心。完全可以想象到,低矮的草屋里,阴暗的山洞中,刚刚从蒙昧中走出来的人们多么渴望能够拥有盘古的勇力。成为英雄,像英雄一样挺身而出,创造出英雄的故事和传奇,这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
与盘古开天地的故事相比,精卫填海的传说,更能够体现出人类悲壮的行动力。这个故事早出现在《山海经》里:
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发鸠山上生长着茂密的柘木。树林里有一种鸟,花脑袋、白嘴巴、红爪子。这种鸟,发出“精卫、精卫”的叫声。叫声也就是它的名字。其实,它本是炎帝小的女儿,名叫女娃。女娃有一次去东海玩,溺死在大海里。她的魂灵变成精卫鸟,不停地衔来发鸠山上的木头、石子。她要把东海填平了。
《山海经》里提到的发鸠山,直到今天还叫这个名字。它位于山西省长治境内,浊漳河——红旗渠里的水引自浊漳河——便发源于此。浊漳河绕出太行山之后,东流至河北涉县合漳乡,与清漳河合流,这就是漳河,著名的西门豹治邺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在浩瀚的东海面前,女娃的生命是脆弱的。一个浪头打过来,她便从人世间永久地消失了。但是,她的灵魂不死,即便是渺小到只是一只小鸟,也要进行悲壮的抗争。
战国时期的列御寇在他著名的《列子》里,讲了一个愚公移山的故事。故事中的愚公,年近90岁,明明知道穷其一生也难以完成移山的工作,但他还是带领着子孙,日复一日地工作。他们生命不息,挖山不止,终于感动了天帝。天帝派来两位大力神,帮助老愚公移开了两座山。
这个故事流传了两千多年,甚至深刻地影响了现代中国的历史。1945年,抗日战争还没有结束,在中共七大会议上,用这个故事,激励国人,战胜一切艰难险阻,取得后的胜利。1957年,还在一份山村建设报告上做出了“愚公移山,改造中国”的批示。这个批示,成为那个年代改造山河、改变贫穷落后面貌的动员令,而移山的愚公,也成为那个年代的中国人学习的榜样。
愚公所要移的“太行、王屋二山”,其实就是太行山。红旗渠便修在太行山上。传说中的愚公故里,在河南的济源市,离红旗渠所在的林州,有200多公里。
盘古开天地、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的故事,体现了古中国人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人诞生于自然,依赖着自然,无时无刻不被自然限制。那么,人类是选择被自然禁锢,还是选择投入自然、拥抱自然,在改造自然的过程中利用自然?盘古开天地、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的故事已经提供了答案。
也许,这就是中国人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早的想象。山高水深,长夜漫漫,人类,在无限长的时间和无限广的空间面前,显得如此渺小、脆弱、不堪一击,但是,人毕竟是万物之灵长,有着聪明的头脑和灵巧的双手,像盘古那样行动起来,像精卫那样坚持下去,像愚公那样不言放弃,总有一天能够实现梦想……
河道里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失去野性,让干旱龟裂的土地能够及时地得到灌溉。大禹像。大禹治水的故事,为中国古代政治家提供了重要的治国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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