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前面有光,明晃到嚣张,天空大地分裂于瞬间,只得一双赤金羽翼,大到遮天蔽日,每一次扇动都掀起一场无从躲避的风暴。云朵与尘土调换位置,山河湖海乱作一团,世界处处混沌,无立足之处,一呼一吸之间,竟觉得疼痛是可以被闻到的。
我左顾右盼寻不到出口,身体总飘忽着,始终未曾脚踏实地,心头慌慌郁郁,却又怀着一丝不可言喻的期待。我努力张开眼睛,试图看清身在何地,可惜眼前总蒙了一层纱,一时白,一时绿,缭乱的光与雾层层叠叠地氤来,无边无际,无休无止。
“你还不过来吗?”有人在说话,轻轻柔柔,不慌不忙,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
我想开口,又如鲠在喉,费了天大的力气才发出声音:“谁?”
无人回应。
远远走来一个人,样貌模糊,雌雄难辨。
我眼见对方朝我而来,可不论其步伐是缓是急,走了多长时间,我们之间的距离并无丝毫改变。
“爸爸!妈妈!”
是在叫我吗?可那不是未知跟浆糊。但我记得这声音是叫阿朱的小妖怪吧?它怎么在这里?许久前它就不在这世界了,是我亲手葬了它。
“你有名字吗?以后就叫你裟椤吧。”
又是谁?子淼?
我不信。我拼命想让自己靠近对方,奈何身体根本不听命令。
“老板娘,蛋炒饭要这样做才会好吃。”
胖三斤也来了?你出鱼门国了?不不,你出不了,我亲眼见你灰飞烟灭。
“开饭!我煮了番茄煎蛋面!”
这……赵公子是你吗?你走近点儿,我看不清楚,你还活着?
光线越来越刺眼,人影晃动不止,初时明明只见一个,怎的越来越多,还在各说各话,每一个我都认识,每一个又都陌生。
我想大声质问,喉咙却仿佛不存在了,发不出半点儿声音,耳朵里嗡嗡大作,世界如散落的拼图,伸手去拽,却触不到任何有形之物。
我又被困在什么诡异的地方了,叫天不应,无路可走。
呼吸没有越来越急促,反而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咝!
好冷!头顶怎的下起了雪,那么大那么密,片刻间便能将我整个儿埋起来吧。
可是,为何只有头顶发冷,身体却温暖如常?
散乱的光线渐渐聚拢成一个光点,又如烟花般绽开,瞬间绚烂后,四周漆黑如墨,寂静无声。
忽地一声叹息,将黑暗撕开一个角。
天又亮起来了,米白色的窗帘在微风里晃动,半开的窗户外头几只麻雀叽叽喳喳飞过去,窗台上的绿植终于熬到了它们*盼望的季节,绿得洋洋得意。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视线才聚焦到身边的男人身上。
敖炽大气不敢出,只使劲握住我的手,看我的眼神不是在看老婆,而是在看一枚定时炸弹。
“醒……醒了?”他的声音鲜少有这么低沉柔和的时候,仿佛稍微大声一点我就会四分五裂。
我没吱声,下意识地翻了翻眼珠,因为额头冰凉一片。敖炽给我压了一个可能比我的头还大的冰袋……
“你有病啊,不如干脆把我冻到冰箱里。”我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灵魂跟身体可能还没有完全契合好。
敖炽赶紧把冰袋拿开,摸了摸我的额头:“倒是不怎么烫了。”
我哭笑不得:“不怎么烫了……我没长冻疮已经是命好了。”
“你真的醒了!”敖炽眼里骤然有了光,一把将我抱到怀里。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切身感到了他失而复得的喜悦,尽管我对这种喜悦的由来并不是很理解。
醒了?问题是我什么时候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
毫无印象。
愣了好几秒,我从敖炽的拥抱里挣脱出来,所有的记忆与思考能力还在身体里四散奔跑,一个都不打算回来似的。
见我眼神涣散,敖炽又紧张起来,抓住我的肩膀死死盯住我的眼睛:“我是谁?你在哪儿?”
我都不想回答这两个蠢问题——你是我夫君,这儿是不停,我们的卧室。
毫无难度嘛。
可是……为何心里有股怒意在蠢蠢欲动,从刚才到现在,越发不能控制,如一把早就插在心脏深处的刀,不动还好,一动便剧痛难忍,血流满地。
我记得眼前人,记得我是躺在自家的床上,可心头那把刀是什么?
我下意识地捂住心口,那里越痛,溃散的记忆回来得越快。
“怎么了?不舒服?痛吗?”敖炽急吼吼地起身,“我去找人。”
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找谁?”
他愣了愣,不管不顾道:“随便吧,天上地下,神仙妖怪,总有医术高明的,怎么也能绑一个回来。”
我笑了,果然,纵使天地变色万物更替,我家敖大爷的画风也是绝不会改变的。
天上地下……神仙妖怪……我是要找人,可*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我要找谁呢?
如此一问,心口越发揪起来地疼,脑子反倒是彻底清醒过来。
“甲乙!”我的指甲差点儿抠进敖炽的肉里,总算想起心里那把刀是怎么来的了,“甲乙带走了浆糊未知,带走了不停里的所有人?”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我的本能还在抗拒将“绑架欺骗诱拐”这般下作的词语用在甲乙身上,带走……这个曾被我无限信任的人,利用我的毫无防备“带走”了我可以用性命去交换的家伙们。梧桐画廊那间茶室里萦绕的香气,到现在都未散去,跟甲乙那张悲喜皆无的脸一起,化成我*难承受的毒药。
怎么能是他呢……怎么能是他呢!
“是。”敖炽坐回来,任由我不受控制的力气在他身上发泄,“甲乙带走了所有人。你我亲耳听到,亲眼见到,他就是将军,是从头到尾都在跟我们作对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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