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答应过不哭” 初了解这个病的凶险时,震惊痛苦之外,我 担心的是你得知真相后的反应。
我设想过种种可能的情形。
你肯定会痛苦悲伤,情绪崩溃,会抱怨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厄运,在你的同伴们享受健康快乐的时候,你却要忍受致命疾病的折磨。生命正在 的年华,梦想正在绽放花朵,为什么一切就要结束。这种情况下,你哭泣喊叫,发脾气,歇斯底里,都是 可能的,谁也都能理解。
随着时间流淌,如果病情进一步加重,没有治愈希望,你又会怎样?按照医生的说法,肯定会是这样的结果。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场景。从位于这座楼房第二十层高处的卧室推开窗户,下面就是小区的一条青石甬道,没有任何遮挡。如果决意放弃自己的生命,纵身一跳,便是 为便捷有效的解脱方式。我对高空坠落始终有一种担忧,你小时候住的那间屋子窗子比较低,有一次看见你踩着小凳子探头朝下面看,半个身子压在窗台上,把我吓得够呛,赶紧在外面装了安全护栏。
但是,所有这一切担忧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你手术后不久,左半身基本瘫痪,让我不再担心你有能力做出 行为。但从得病到离世,长达一年多的时间,你从来没有当着我们面哭过一次,抱怨过一句,一次也没有。你不曾向我们,不曾向医生,也不曾向任何人打听过你的病情,能不能治好,仿佛忍受痛苦的,是别人而不是你,你只是一个局外人。这一点让我大感意外,甚至现在回想起来时,仍然有一种困惑不解。说给别人听, 是引起一片感慨,纷纷赞叹你内心坚强。
我们了解到别的患者很多不是这样。微信群里,不少病人的家属,都在诉说他们的患病的亲人,如何被疾病折磨得痛苦不堪,如何情绪失控、哭泣甚至咒骂。他们叹息,但没有人抱怨责备。他们知道,病人这样对他们发泄,只是因为他们是亲人,他们有义务和责任承受这些。
相比之下,你大不一样。
如果仅仅开始时是这样,并不奇怪,应该是你不了解病的凶险程度。你正在生命活力 为充沛的年龄,对这个阶段的人来说,重病和死亡,还只是一个遥远模糊的影子,一种 多属于别人的遭遇,一种虽然存在但通常体现为观念形态的事物。
因为疾病发展快,住院时你的眼睛就几乎看不清东西了,这样也就没办法看手机,查询病情。但这也只应该是推迟了你知晓的时间而已。医生护士们怜悯的目光,家人忧虑的表情,特别是手术之后,众多难受的症状,频繁复杂的检查,面对这一切,再愚钝的人,也会考虑它们意味着什么了,何况你一向敏感。尤其是当开始做肝功、生化、心电图检查,头部放疗区定位,进行放疗前的各种准备时, 是明白无误地告诉了你疾病的性质。
其实在放疗之前,你的好友在探望你时,已经自作主张地告诉了你真实病情。她说你内心强大,让你知晓真相, 有助于激发求生意志,对治疗有利。我们再反对也没有用了。
得知病情后,你外表看上去颇为镇定,没有明显的恐惧惊慌, 不曾哭闹抱怨,仿佛印证了同学朋友们对你的看法。但我们还试图给出另外一种解释:你虽然得知自己得上了可怕的疾病,但还没有将它和 严重的后果直接挂钩。你一向健康的身体,让你迄今为止对疾病的可怖还不曾有真切体验,对恢复健康有信心。而且,亲戚中也有得了癌症多年,一直恢复得不错的,可能也多少淡化了“癌症”这个词汇的凶恶色彩。“我能接受这个结果。”这是在放疗开始前,我们告诉你这个病的真相时,你说过的一句话。但你真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放疗长达一个半月,这个过程中,我每天推你去治疗,深切感受了你的镇定。只是在刚刚开始时,你问过我一句:“我这病还有救吗?”我心中难受,但尽量做出轻松的表情说当然有救,但因为病情比较重,治疗时间要长一些。后来你再没有问过我,也没有问过妈妈。你应该是相信了,还是已经决心承担任何后果?妈妈陪同你住院,前后共计四个多月,一百多天。每 ,她都近距离地看着你被病魔折磨的痛苦样子:手术后头部和上身插着很多管子,动一下就要牵动伤口,疼痛难忍,坐起和翻身时十分吃力;药物反应让你呕吐不已,脸上直冒虚汗;为了化验脑脊液,前后做过多次腰椎穿刺,每次穿刺后都要平躺五六个小时,再难受也不能动弹……妈妈每次问你感觉如何,你总是回答没事,但你脸上痛苦的表情却是无法遮掩的。妈妈好几次控制不住眼泪,倒是你来安慰她:“妈妈你又哭了,你答应过不哭的。” 只要不是特别难以忍受,你总是尽量地多跟妈妈聊天,说话中还保持了一丝幽默感。妈妈告诉我,有一次你们的对话是这样的——妈妈说:好闺女;你回答:是。
妈妈说:乖闺女;你回答:是。
妈妈说:漂亮闺女;你回答:一般。
妈妈说:你是 的女儿;你说:你是 的妈妈。
我还想到了一个场景。你放疗结束出院回家不久,健康状况还不错,为了活跃气氛,妈妈逗你为我们几个人的表现评分,你给她和护工阿姨的都是高分,给我的是一个及格线以上的分数。你脸上挂着笑意,说老爸你只要别老是愁眉苦脸的,下次也能得高分。
在家里,还要继续服用几个疗程的化疗药。为了掌握你服药后的反应,以便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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