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像牧马河之夏邹世奇

001 ╱牧马河之夏
029 ╱琉 璃
050 ╱看见
068 ╱透明女人
087 ╱晚 点
106 ╱让我住在裙子里
122 ╱白昼幻影
141 ╱阳光绿萝
161 ╱原 点
198 ╱犹恐相逢是梦中
1 ╱雕栏玉砌应犹在

邹世奇，陕西汉中人，南京大学文学博士，江苏省作家协会第十届、第十二届签约作家。在省级以上文学期刊发表小说、随笔数十万字，部分被《小说选刊》《思南文学选刊》转载，被收入《2017中国杂文》（主编）等多种年选。

“她只能自己成为理想中的人”—— 读邹世奇小说集《牧马河之夏》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张莉邹世奇是新晋小说作者，来自江苏南京。她的小说处女作《犹恐相逢是梦中》发表在《边疆文学》2018 年第4 期上，据说是她在博士完成之际写就的。这部小说集《牧马河之夏》收录了她近几年创作的十一部短篇小说，除了《雕栏玉砌应犹在》《犹恐相逢是梦中》描写古代生活，九部作品都描写当下女的日常生，整而言，小说集的主人公职业是中学女教师。这意味着小说集内在里拥有一个共同的主题，从基层女教师的困扰、疼痛、迷茫，勾勒我们时代普通知识女的精神成长轨迹。读这些作品，会首先想到这位写作者的文学素养，而从叶兆言老师的语中也可以得知，邹世奇“出身古典文学专业， 有着熟读唐诗、宋词、《红楼梦》的玲珑心思和悲悯视角，其小说显示出不俗的智识视野、审美品格”。熟读唐诗宋词使得这位作者的小说意境颇为典雅、含蓄，带有某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矜持。我对小说集同名作品《牧马河之夏》印象深刻。女主人公竹青生活在县城，是位中师的女教师，通过参加成人的方式完成了，一心向往远方。带大学生实习的年轻老师沈岩闯入了她的生活，并且，与二十岁的竹青产生了暧昧之情。之后沈岩对情感开始敷衍。故事并不复杂，很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之类故事的重现，但这部作品在表现手法上也有一定新意，新意在于小说在讲述伤心故事时，使用了“诗情画意”的笔法。因此，女主人公伤心也是伤心，痛苦也是痛苦， 但几乎没有控诉和哭号。相反，小说中显露了一种清醒，她清醒地分析自我和他人，以至于疼痛和失望也变得不那么激烈了： “在痛苦的中载沉载浮，她必须抓住点东西。慢慢地，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放大、闪烁如星辰—— 李竹青没资格期待一个理想中的爱人，她只能自己成为理想中的人。是的，这念头就是她抓住的东西。”“她只能自己成为理想中的人。”这是失恋女人的醒悟。在这一段落中，叙述人使用了理想这个词，关于理想中的爱人和理想中的自己。理想一词照亮了这一文本，使小说气质卓然，也使女主人公气质不凡。这位女教师，在不同的小说里名字并不相同。在《牧马河之夏》和《晚点》里，她叫竹青，在《看见》里她叫小晗， 在《阳光绿萝》里她叫书雯，在《原点》里她叫清如…… 不同小说的主题互相呼应，完整勾勒出了这个女的轨迹：中师，努力完成及阶段的学习，从而完成了身份和阶层的飞升。一篇篇作品读来，会被书中女主人公某种不屈不挠、渴望远方的精神所打动。这种对远方的渴望使读者无暇挑剔小说技术的瑕疵而被女主人公的精神追求所打动。—— 这位不断渴望逃离平庸的女人，如此与众不同：即使有机会调到县，也依然选择回到中学教书；即使身边有个帅气的对她一往情深的男人胡大勇想和她结婚，但大龄的她依然要说“不”。许子东教授在语中提到邹世奇让他想到张爱玲的面影， 的确，尤其是那篇《让我住在裙子里》，让人不得不想到《炉香》。但是，虽然说一些处理很有张氏笔法，但这种处理与其说来自作者的天，不如说来自作者的后天习得，换言之，邹世奇的写作是温柔敦厚、哀而不伤的写作，因为她对生活、对世界抱有善意和温度；她虽然知晓世界的恶与阴暗，但并未尝试表现在她的作品里。换句话说，邹世奇的小说是温良的，让人感到温暖和治愈。一如《晚点》里，《牧马河之夏》的男女主角沈岩和竹青再次出现。辜负了爱情的沈岩并没有活得幸福，他遭遇了背叛和抛弃， 再次想念竹青。他读到《牧马河之夏》那篇小说后主动给竹青拨打电话，却发现她已，成了大学老师，并且组建了美满的家庭。这样的结尾再次让人意识到，邹世奇是心中有“信”的写作者。她相信爱情，并且相信心中有爱的人能得到幸福。在这里，爱情被邹世奇提纯了，爱情之于她笔下的女人来讲有如光的存在，远方的有神的情在照耀“她”的生活。从表象上看来，爱情在这里面并不美满，但却是拯救“她” 脱离平庸的方式。说到底，这是古典主义视角，这种古典主义视角不仅使作品中有了某种古典意味，更有了古典意义上对于爱情的理解。世俗意义上的物质困窘没有真正困扰邹世奇笔下的女主人公，而只有生活的单调、周围人物的平庸以及爱情的不完满让她笔下的人物惆怅。当然，惆怅也只是暂时的，这位女会依靠写作或者变命。《牧马河之夏》使我们看到了这个时代女摆脱情感泥泞的一种方式，使我们看到基层知识女如何依靠知识和获得成长和自由。这些年来，因为编选《中国女文学年选》、主持“女文学好书榜”，有机会阅读大量当代女写作者的作品。慢慢会发现一种现象，在那些刚刚起步的女作者笔下，有着我们时代朴素的女、女心路历程，也许看起来没有那么戏剧和惨烈、没有那么强烈的女意识，但却是真实的存在。正是这样的女、女声音及其对爱情的理解，构成了我们时代女的底色和质感。邹世奇的博士导师、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吴俊先生在语中说：“这样的写作在当下是独且有值的。”的确如此。这些小说让我想到，虽然邹博士的小说作者身份是突然而至的，但关于情感、关于理想的故事应该一直在她的心底埋藏， 直到有被某种无法言喻的东西所召唤，才有了这一系列作品问世。我的意思是，邹世奇她写下的是基层知识女的情密码，以及她们关于远方与自我的想象。——原载《文艺报》2022年1月19日

牧马河之夏多年以后，竹青又回到了南山镇。
小镇变化不算大，无非是当年的砖瓦房变成了一水的楼房，从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变得有了一些商业气息，街还是原来的“之”字形三条街。竹青在“之”字一点的结束处下了车，用几分钟就走过“之”字的半横和一撇，来到镇子西头的中心小学旧址。
穿过小镇的时候，她还有点担心会被熟人认出来，近十年未见的寒暄，想想都可怕，她可一点也不想享受所谓衣锦还乡的感觉，何况也够不上衣锦还乡，她没有发财也没有做官，不过是拿到博士后成了首都一所大学的老师而已。还真看到不少熟面孔，都是一些中年人，是当年的学生家长，至于当年的同事和学生却一个也没遇到，大都离开小镇了，而同事们这个时候都在镇东头、“之”字结尾处的新校园里。没有人认出她。她的变化这样大吗？还是仅仅因为这遮阳帽、墨镜的严实打扮？无论如何，认不出，竹青想。
竹青在这里教书时，校园就已经是一所老房子了。老校园的格局很特别，四进房子，三个院落，当年前院和中院是教室，后院是会议室和教师宿舍。竹青绕着学校走了小半圈，发现三个大门都锁着。透过后院锈迹斑斑的大铁门门缝往里看，整个校园都淹没在荒草中，倾颓得不成样子。竹青看到自己当年住过的宿舍，荒草几乎已经掩住了窗台。宿舍斜对面的大会议室连门窗都倾斜了，已然成了危房。突然，距离大门很近的一丛野草摇动，一只灰色的野兔探出头来，用一侧的眼睛看了看竹青，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竹青不禁轻叹：当此景，谁能想象，这里还曾发生过那样的青春往事。
那天是中心小学给学生发通知书的日子。发完通知书，学生们散去，因为第二天要开始政治学习、业务培训，老师们全都没有离校。山里的夏天比县城要凉快得多，可再凉快的夏天也还是夏天，门外热浪袭人，老师们各自在自己的宿舍里闭门不出。竹青照例学英语，做考研阅读，一个安静的下午倏忽而过。
到了黄昏，突然下了一场雷阵雨，雨雾腾起，对面不见人。大雨滂沱中，中心小学迎来一大批客人，是下乡开展暑期社会实践活动的大学生，由一辆大巴从省会送来，校长安排老师们去教室里和他们见面。老师们极不情愿地打着伞、穿过大雨去前院见面。
大学生们有二十多人，男生和女生大约各占一半，全是生气勃勃的青春面孔，热情地和老师们打招呼，而老师们大多保持微笑，礼貌地回应，但也不主动交谈。竹青不同，她对这些大学生们十分有兴趣，会主动问他们的院系、专业、年级、籍贯，很快就弄清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大学学生会骨干，来自不同的院系，年级分布从大一到大三。竹青对他们当中的好几位都留下了印象。
见面会结束，雨歇风住，暑气降下去，天空仍飘着牛毛细雨。学生们被安排住在后院的大小会议室里，男生住大会议室，在竹青宿舍斜对面；女生住小会议室，就在竹青对面。小会议室旁边是校长室，校长是本地人，平时基本不住校。大学生们把凳子集中堆在会议室一角，桌子拼一拼，铺上大学发给每人的一床草席，就算床铺了，可是大学生们都既新鲜又兴奋。竹青应邀去参观了一下，感觉颇像自己住过的中学大通铺宿舍。
夜幕降临，大学生们集中在大会议室，开始排练一支歌，有领唱有合唱，唱的是……

邹世奇作为南京大学的文学博士，既具有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知识视野，又拥有中国古典文学的底蕴积淀，她的这部小说内容富有特色，措辞兼淡妆浓抹，笔下与学院有关、与南京有关、与历史有关，更与女有关、与成长有关。她的目光游走在古典与现代之间，努力兼顾文学与可读，兼顾现代精神与文学传统，努力在当代女写作、知识分子写作之林中，长成一棵独特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