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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厚黑学全集(足本典藏版,林语堂、南怀瑾、柏杨、李敖历经沉浮,感悟作序)
    • 出版社: 中国友谊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1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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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商品参数
    • 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13-6-1
    • 版次:1
    • 印次:1
    • 印刷时间:2013-6-1
    • 页数:415
    • 开本:16开
    • 装帧:平装
    • ISBN:9787505731233
    • 版权提供:中国友谊出版社

      世间学说,每每误人,唯有李宗吾铁论《厚黑学》不会误人。知己而又知彼,既知病情,又知药方,西洋镜一经拆穿,则牛渚燃犀,百怪毕现。受厚黑之牺牲者必少……李先生之《厚黑学》,有益于世道人心,岂浅显哉 !读过中外古今书籍,而没有读过李宗吾《厚黑学》者,实人生憾事也 !

      李宗吾遍检诸子百家,读破二十四史,目睹人间冷暖,看穿宦海沉浮,终于发现历史的真谛:古之为英雄豪杰者,不过面厚心黑而已。愤而写成轰动一时、流传后世的一本奇书——《厚黑学》,并以“厚黑教主”自居,开创“厚黑学派”的一家之言,被誉为“影响中国文化的20大奇才怪杰”之一。
      本书将“厚黑教主”李宗吾目前存世的文字编为《厚黑学》《厚黑丛话》《厚黑别论》《厚黑原理》《宗吾自述》等五个部分,真正堪称典藏《厚黑学全集》,以飨广大“教友”以及有志斯学者膜拜研读之用。

      李宗吾(1879-1943),四川富顺(今自贡市)自流井人,原名世铨,入学堂后改名世楷,字宗儒,意在宗法孔孟,25岁思想大变,认为与其宗法孔孟之道,不如宗法自己,故改字宗吾。他一生致力于教育,1912年因一部惊世奇书《厚黑学》而名震华夏,从此便以“厚黑教主”自号,开创了“厚黑学派”的一家之言,被誉为“影响中国文化的二十大奇才怪杰”之一。

    导 读
    名家论李宗吾与《厚黑学》
    一、近代新圣人李宗吾林语堂
    二、被忽略的大师柏杨
    三、厚道的“厚黑教主”南怀瑾

    四、新印《厚黑教主传》述源李敖

    第一部 厚黑学
    自序一
    自序二
    自序三
    一、绪论
    二、厚黑学论
    三、厚黑经
    四、厚黑传习录
    五、结论
    附:古文体原版《厚黑学》

    第二部 厚黑丛话
    自序
    致读者诸君
    厚黑丛话卷一
    厚黑丛话卷二
    厚黑丛话卷三
    厚黑丛话卷四
    厚黑丛话卷五
    厚黑丛话卷六

    第三部 厚黑别论
    自序
    一、我对于圣人之怀疑
    二、怕老婆的哲学
    三、六十晋一妙文

    第四部 厚黑原理(心理与力学)
    自序一
    自序二
    一、性灵与磁电
    二、孟荀言性争点
    三、宋儒言性误点
    四、告子言性正确
    五、心理依力学规律而变化
    六、人事变化之轨道
    七、世界进化之轨道
    八、达尔文学说之修正
    九、克鲁泡特金学说之修正
    十、我国古哲学说含有力学原理
    十一、经济、政治、外交三者应采用合力主义

    第五部 宗吾自述
    一、迂老自述
    二、我的思想统系
    三、亲访宗吾答客问

      用厚黑以图谋一己之私利,是极卑劣的行为;用厚黑以图谋众人之公利,是至高无上之道德。 ——李宗吾
      世间学说,每每误人,唯有李宗吾铁论《厚黑学》不会误人。知己而又知彼,既知病情,又知药方,西洋镜一经拆穿,则牛渚燃犀,百怪毕现。受厚黑之牺牲者必少……李先生之《厚黑学》,有益于世道人心,岂浅显哉!读过中外古今书籍,而没有读过李宗吾《厚黑学》者,实人生憾事也!
       ——林语堂
      李宗吾的厚黑学,听说现在还很畅销,台湾、香港、大陆,很多人都喜欢看……李宗吾是四川人,自称厚黑教主。所谓厚黑,脸厚心黑也。我同李宗吾还有一段因缘,在我的印象里,李宗吾一点也不厚黑,可以说还很厚道。
       ——南怀瑾
      这本书之好,在于告诉国人,一个盖世奇才,对日非的世局,其内心的悲愤和痛苦是如何沉重,李宗吾先生一生为人做事,比柏杨先生不知高级多少,直可惊天地而泣鬼神,而他鼓吹“厚黑”,硬揭大人先生和鱼鳖虾蚧的疮疤,其被围剿,自在意中。 ——柏杨
      李宗吾的讽世,寓沉痛于诙诡之中,烛破权奸私隐、识破人海混沌、凿破大块造化……看他把大破大立之妙句,滚瓜烂熟于正经八百的古代经典之中,跳踉笑傲、鹊巢鸠占,光就文字而言,即属汉唐以来所未有;至于见识之高超奇远,更是春秋以来所全无的了。 ——李敖

      近代新圣人李宗吾
      林语堂
      近人有个李宗吾,四川富顺自流井地方人,看穿世态,明察现实,先后发布《厚黑学》、《厚黑经》、《厚黑传习录》,著书立说,其言最为诙诡,其意最为沉痛。千古大奸大诈之徒,为鬼为蜮者,在李宗吾笔下烛破其隐。
      世间学说,每每误人,唯有李宗吾铁论《厚黑学》不会误人。知己而又知彼,既知病情,又知药方,西洋镜一经拆穿,则牛渚燃犀,百怪毕现。受厚黑之牺牲者必少,实行厚黑者,无便宜可占,大诈大奸,亦无施其技矣!于是乎人与人之间,只得“赤诚相见”。英雄豪杰,攘夺争霸,机诈巧骗,天下攘攘,亦可休矣!李先生之《厚黑学》,有益于世道人心,岂浅显哉!读过中外古今书籍,而没有读过李宗吾《厚黑学》者,实人生憾事也!此时此境,我论此学,作此文,岂徒然耶?
      李氏于 1943年冬抗战时期,死于成都。抗战时期,李氏著作,风行西南,人手一册。咸谓意味无穷,全面妙言快语云。
      李氏死了。要知李氏发布《厚黑学》,是积极的,并非消极的,不只是嬉笑怒骂而已;对社会人心,实有“建设性”。旨在“烛破奸诈”,引人入正!他在《厚黑学》自序里有言:
      ……最初民风浑朴,不厚不黑,忽有一人又厚又黑,众人必为所制,而独占优势。众人看了,争相仿效,大家都是又厚又黑,你不能制我,我不能制你。独有一人,不厚不黑,则此人必为街人所信仰,而独占优胜。譬如商场,最初商人,尽是货真价实,忽有一卖假货者,参杂其间,此人必大赚其钱。大家争仿效,全市都是假货,独有一家货真价实(认清目标),则购者云集,始终不衰、不败……世乱正殷,“英雄豪杰”满天下,出卖灵魂,认贼作父,表面糊上一层仁义道德,爱国救民,动人听闻,一究其实,心之黑,脸之厚,较三国时曹操、刘备、孙权,尤有过之。正义沦亡,是非不辨,无法无天,以枪杆武器作后盾,大行其厚黑之道。小焉者,只图自己衣食,乃为人工具,为人傀儡,摇旗呐喊,人云亦云,厚颜事人,跟了人家亦步亦趋,帮凶与帮闲,不是黑,便是厚,天下扰攘,国乱民困,厚黑猖獗。
      李宗吾(别署“独尊”、“蜀酋”)厚黑学之发布,已有三十多年,厚黑学一名词人多知之。试对人曰:“汝习厚黑学乎”,其人必勃然大怒,认为……此即李宗吾发布厚黑学之精髓处,收效如何?不言可知!
      大哉孔子!三代上有圣人,三代下圣人绝了种,怪事也!然则近代之新圣人,其唯发布厚黑学之李宗吾乎!


      被忽略的大师
      柏 杨
      天下有很多“奇缘”的事,使人无法解释,柏杨先生之得来《厚黑教主传》,便属其中之一。这本《厚黑教主传》和《厚黑学》,都是绝版书,曾经托许多朋友代觅一读,以便大开茅塞,结果全归失望。不料前天忽然接寒爝先生电话,告曰:“你下午在家等我,我有一本好书可供你。”届时驾至,原来是他以五百元代价在书摊购得之《厚黑教主传》也。大喜,留吃晚饭,以示谢意。
      这本书之好,在于告诉国人,一个盖世奇才,对日非的世局,其内心的悲愤和痛苦是如何沉重,李宗吾先生一生为人做事,比柏杨先生不知高级多少,直可惊天地而泣鬼神,而他鼓吹“厚黑”,硬揭大人先生和鱼鳖虾蚧的疮疤,其被围剿,自在意中。
      在全部《厚黑学》和传记之中,有两点值得大书特书,国人不可不知焉。
      一是,他曰:大凡行使厚黑之时,表面上一定要糊一层道德仁义,不能赤裸裸的表现出来。凡是我的学生,一定要懂得这个法子,假如有人问你:“认识李宗吾否?”你就放出最庄严的面孔,说道:“这个人坏极了,他是讲厚黑学的,我不认识他……”
      二是,有一个道貌岸然之官,闻李宗吾先生提倡厚黑学而义愤填膺,写了一本《薄白学》,在成都报上发表,痛斥李宗吾先生狼心狗肺,贻害苍生,结果,该官因贪污渎职,奸淫扰民,被处死刑,其尊头悬在少成公园,以观其薄白学之风行于世焉。
      这两件事,给我们很多启示,现在且介绍一二,此中学问甚大,不可等闲视之也。
      在全部厚黑学中,李宗吾先生以谈三国英雄开始,他曰……(参看本书第一部)以上是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学原文,接着他便追溯而上,而举楚汉的事来证明。盖项羽先生不厚不黑,所以失败,刘邦先生既厚且黑,故能成功。刘邦先生的心肠之黑,是与生俱来,可谓“天纵之圣”;至于脸皮之厚,还需加点学力,他的业师,就是三杰中的张良先生,张良先生的业师,是那位圯上的老人,衣钵真传,彰彰可考,圯上受书一事,老人的种种作用,无非是教张先生脸皮厚也,张先生拿来传授刘先生,一指点即明。试问不厚不黑的项羽先生,怎能是他的敌手乎?韩信先生能受胯下之辱,可说是脸皮很厚,无奈他的心肠不黑,偏偏系念着刘邦先生“解衣推食”之恩,下不得毒手。后来长乐宫内,身首异处,夷及三族,都是咎由自取。范增先生千方百计想教项羽杀死刘邦先生,可以说心肠很黑,无奈他脸皮不厚,一受离间,便大怒求去,结果把自己的老命和项羽先生的江山一起送掉,真是活该得很也。
      李宗吾先生结论曰:他把这些人的故事,反复研究,才将千古不传的成功秘诀,发现出来,一部廿四史,必须持此观点,才读得通。这种学问,原则上很简单,运用起来却很神妙,小用小效,大用大效,故他以“厚黑教主”自居,努力说法,普度众生。
      有“学”便有“经”。经,在国人眼光中的地位,尊严万分,李宗吾先生乃奉天承运,发明了《厚黑经》,以阐扬《厚黑学》焉。
      除了《厚黑学》、《厚黑经》,李宗吾先生还著有《厚黑传习录》问世。共包括三大项目,一曰“求官六字真言”,二曰“做官六字真言”,三曰“办事二妙法”。他首先严肃地指出发扬厚黑学的必要,并举出几个伟大的例子,然后假托一个想求官做的人向他问业,乃授之以上述的三套法宝。
      法宝之一为“求官六字真言”。六字者,“空”、“贡”、“冲”、“捧”、“恐”、“送”是也。
      李宗吾先生曰,只要做到六个字,包管发生奇效。
      一介平民,如果想当官的话,自然要靠本闲话所推荐的“求官六字真言”,一番努力之后,把官——无论是市长也好,部长也好,县长也好,委员也好,主任也好,反正是,既把官弄到了手,则必须懂得保官之道,否则一年半载,垮了下来,岂不前功尽弃乎?李宗吾先生有鉴于此,在《厚黑传习录》中,除了发明上述的“求官六字真言”外,还发明了“做官六字真言”。
      做官六字真言者,“空”、“恭”、“绷”、“凶”、“聋”、“弄”是也。
      李宗吾先生《厚黑传习录》三大法宝中的“办事二妙法”,内容更为精彩,非有绝世之姿,恐怕真有点领会不动也。
      二妙法者,一为“锯箭法”,一为“补锅法”。
      厚黑学发展到传习录,可谓登峰造极。但到抗战中期,李宗吾先生把传习录内容更加扩大为四,一曰厚黑史观,二曰厚黑哲理,三曰厚黑学的应用,四曰厚黑学发明史。其立论的形式是自由自在,想说啥就说啥,口中如何说,笔下如何写,或谈学术,或追述平生琐事,高兴时就写,不高兴就不写,或长长的写一段,或短短写几句,不受任何限制。下笔时候,如引用某事件或某典故,偏偏历史上从没有这种事件或从没有这种典故,那怎么办乎?李宗吾先生率然曰:“我就自己捏造一个。”盖思想家与考据家不同,思想家只是说出他的见解,凭空难以开口,不得不顺手牵羊,以增力量,连孔丘先生都得托古以求改制,何况比孔丘先生更大的思想家李宗吾先生乎?
      厚黑教主李宗吾先生除了以上正正经经的“学”、“经”、“录”,三大著作之外,平生好写梯突文章,或用杂文体,或用小说体,无一篇不嬉笑怒骂。故有人曰:“厚黑教在世,是天地间一大讽刺。”是非常不错的也。盖他不但讽刺世人,亦讽刺自己,不过当他讽刺自己的时候,更也是恶毒的讽刺世人。“厚黑”一词。明明用以揭世人的底牌,他却一身独当,曾有人质问之曰:“你为啥骂人乎?”他答曰:“我怎敢骂人,我骂我!”于是,正人君子便不得不闭起嘴来也。
      除了“学”、“经”“录”三大著作之外,他还有《怕老婆的哲学》一文,并附“怕经”,以比儒学的孝经,这种对圣崽们的冒犯,可说是尖锐之极。他自己怕不怕老婆,我们不知道,但他却是极力提倡朋友们应设立“怕学研究会”的,其见识诚高人一筹。
      《怕老婆的哲学》内容是说,大凡一国的建立,必有一定的重心,中国号称礼仪之邦,首推五伦,古之圣人,于五伦中特别提出一个“孝”字,以为百行之本,所以曰:“事君不忠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战阵无勇非孝也。”全国重心,建立在“孝”上,因而产出种种文明。然而自从欧风东渐,“孝”先垮台,全国失去重心,国家焉得不衰落乎?李宗吾先生曰:五伦之中,君臣是革了命的,父子是平了权的,兄弟朋友更是早都抛到九霄云外,所幸尚有夫妇一伦存在,我们应当把一切文化,建立在这一伦之上。天下儿童,无不知爱其亲也。积爱成怕,所以今后文化,应当建立在“怕”上,“怕”自然成为全国重心也。
      李宗吾先生曰:怕学中的先进,应首推四川。宋朝的陈季常先生,就是鼎鼎有名的怕界巨擘,河东狮吼的故事,已传为怕界佳话,故苏东坡先生赞之以诗曰:“忽闻河东狮子吼,柱杖落地心茫然。”陈季常先生并非泛泛之徒,乃是有名的高人逸士,而高人逸士,却是如此的怕老婆,可见怕老婆一事,乃天经地义者矣!
      李宗吾先生曰:时代更早的,还有一位久居四川的刘备先生,他对怕学一门。可说是发明家而兼实行家,新婚之夜,就向老婆下跪,后来困处东吴,每遇不得了事,就守着老婆痛哭,而且以下跪为家常便饭,无不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他发明的这一套办法,真可说是渡尽无边苦海中的男子,凡遇着河东狮吼的人,可把刘先生的法宝取出来,包管顿呈祥和焉。
      李宗吾先生更用史事来证明,东晋而后,南北对峙,历宋齐梁陈,直到隋文帝出来,才把南北统一,而隋文帝就是最怕老婆的人。有一天,独孤皇后大发脾气,杨坚先生便跑到山上躲避,躲了两天,经大臣杨素先生把皇后劝好了之后,才敢回来。怕经曰:“见妻如鼠,见敌如虎。”杨坚先生之统一天下,谁曰不宜耶?
      李宗吾先生不但从历史上探讨出怕老婆哲学的基础,而且从当代政治舞台人物身上去考察,获得此结论曰:凡官级越高的,怕老婆的程度也越深,官级和害怕的程度,几乎成为正比。于是,由古今事实,厚黑教主乃归纳出若干定理,名之曰:“怕经”,以型后世。
      李宗吾先生之能够寿终正寝,而未被绳捆索绑到公堂,岂真是天眷之也与?
      李宗吾先生笃于友情,道义千古,他一生不轻易推许人,择友也十分慎重,可是交友之后,却以生死相许。他有两个最知己的朋友焉,一位是革命先驱张列五先生,辛亥光复后,被推为四川第一任都督,后充总统府顾问,被袁世凯先生所杀。李宗吾先生曰,此人赤胆忠心,有作有为,如他在世,四川决不会闹得乌烟瘴气。一位是理学家廖绪初,先任审计院长,后见国事日非,郁郁而死。李宗吾先生曰,此人做事,公正严明,道德之高,每使敌党赞叹不止,如他执政,世间哪有贪污乎?李宗吾先生生平未了的心愿便是没有为他的这两位仁友作一个传。当日本飞机轰炸重庆最猛烈时,他还数次给《厚黑教主传》的作者张默生先生去函,说到“张列五的衣冠冢在浮图关,此时想必成为伪土!”其慎重择交如此,其敦笃友谊如此,谁能相信“求官六字真言”、“做官六字真言”,是出自他手耶?伤心人以冷笑代呜咽,呜呼!
      李宗吾先生于 l943年 9月 28日,病逝于自流井本宅(亦即新定的孔子诞辰之日,岂冥冥中自有主者耶?),五月间他的身体还很好,后来忽得中风不语之症,终于不治。次日,成都各报即用“厚黑教主”的称谓,刊布他逝世的专电,自流井各界人士亦为他开追悼会,备极哀荣。我们且抄几副当时的挽联,作为介绍教主的结束,也作为盖棺的定论。至于他的二子,早已先他去世,但孙儿孙女当时已长大。教主有灵,对家事可以安心。然而,对于国事,一塌糊涂如故,他能不再狂歌以当痛哭乎?任瑞如先生挽曰——“教主归冥府,继续阐扬厚黑,使一般孤魂野鬼,早得升官发财门径;先生辞凡尘,不再讽刺社会,让那些污吏劣绅,做出狼心狗肺事情。”李坚白先生挽曰——“寓讽刺于厚黑,仙佛心肠,与五千言先后辉映;致精力乎著述,贤哲品学,拟廿四史今古齐名。”杨仔耘先生挽曰——“品圣贤常作翻案,抒思想好作奇谈,孤愤蕴胸中,纵有雌黄成戏谑;算年龄逊我二筹,论学问加我一等,修文归地下,莫将厚黑舞幽冥。”李符亨先生挽曰——“定具一片铁石心,问君独尊何在,试看他黑气弥天,至死应遗蜀酋憾;纵有千层桦皮脸,见我无常倏到,也只有厚颜入地,招魂为读怕婆经。”其婿杨履冰先生挽曰——“公著述等身,愤薄俗少完人,厚黑一篇,指佞发奸挥铁笔;我惭为半子,念贤郎皆早逝,嫠孤满目,临丧迸泪洒金风。”


      厚道的“厚黑教主”
      南怀瑾
      李宗吾的厚黑学,听说现在还很畅销,台湾、香港、大陆,很多人都喜欢看。但是,现在的读者可能不大了解书的历史背景,了解李宗吾的人恐怕就更少了。李宗吾是四川人,自称厚黑教主。所谓厚黑,脸厚皮黑也。我同李宗吾还有一段因缘,在我的印象里,李宗吾一点也不厚黑,可以说还很厚道。
      我同李宗吾认识大约在抗战前期,具体日子记不起来了。那时,我在成都。成都是四川的首府,不像香港这样的大城市,生活节奏那么快。在我的印象里,大家都很悠闲,到现在,我对成都还很怀念。
      我从浙江辗转来到成都,才二十出头。我们这些外省人被称为下江人或足底人。那时我一心想求仙学道,一心想学得飞剑功夫去打日本人。所以,我经常拜访有名的、有学问的、有武功的人。
      那时成都有一个少成公园,里面有茶座、有棋室。泡上一壶茶,坐半天一天都可以,走的时候再付钱。中间有事离开一下,只要把茶杯盖反过来放,茶博士就不会把他收掉。没有钱的不喝茶也可以,茶博士问你喝什么,你说喝玻璃,就会送来一玻璃杯的开水。这种农业社会的风气现在大概不会再有了。
      少成公园是成都名人贤士、遗老遗少聚会的地方,经常可以看到穿长袍、着布鞋的,各种各样古怪的人。这些正是我要找的人,所以,我就成了少成公园的常客。在这些人面前,我还是个孩子。我穿一身中山装,又是浙江人,蒋介石的同乡,开始时,他们当中有的人对我有点怀疑,这个家伙可能是蒋老头子派来的。慢慢地,他们了解了,我只是想求学问道,也就不怀疑了,好几个人还成了我的忘年交。
      有一天,我正在少成公园里同几个前辈朋友喝茶下棋。这时,进来一个人,高高的个子,背稍稍有点驼,戴一顶毡帽,面相很特别,像一个古代人。别人见他进来,都向他点头,或打招呼。我就问梁老先生这位是谁,梁老先生就说,这个人你都不知道,他就是厚黑教主李宗吾,在四川很有名的。梁先生就向我讲起李宗吾的故事。我说我很想结识,请先生引荐。梁先生就把我带过去,向李宗吾介绍,这位南某人是足底人,是我的忘年交。我赶紧说:久仰先生大名。其实我是刚刚听到他的名字,这种江湖上的客套总是要的。
      于是,厚黑教主请我们一起坐下喝茶聊天。所谓聊天就是听这位厚黑教主在那里议论时事,针砭时弊,讲抗日战争,骂四川的军阀,他骂这些人都不是东西。这是我第一次结识厚黑教主,后来,在少成公园的茶馆里常常能见到他。
      有一次,厚黑教主对我说:我看你这个人有英雄主义,将来是会有所作为的。不过,我想教你一个办法,可以更快地当上英雄。要想成功、成名,就要骂人,我就是骂人骂出名的。你不用骂别人,你就骂我,骂我李宗吾浑蛋该死,你就会成功。不过,你的额头上要贴一张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之位的纸条,你的心里要供奉我厚黑教主李宗吾的牌位。我没有照他这个办法办,所以没有成名。
      有一次,我就对他讲,老师,你就不要再讲厚黑学了,不要再骂人了,他说,不是我随便骂人,每个人都是脸厚皮黑,我只不过是把假面具揭下来。我说,听说中央都注意你了,有人要抓你呢。他说,兄弟,这个你就不懂了,爱因斯坦与我同庚,他发明了相对论,现在是世界闻名的科学家,而我在四川、在成都都还没有成大名,我希望他们抓我,我一坐牢,就世界闻名了。
      李宗吾后来没有被抓,也没有世界闻名,他曾经对我说:我的运气不好,不像蔡元培、梁启超那样。不过,他的厚黑学流传了半个多世纪,还有那么多的人喜欢读,恐怕是他自己没有预料到的。他那个厚黑教主完全是自封的,他也没有一个教会组织,也没有一个教徒,孤家寡人一个,当年,他的书很多人喜欢读,但许多人不敢和他来往,怕沾上边,我不怕,一直同他来往。
      过了一两年,我的一个朋友,在杭州认识的和尚去世了,他死在自流井,就是现在的自贡。我欠他的情,自流井一定要去一趟,我的好朋友钱吉,也是个和尚,陪我去。我们走了八天,从成都到自流井,找到了那个朋友的墓,烧了香,磕了头。从自流井到成都,还要八天,我们身上的盘缠快没有了,正在发愁,我突然想起:厚黑教主李宗吾的老家就在这里,李宗吾是个名人,他家的地址一打听就打听到了。他家的房子挺大,大门洞开。过去农村都是这样,大门从早上打开,一直到晚上才关门,不像现在的香港,门都要关得严严的。我们在门口一喊他,里面迎出来的正是厚黑教主,他一看见我,很高兴,问:你怎么来了?我说我来看一个死人朋友。他误解了,以为我在打趣他,说:我还没有死啊!我赶紧解释。他看我们那个狼狈相,马上安排做饭招待我们。现杀的鸡、从鱼塘捞出来的活鱼、现成的蔬菜,吃了一顿正宗的川菜。酒足饭饱之后,我就开口向他借钱,我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回成都没有盘缠了。他说:缺多少?我说:十块钱。他站起来就到里屋拿出一包现大洋递给我,我一掂,不止十块,问他多少,他说二十块。我说多了,他说拿去吧,我说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他说先用了再说。从我借钱这件小事来看,厚黑教主的为人道德,一点儿也不厚黑,甚至是很诚恳、很厚道的。
      饭后聊天的时候,他突然提出来叫我不要回成都了,留下来,我说留下来干什么.他说:你不是喜欢武功吗?你就在这里学,这里有一个赵家坳,赵家坳有一个赵四太爷,武功很是了不起。他接着向我介绍赵四太爷的情况,赵四太爷从小就是个瘸子,但是功夫很好,尤其是轻功,他穿一双新的布底鞋,在雪地里走上一里多路的来回,鞋底上不会沾上一点污泥。他教了一个徒弟,功夫也很好,但这个徒弟学了功夫不做好事,而干起采花的勾当,就是夜里翻墙入室,强奸民女。赵四太爷一气之下,把这个徒弟的功夫废了,从此不再授徒传艺。厚黑教主觉得赵四太爷的功夫传不下来,太可惜了,就竭力鼓励我留下来跟他学。我说他都停止收徒了,我怎么能拜他为师,他说你不一样,因为你是浙江人,赵四太爷的功夫就是跟一对浙江来的夫妇学的,我推荐你去,他一定会接受。他说:跟赵四太爷学三年,学一身武功,将来当个侠客也不错。他还提出,这三年的学费由他承担。我看他一片诚意,不好当面拒绝。学武功挺有吸引力,只是三年的时间太长了,我说容我再考虑考虑。当晚。我和钱吉回客栈过夜。第二天一早,李宗吾来到客栈,还是劝我留下来学武功。我最后还是拒绝了,他直觉得遗憾,说“可惜,可惜。”我又回到了成都。
      不久。我到峨嵋闭关三年,同外界断绝了联系,对外面的世事沧桑都不了解。只有从山下挑米回来的小和尚,偶尔带来一点新闻。和尚是方外之人,对抗战不是太关心,所以听不到这些方面的消息。有一天,小和尚回来说:厚黑教主李宗吾去世了,我听了心里很难过,我借他的二十块现大洋也没法还了,我就每天给他念金刚经,超度他……
      后来听说他死的时候很安详,也算寿终正寝了。
      
      新印《厚黑教主传》述源
      李敖
      俞大维讲过一段故事,他说:“我发现读了几十年的书,却往往有许多地方未能看懂。真是可笑又可悲,人愈老愈有奇想,年轻时看书看不懂,我认为脑筋有毛病。现在看书看不懂,我认为书有毛病。陈寅恪先生 1912年第一次由欧洲回国,往见他父亲(散原老人)的老友夏曾佑先生。曾佑先生对他说:‘你是我老友之子,我很高兴你懂得很多种文字,有很多书可看。我只能看中国书,但可惜都看完了,现已无书可看了。’寅恪告别出来,心想此老真是荒唐。中国书籍浩如烟海,哪能都看完了。寅恪七十岁左右,我又见到他。他说:‘现在我老了,也与夏先生同感。中国书虽多,不过基本几十种而已,其他不过翻来覆去,东抄西抄。’”
      为什么夏曾佑、陈寅恪等史学大家有把中国书“都看完了”之叹呢?因为中国书中极少有奇见,极少有独立的、有个性的见解,结果中国书虽然汗牛充栋,但是内容却“翻来覆去,东抄西抄”,看到头来,汗牛以后再汗人、充栋以后再充图书馆,中国人忙了半天,头脑却一个个满盆糨糊,反为群书所误。险哉,读中国书之不可不慎也!
      虽然如此,苟读对了中国书、读到了中国奇人怪杰之书,却又另当别论。中国的奇人怪杰,首推丁颍所说的“李门四杰”。丁颍说:“所谓李门四杰,最古的当然是那位骑青牛过函谷关的老子李耳;近古则要算有大智能、抱大原则,以七十六高龄被逼死于狱中的李卓吾;近代当然是……‘厚黑教主’李宗吾了。从李宗吾凋谢……数十年中,李氏少壮派又崛起一李敖,此君颇有李家‘传统’,是以上三人同一类型而混合的‘精怪’,思想‘由自’,佯狂骂世,光芒四射……”
      对丁颍这些话,我认为说得不错。李门四杰中,李敖得其精、李耳得其灵、李卓吾得其鬼、李宗吾得其怪。李宗吾之怪,曰厚黑之学。他是李门四杰中,最喜欢走“其正若反”笔锋的,看他的文章,无一不是“反面教材”,但在那滑稽突梯却又一针见血的议论中,我们却发现它是中国书中的异数,因为那些议论,都是发中国人所未发的,求之于中国书中,可谓绝无仅有。孔丘说:“谏有五,吾从其讽。”其实比起李宗吾来,孔老夫子完全不知“讽”为何物。李宗吾的讽世,寓沉痛于诙诡之中,烛破权奸私隐、识破人海混沌、凿破大块造化,在这些大破方面,他的成就是空前的,大破即所以大立,所以在大立方面,也是一样。看他把大破大立之妙句,滚瓜烂熟于正经八百的古代经典之中,跳踉笑傲、鹊巢鸠占,光就文字而言,即属汉唐以来所未有;至于见识之高超奇远,更是春秋以来所全无的了。
      李宗吾生于清光绪五年,1879;死在民国三十二年,l943,活了六十四岁。他是四川富顺人,是同盟会会员、是推翻清朝的革命党。但是,在政治革命的中风疾走过后,他进一步从事思想革命。由于特立独行、也由于曲高和寡,他的为人,并不为人所知,他只是独行其道而已。出人意外的,一位出身北京高师的作家张默生,偶以因缘,写信给李宗吾,半年以后,突得“从不与生人通信”的这位李家怪杰的复信,进而结交,被许为“生平第一知己”。l943年春天,李宗吾去看他,健康已不如前,临分手时,张默生说:“我将站在志不同道不合的立场上,为你这位不厚不黑的厚黑教主作一部十万余言的大传,来报答教主不远千里而来的枉顾!”李宗吾听了,很是感动,他说:“这样,我可以死矣!”这年秋天,李宗吾死了。
      三年以后,张默生不负死友,完成了三百三十多页的《厚黑教主传》,1947年由上海东方书社出版。这部书一直被国民党列为禁书。现在我在四十年后予以新刊问世,既伤逝者,行自念也。世之对中国书“无书可看”者,请啼笑之间,快看此书。
      1989年 4月 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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