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商品参数
-
- 作者:
道格拉斯·亚当斯著
-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 装帧:精装
- ISBN:9782781727425
- 版权提供:上海译文出版社
店铺公告
为保障消费者合理购买需求及公平交易机会,避免因非生活消费目的的购买货囤积商品,抬价转售等违法行为发生,店铺有权对异常订单不发货且不进行赔付。异常订单:包括但不限于相同用户ID批量下单,同一用户(指不同用户ID,存在相同/临近/虚构收货地址,或相同联系号码,收件人,同账户付款人等情形的)批量下单(一次性大于5本),以及其他非消费目的的交易订单。
温馨提示:请务必当着快递员面开箱验货,如发现破损,请立即拍照拒收,如验货有问题请及时联系在线客服处理,(如开箱验货时发现破损,所产生运费由我司承担,一经签收即为货物完好,如果您未开箱验货,一切损失就需要由买家承担,所以请买家一定要仔细验货)。
关于退货运费:对于下单后且物流已发货货品在途的状态下,原则上均不接受退货申请,如顾客原因退货需要承担来回运费,如因产品质量问题(非破损问题)可在签收后,联系在线客服。
突如其来的寂静笼罩了地球。这事实上比噪音更加可怕。有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发生。
巨大的飞船一动不动地挂在空中,覆盖了地球上的每个国家。
在黯然退场之前,地球首先被改造成了最终极的声音重放器件,这是有史以来建造过的最伟大的播音系统。但伴之而来的不是演奏会,不是音乐,没有开场号曲,而仅仅是一条简短的信息。
“地球人注意了。”一个声音说,这声音堪称完美,仿佛来自四声道系统,完美得无懈可击,失真度低得能让勇敢的男人洒下眼泪。
“这里是银河超空间规划委员会。诸位无疑已经知道,银河系边远地区的开发规划要求建造一条穿过贵恒星系的超空间快速通道,令人遗憾的是,贵行星属于计划中预定毁灭的星球之一。毁灭过程将在略少于贵地球时间两分钟后开始。谢谢合作。”
道格拉斯·亚当斯(Douglas Adams,1952—2001)
英国著名的科幻小说作家,也是幽默讽刺文学的代表人物、成功结合喜剧和科幻的作家,同时他也是一位广播剧作家和音乐家。他以《银河系搭车客指南》系列出名,这部作品以广播剧起家,后来发展成包括五本书的“三部曲”,拍成电视连续剧。这个系列被西方科幻读者奉为“科幻圣经”之一。由于《银河系搭车客指南》系列小说的突出成就,国际小行星管理委员会甚至还将一颗小行星命名为亚瑟·邓特——该系列的主人公。
01、《银河系搭车客指南》
02、《宇宙尽头的餐馆》
03、《生命,宇宙以及一切》
04、《再会,谢谢所有的鱼》
05、《基本无害》
在银河系西旋臂少人问津的末端、未经勘测的荒僻区域深处,有一颗无人理睬的小小黄色恒星。
以约莫九千两百万英里半径绕其旋转的,是一颗彻底无关紧要的小小蓝绿色行星,这上面从猿猴繁衍而来的生命形式原始得让人吃惊,居然还以为数字式电子表是什么很高明的主意。
这颗行星有(更确切的说法:曾经有)个问题,那就是:星球上的绝大多数居民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不开心。针对这个问题提出过许多解决方案,但绝大多数基本上都和某种绿色小纸片的流动相关。这可真是怪事一桩,因为从头到尾不开心的又不是绿色小纸片。
于是乎,问题依然如故;很多人过得一塌糊涂,其中大部分更是生不如死,连戴数字式电子表的也不例外。
很多人越来越认为,当初从树上下来已是大错特错。有些人甚至说连上树这一步都不对,一开始就不该离开海洋。
于是,距离某君因为说大家都该换换思路、与人为善而被钉在树上约两千年后的某个星期四,有位姑娘独自坐在里克曼沃斯的小咖啡馆里,忽然领悟到一直以来究竟是哪儿出了岔子。她终于知道了怎样把这个世界变成和谐欢乐的好地方。这次的解决方案很正确,能成功,也不会有人被钉在任何东西上。
可令人悲哀的是,在她有机会找到电话告诉别人之前,一场恐怖而愚蠢的大灾难陡然降临,她的想法因此永远湮灭。
这个故事与她无关。
这个故事与那场恐怖而愚蠢的大灾难及其种种后果有关。
这个故事还和一本书有关,这本书名叫《银河系搭车客指南》。它不是地球书,从未在地球上出版过,直到那场恐怖大灾难降临为止,也没有哪个地球人见过甚至听说过这本书。
然而,这本书实在是非同凡响的圣品。
说真的,这恐怕是小熊星座那些出版业巨头推出过的最非同凡响的书籍了,当然,也没有哪个地球人听见过这些巨头的名字。
这本书不止是非同凡响的圣品,同时也获得了极大成功——比《天国家庭护理百科全书》更流行,比《零重力下五十三件必做之事·续》更畅销,比欧龙·克鲁飞名噪一时的哲学三部曲《上帝错在哪里?》、《上帝的更多大错误?》和《上帝这家伙究竟是谁?》更引人争议。
在银河外东沿区更加悠闲处世的许多文明世界里,《搭车客指南》已经取代了《大银河系百科全书》的地位,成为所有知识和智慧的标准储藏库,因为尽管此书冗余颇多,且收纳了为数不少的杜撰篇章(至少也是缺乏实据的谬误猜想),但在两个重要方面胜过了那部历史更悠久、内容更无趣的著作。
首先,价格略便宜。其次,封面上用既大且友善的字体刻印了“别慌”二字。
言归正传,那个恐怖而愚蠢的星期四、其非比寻常的种种后果,以及这些后果如何与这本非同凡响的书籍产生了难分难解的纠葛——这些故事的开端却非常简单。
故事开始于一幢屋子。1
这幢屋子孤零零地坐落在村庄边缘的缓坡上,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英国西南部①农田。这幢屋子不管从任何意义上说都平平常常,房龄快三十年了,矮胖短粗,方头方脑,砖木结构,正面的四扇窗户不管是尺寸还是比例都或多或少地让人看了不舒服。
唯一觉得这幢屋子有啥特殊的人叫亚瑟·邓特,唯一觉得特殊的原因是他凑巧住在屋子里。自打搬出逼得他心情紧张、暴躁易怒的伦敦后,邓特在这里已经住了差不多三年。顺便提一句,他三十来岁,高个儿,黑发,从没有真正怡然自得过。最常让他烦心的事情是人们总要问他到底为啥一脸烦心的样子。他在本地电台做事,最常告诉朋友的话是这份工作比他们想象的好玩很多。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他的大多数朋友都从事广告业。西南部(SouthCountry):特指英伦本岛的西南部区域。——译者
星期三夜里大雨如注,浇得乡间小路湿滑泥泞,但到了周四早晨,太阳最后一次照耀亚瑟·邓特的屋子时,天空晴朗,光线明媚。
此刻的亚瑟还没记起来,镇议会想拆掉这幢屋子,在原址修建一条公路旁道旁道(bypass):绕过交通阻塞区或交通不畅区的捷径式公路。——译者。
星期四早晨八点,亚瑟的感觉不怎么好。他迷迷糊糊醒来,起床后迷迷糊糊地在卧房里兜了一圈,打开窗户,看见推土机,找到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进卫生间洗漱。
把牙膏挤在牙刷上——挤好了。刷牙。
修面镜对着天花板,他扶正镜子。镜中闪过卫生间窗外的又一辆推土机。调整角度,镜子出现亚瑟·邓特的胡须茬。刮好脸,洗净擦干,他又踢踢踏踏地走进厨房,想弄些可口的食物填进嘴里。
水壶,插头,冰箱,牛奶,咖啡。哈欠。
“推土机”这三个字在脑海里游荡,寻找着与之匹配的概念。
厨房窗外的推土机可真大呀。
他盯着推土机。
“黄色”,他想道,踢踢踏踏地走回卧室穿衣服。
经过卫生间,他停下来喝了一大杯水,然后又接了一大杯。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宿醉未醒。为什么会宿醉?昨天晚上喝酒了吗?估计肯定喝了。修面镜里有什么一闪而过。“黄色”,他一边想,一边踢踢踏踏地继续走向卧室。
他站住了,仔细回想。酒馆,心想。噢,天哪,酒馆。他模糊记得自己被某件似乎很重要的事情惹得非常、非常生气。他在对别人倒苦水,长篇累牍地倒苦水,想必如此吧,因为最清晰的视觉记忆是其他人脸上迟钝的表情。这件事情和新的公路旁道有关系,他才刚刚发现不久。消息传来传去已经好几个月,但似乎没有人弄明白过。太荒唐了。他又喝了一大口水。事情将自行解决,他最后下了结论,谁需要公路旁道啊?谁也不会支持镇议会。事情总能自行解决。
上帝啊,他给自己惹了多么可怕的一场宿醉。他望着穿衣镜中的自己,伸出舌头。“黄色”,他想道。“黄色”这个词在脑海里游荡,寻找与之匹配的概念。
十五秒后,他已身处屋外,躺在驶向花园小径的巨大黄色推土机前。
正如俗话所说,L·普罗瑟先生不过是个凡人。换句话说,他是从猿猴繁衍而来的碳基二足生物。更确切地说,他四十岁,肥胖,邋遢,替镇议会工作。有一个细节颇堪玩味:尽管其本人并不知情,但他确实是成吉思汗的父系直系后代,只是被世代交替和种族融合彻底篡改了基因,蒙古血统的外貌特征消失殆尽,伟大先祖的遗赠如今仅剩下格外茁壮的腹部和对毛皮小帽的偏爱。
他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伟大的战士,而只是一个紧张兮兮、忧心忡忡的人。今天的他格外紧张,格外忧心,因为他在工作中遇到了巨大无比的麻烦,这所谓的工作是要确保在日落前铲平亚瑟·邓特的屋子。
“邓特先生,起来啦,”他说,“你赢不了的,这你也清楚。总不能一辈子躺在推土机前面吧?”他竭力让双眼喷出凶狠的火光,却怎么也做不到。
亚瑟躺在烂泥中,对他发出嘎吱嘎吱的压泥声。
“我跟你耗上了,”他答道,“看看是谁先生锈。”
“很抱歉,你必须要接受现实,”普罗瑟先生抓住毛皮软帽,在头顶上一圈一圈地转,“这条旁道必须修建,马上要开始修建了!”
“前半句我听见过,”亚瑟说,“请问为啥必须修建?”
普罗瑟先生气得对他戟指相向,点了几下才收起来。
“为啥必须修建?你这话什么意思?”他说,“这是一条旁道啊,难道还能不修旁道不成?”
旁道是一种设施,帮助某些人以极高的速度从A点冲到B点,同时让另一些人以极高的速度从B点冲到A点。住在上述两点之间某处C点的人经常要大惑不解,A点究竟有啥了不起的,能让那么多B点的人非得心急火燎往A点赶,而B点又有啥了不起的,要让那么多A点的人非得心急火燎往B点赶。C点的人经常祈祷,希望大家都能一了百了地搞清楚他们到底想要干啥。
普罗瑟先生想去D点。D点不是某个特定的地方,只是一个远离A、B、C三点的方便去处。他打算在D点弄一幢舒适的乡村木屋,门背后挂着斧头,到E点愉快地消磨大把时光,E点是离D点最近的酒馆。他老婆无疑想种攀缘蔷薇,但他只想要斧头。他不知道原因,但他就是喜欢斧头。推土机驾驶员们纷纷投来嘲弄的坏笑,他的脸顿时红得发烫。
他的重心在两只脚之间换来换去,可无论如何都感觉同样不舒服。很显然,有人办事不力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祈祷那个人不是他。
普罗瑟先生说:“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有权在合适的时间内提出任何建议和抗议。”
“合适的时间?”亚瑟怒喝道,“合适的时间?昨天有个工人来敲门,我才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我问他是不是来清洁窗户的,他说不是,他是来清除屋子的。更可气的是他没有立即说明,而是先擦了几扇窗户,收了我五块钱后才告诉我。”
“可是啊,邓特先生,建筑计划已经在镇上的规划办公室存了九个月。”
“还有脸说?哼,一听说这事,昨天下午我立刻冲过去看。你们根本没花心思让大家注意建筑计划,对吧?都懒得真正告诉任何人任何事情,对吧!”
“但计划早就在公示——”
“公示?我最后下到地窖里才找到!”
“那里就是公示办公室啊!”
“离了手电筒怕是啥也看不清楚!”
“呃,嗯,灯大概坏了吧。”
“楼梯也坏了对吧?”
“可你最后不也找到了那份通知书吗?”
“找到了,”亚瑟说,“的确找到了。公示?在一个上锁文件柜的最底层公示!文件柜塞在废弃的厕所隔间里,隔间门上还贴了个‘美洲豹出没注意’的标记!”
一朵云飘过头顶,把阴影投向冰凉烂泥地里用胳膊肘撑起身子的亚瑟·邓特,也把阴影投向亚瑟·邓特的屋子。普罗瑟先生皱起眉头,盯着这幢屋子。
“这屋子又不是特别好。”他说。
“太对不住了,但碰巧我很喜欢。”
“你会喜欢新旁道的。”
“啊,闭嘴!”亚瑟·邓特说,“闭嘴,带着你该死的旁道给我滚开。根本没有人支持你们,你自己也清楚。”
普罗瑟先生张开嘴又合上,如此反复数次,他的脑海有一瞬间充满了难以名状但又极具诱惑力的幻象:大火吞噬了亚瑟·邓特的屋子,亚瑟本人则狂叫着一路逃离烈焰中的废墟,背上至少插了三根沉重的长矛。普罗瑟先生时常被类似的幻象侵扰,每次看到都让他分外紧张。他有几秒钟嗫嚅着说不出话,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邓特先生。”他说。
“啥?怎么了?”亚瑟说。
“有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得告诉你。要是我命令推土机从你身上压过去,你知道推土机将受到多大的伤害吗?”
〖〗00〖〗〖〗YIWENJINGDIAN“多大?”亚瑟问。
“完全没有,”普罗瑟先生答道,他跺着脚走开了,紧张兮兮地琢磨脑子里为啥有一千个浑身长毛的骑手对他不停叫喊。
这个巧合相当有趣,因为“完全没有”也正是由猿猴繁衍而来的亚瑟·邓特对他最亲近的朋友——不是由猿猴繁衍而来、并非如其通常自称是吉尔福德人吉尔福德(Guildford):英格兰东南的自治城市,位于伦敦西南。——译者、实则来自参宿四附近某处一颗小小行星——的怀疑程度。
亚瑟·邓特对此从未起过半点疑心。
他的这位朋友在大约十五个地球年之前抵达地球,费尽周折让自己融入地球社会,必须承认他也获得了一定的成功。比方说,他花了十五年时间假扮失业演员,得到的结果颇为真实可信。
不过,他也犯过不动脑子的错误,在做准备研究的时候没怎么上心,搜集到的情报使他给自己取了“福特·大老爷”角色名(FordPrefect)引自福特汽车公司的著名高端车型系列,1938年诞生,1961年停产,车型雍容典雅,有贵族气质,曾风行一时。福特误认为地球上的主要生物是汽车,见同名电影情节。——译者这样的化名,以求不引起注意。
他个头不矮,但没有高到引起注意的地步,相貌出众,但也没有帅到引起注意的地步,淡赤黄色的硬直头发从两鬓朝后梳,皮肤像是从鼻子附近向后揪紧。他这个人有什么地方略略不对头,但很难说清楚究竟是哪里。也许是双眼眨动不够频繁,跟他说话时间长了,你的眼睛会不由自主地发酸流泪。也许是他笑起来嘴巴咧得太宽,让其他人精神紧张,惟恐他会扑过来咬自己的脖子。
他在地球上交的大部分朋友都觉得这个人不太正常,但也没有伤害性,是个有些古怪习惯的没规矩酒鬼。举例来说,他经常擅自闯进大学派对,喝得酩酊大醉,在被扔出去之前肆意嘲笑眼前的任何一位天体物理学家。
有时候,他会陷入奇特的失神情绪,眼巴巴地仿佛被催眠了似的盯着天空,直到旁人问他在干什么为止。这时候,他会如同犯罪当场被捉般吓一跳,然后松弛下来,咧嘴微笑。
“唉,就是找找飞碟而已,”他总这样打趣,所有人往往哈哈大笑,然后问他具体在找哪种飞碟。
“绿的!”他每次都淘气地笑着说。接着爆发出阵阵狂笑,忽然冲进最近的酒吧,猛喝一轮。
这种夜晚的结局通常来说都很糟糕。威士忌总弄得福特脑筋脱线,随便拖个姑娘缩在角落里,大着舌头解释说飞碟的颜色其实没那么重要。
离开酒吧,踉踉跄跄,半瘫不瘫地走在夜晚的街道上,他总要问路过的警察知不知道回参宿四怎么走。警察通常会这样说:“先生,您不觉得到这个点该回家了吗?”
“我正在努力回家,亲爱的,正在努力啊。”每逢此时,福特总是给出不变的答案。
事实上,他茫然凝望天空时的确在寻找飞碟,任何种类的飞碟都行。之所以说绿色,是因为绿色是参宿四贸易侦察船的太空辨识色。
福特·大老爷对任何种类的飞碟能在近期出现已经等得绝望了,十五年时间被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好受,地球这样无聊得让人大脑发霉的地方尤其如此。
福特之所以盼望飞碟能在近期出现,是因为他知道如何召唤飞碟降落,让它搭他一程。他还知道如何以每天不到三十牵牛星元的价钱饱览《宇宙胜景》。
事实上,福特·大老爷是一名流动调查员,为《银河系搭车客指南》这部非同凡响的圣品贡献内容。
人类的适应力惊人,到午饭的时候,亚瑟住处附近的生活已经步入常态。亚瑟接受了躺在烂泥里发出嘎叽嘎叽响声的角色,时不时还要提出见律师、找母亲和弄本好书看看的请求;普罗瑟先生接受了不停拿新花招试探亚瑟的角色,什么“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什么“时代车轮滚滚向前”,什么“我的屋子也被拆过一趟”,什么“向前看别恋旧”,各式各样的威逼利诱层出不穷;推土机驾驶员则接受了坐在附近边喝咖啡边琢磨工会条例的角色,研究怎样才能将局势导向让他们得到财务优势的方向。
地球沿着日常轨道缓缓旋转。
太阳开始晒干亚瑟躺着的那片烂泥地。
阴影再次笼罩了亚瑟的身体。
“你好,亚瑟。”阴影说。
亚瑟抬起头,眯起眼睛抵挡阳光,讶异地发现福特·大老爷站在面前。
“福特!嘿,你怎么样?”
“很好,”福特说,“喂,有空吗?”
“有空吗?”亚瑟惊呼道,“呃,我得躺在这些推土机和其他东西前头,否则他们就要推平我的屋子,除此之外嘛……呃,有空,其实也还挺空的,怎么着?”
参宿四地区没有讽刺挖苦这回事,福特·大老爷如果不集中精神,一般很难听出这种语气。他说:“那就好,有清净地方能聊两句吗?”
“聊什么?”亚瑟·邓特说。
福特有几秒钟全然忽视了他,呆呆地仿佛即将被汽车碾死的兔子那样望着天空。他忽然在亚瑟身旁蹲下。
“我们需要聊聊。”他语气急切。
“很好,”亚瑟说,“那就聊呗。”
“还得喝两杯。”福特说,“聊聊,喝酒,都是性命攸关的重要事情。现在。咱们去村里那家酒馆。”
他再次抬头望天,神情紧张,满脸期盼。
“喂,你没看明白吗?”亚瑟大喊。他指着普罗瑟说:“那家伙要推平我的屋子。”
福特困惑地瞥了普罗瑟一眼。
“呃,你不在的时候他可以动手,对吧?”他问。
“但我不想让他动手!”
“啊哈。”
“我说,福特,你到底是怎么了?”亚瑟说。
“没什么。没什么重要的了。听我说,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你这辈子听过的最重要的事情。我必须现在就告诉你,我必须在‘马和马夫’酒馆里告诉你。”
“可为什么呢?”
“因为你听完了会需要喝杯带劲儿的。”
福特盯着亚瑟,亚瑟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意志开始软化。他没有觉察到这是因为福特用上了一种古老酒桌游戏中的手段,福特在参宿七即猎户座β星。——译者星系马德兰矿采矿带的配套超空间港口学会了这种游戏。
这种游戏和名叫“印度摔跤”的地球游戏不无相似之处,是这样进行的:
两名对手隔桌相向而坐,面前各摆一只杯子。
两人之间搁着一瓶“销魂浆”因为喝了便会大醉特醉(wasted)而起名junks(janx)。——译者,这好酒声名远播,有古老的猎户座采矿歌赞曰:
销魂琼浆莫多饮
多饮头昏吐狂言
销魂琼浆莫多饮
多饮目裂人归西
将进酒,杯莫停
销魂琼浆催人罪
两名参赛者把意志力投射在酒瓶上,尽力使之倾斜,将烈酒倒进对方杯中,而对方则必须一饮而尽。
然后,装满酒瓶,游戏重新开始,如是往复。
你一旦开始输,很可能就会输个没完,因为销魂浆的后劲之一便是遏制心灵致动能力。
等预定的酒量消耗殆尽,最终输家将不得不接受惩罚,其内容在生物学意义上来说通常相当淫邪。
福特·大老爷通常扮演输家。
福特瞪着亚瑟,亚瑟开始认为他或许的确想去“马和马夫”走一遭。
“可我的屋子呢……?”他哀怨地问。
福特望着不远处的普罗瑟先生,脑子里忽然涌上一个恶毒的点子。
“他想推倒你的屋子?”
“是的,他想修建……”
“因为你躺在推土机前面,所以他不能推倒你的屋子?”
“是的,而且……”
“相信肯定能安排妥当,”福特说,“抱歉!”他喊了一嗓子。
普罗瑟先生(正在和推土机驾驶员工会的发言人争论,亚瑟·邓特是否对工人的精神健康构成威胁,假如构成的话,驾驶员又应该获得多少补偿)扭头来看。发现亚瑟有了同伴,他很惊讶,又稍稍略有点儿警惕。
“嗯?如何?”他叫道,“邓特先生恢复理智了吗?”
“就此刻而言,”福特叫道,“我们能否假设他还没有?”
“唉,所以呢?”普罗瑟先生喟然长叹。
“另外,我们能否假设,”福特说,“他这一整天都会躺在那儿?”
“所以呢?”
“所以,你们的人这一整天都将站在那儿,无所事事?”
“有可能,很有可能……”
“那么,假设诸位已经认可事态将会如此发展,那你们实际上并不需要他一直躺在这里,对吗?”
“什么?”
“你们实际上,”福特耐心地重复道,“并不需要他躺在这里。”
普罗瑟先生思考着这句话。
“呃,不,不是很……”他说,“不是特别需要……”
普罗瑟忧心忡忡。他认为对话双方中有一人脑筋出了问题。
福特答道:“那么,假如你愿意将其视作实质上仍在原处的话,那么我和他就可以暂时离开半个小时,去趟酒馆了。听起来怎么样?”
普罗瑟先生觉得听起来非常愚蠢。
“听起来非常有道理……”他用安慰的语气说,心里在想究竟谁更需要安慰。
“假如稍后你想离岗片刻,飞快地喝杯小酒的话,”福特说,“我们也可以反过来替你打掩护。”
“非常感谢,”普罗瑟先生答道,他已经想不出该怎么接话了,“非常感谢,对,实在太客气……”他皱起眉头,继而绽放笑容,接着想既皱起眉头又绽放笑容,但却没能成功,他伸手揪住毛皮帽子,扣在头顶上一下一下地转。他只能认为自己终于获得了胜利。
“那么,”福特·大老爷继续道,“你是否愿意过来一下,躺在这个地方……”
“什么?”普罗瑟先生说。
“啊,不好意思,”福特说,“也许我没表达清我的意思。总得有人躺在推土机前面吧?你说呢?否则推土机不就可以不受阻挡地去推平邓特先生的屋子了吗?”
“什么?”普罗瑟先生又说。
“非常简单,”福特说,“我的委托人从福特和普罗瑟交涉开始,他用的就是律师的口吻,还抛出了不少法律专词。——译者邓特先生说,他停止躺在这片烂泥地里的唯一条件是你过来替他躺着。”
“你在说什么啊?”亚瑟说,但福特用鞋尖捅了捅他,叫他保持安静。
“你要我,”普罗瑟慢慢地对自己解释这套新思路,“过来,躺在那里……”
“是的。”
“躺在推土机前面。”
“是的。”
“替邓特先生躺着。”
“是的。”
“躺在烂泥里。”
“躺在——如你所述——烂泥里。”
意识到实际上他才是输家的时候,普罗瑟先生感觉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这更像是他熟悉的世界。他长出一口气。
“作为你带邓特先生去酒馆的回报。”
“没错,”福特说,“正是如此。”
普罗瑟先生紧张地迈了几小步,又停下了。
“保证?”他说。
“保证,”福特说完,扭头对亚瑟说,“还不快起来,让这位先生躺下。”
亚瑟站了起来,觉得自己在做梦。
福特示意让普罗瑟过来,普罗瑟哀伤而笨拙地在烂泥里坐下。他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就是一场梦,他有时候会琢磨这究竟是谁做的梦,做梦的那家伙是否乐在其中。烂泥包裹住他的臀部和双臂,淌进他的鞋子。
福特严厉地盯着他。
“不许趁邓特先生离开的时候偷偷推平他的屋子,明白吗?”他说。
“这个念头——”普罗瑟先生咕哝道,“——都还没有开始——”他朝后躺了下去,“——考虑是否有可能进入我的脑海呢。”
他看到推土机工会的代表步步走近,连忙把脑袋往下一放,闭上眼睛。他正在努力打腹稿,准备证明他本人此刻没有对工人的精神健康构成威胁。他实在很难确定,因为他的脑海里充满了噪音、马匹、浓烟和血腥气。每当他自怨自艾,感觉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就会有类似的反应,他始终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可汗在他无从了解的更高维度空间里愤怒嗥叫,普罗瑟先生却只能颤抖着暗自饮泣。眼帘后的泪水激得眼珠微微刺痛。官僚主义酿成大错,愤怒的人躺在烂泥里,无法理解的陌生人施以无法解释的侮辱,不明身份的骑兵大军在脑海里嘲笑他——这日子,唉!
这日子,哈!福特·大老爷知道,亚瑟的屋子会不会被推倒,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此刻甚至比不上一副澳洲野狗的腰子值钱。
亚瑟还是很烦心。
“可那家伙值得信任吗?”他问。
“就我个人而言,我肯信任他,直到世界末日。”福特说。
“是吗?”亚瑟说,“世界末日有多远?”
“差不多还有十二分钟,”福特答道,“快,我需要喝一杯。”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