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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版] 聊斋志异详注新评 全四册 蒲松林 著 赵伯陶 注评 古典小说 人民文学出版社
  • 新书书店 正版书籍
    • 作者: 蒲松林著
    •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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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 蒲松林著
    •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 ISBN:9787146912962
    • 版权提供:人民文学出版社

             店铺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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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品基本信息,请以下列介绍为准

    商品名称:

    聊斋志异详注新评

    作者:

    蒲松林 著 赵伯陶 注评 

    定价:

    180

    ISBN号:

    9787020107360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其他参考信息(以实物为准)

      装帧:平装

      开本:210*148 

       商品重量:

      出版时间:2016.5

     字数:2500千字

      页数:3152

     

      作者简介

    蒲松龄(1640-1715),字留仙,号柳泉居士,山东淄川(今山东淄博)人,以撰著狐、鬼为主要题材的文言短篇小说《聊斋志异》闻名于世。另有诗文集,今人合编为《蒲松龄集》。

    赵伯陶,1948年8月生,北京市人,中国艺术研究院《文艺研究》编辑部编审。校点古籍《船山诗草》、《古夫于亭杂录》(中华书局),注释评选《明文选》、《王士禛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袁宏道集》(凤凰出版社)、《七史选举志校注》(武汉大学出版社)等。编著《中国文学编年史•明末清初卷》(湖南人民出版社)。

     

      内容简介

    《聊斋志异》是清代 文学家蒲松龄的文言短篇小说集。蒲松龄是一位充满现实关怀的文学家,他的小说,构思奇特,情节 折,人物生动,既包蕴了深厚的文化传统,又与当时的社会民情密切联系,文笔简练,情韵悠长,并且富有隽永的乡土气息。该书以其杰出的艺术成 把我国的文言小说推向了高峰。

    本书注评者研究《聊斋志异》多年,对作家遣词之用心体察入微,注释部分,小到字词训诂、人名、地名,大到社会制度、历史背景,都做了准确、详尽的注释;评点文字,则眼界开阔,注重探明其本事、源流、事理,参照中外有关文献,阐发文本深层隐含的微言大义,很好地揭示了小说的艺术价值。 areast-language: ZH-CN;mso-bidi-language:AR-SA'>年8月生,北京市人,中国艺术研究院《文艺研究》编辑部编审。校点古籍《船山诗草》、《古夫于亭杂录》(中华书局),注释评选《明文选》、《王士禛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袁宏道集》(凤凰出版社)、《七史选举志校注》(武汉大学出版社)等。编著《中国文学编年史•明末清初卷》(湖南人民出版社)。

     

      主编

     

     

      目录

    目录

     

     

    序袁世硕

    前言赵伯陶

     

    高序高珩

    唐序唐梦赉

    聊斋自志蒲松龄

     

    卷一

     

    考城隍

    中人

    尸变

    喷水

    瞳人语

    画壁

    山魈

    咬鬼

    捉狐

    荍中怪

    宅妖

    王六郎

    偷桃

    种梨

    劳山道士

    长清僧

    蛇人

    斫蟒

    犬奸

    雹神

    狐嫁女

    娇娜

    僧孽

    妖术

    野狗

    三生

    狐入瓶

    鬼哭

    真定女

    焦螟

    叶生

    四十千

    成仙

    新郎

    灵官

    王兰

    鹰虎神

    王成

    青凤

    画皮

    贾儿

    蛇癖

    金世成

    董生

    龁石

    庙鬼

    陆判

    婴宁

    聂小倩

    义鼠

    地震

    海公子

    丁前溪

    张老相公

    水莽草

    造畜

    凤阳士人

    耿十八

    珠儿

    小官人

    胡四姐

    祝翁

    猪婆龙

     

    卷二

     

    某公

    快刀

    侠女

    酒友

    莲香

    阿宝

    九山王

    遵化署狐

    张诚

    汾州狐

    巧娘

    吴令

    口技

    狐联

    潍水狐

    红玉

    林四娘

    江中

    鲁公女

    道士

    胡氏

    戏术

    丐僧

    伏狐

    蛰龙

    苏仙

    李伯言

    黄九郎

    金陵女子

    汤公

    阎罗

    连琐

    单道士

    白于玉

    夜叉国

    小髻

    西僧

    老饕

    连城

    霍生

    汪士秀

    商三官

    于江

    小二

    庚娘

    宫梦弼

    鸲鹆

     

    卷三

     

    刘海石

    谕鬼

    泥鬼

    梦别

    犬灯

    番僧

    狐妾

    雷曹

    赌符

    阿霞

    李司鉴

    五羖大夫

    毛狐

    翩翩

    黑兽

    余德

    杨千总

    瓜异

    青梅

    罗刹海市

    田七郎

    产龙

    保住

    公孙九娘

    促织

    柳秀才

    水灾

    诸城某甲

    库官

    酆都御史

    龙无目

    狐谐

    雨钱

    妾击贼

    驱怪

    姊妹易嫁

    续黄粱

    龙取水

    小猎犬

    碁鬼

    辛十四娘

    白莲教

    双灯

    捉鬼射狐

    蹇偿债

    头滚

    鬼作筵

    胡四相公

    念秧

    鼠戏

    泥书生

    土地夫人

    寒月芙蕖

    阳武侯

    酒狂

    赵城虎

    螳螂捕蛇

    武技

    小人

    秦生

     

    卷四

     

    鸦头

    酒虫

    木雕美人

    封三娘

    狐梦

    布客

    农人

    章阿端

    馎饦媪

    金永年

    花姑子

    武孝廉

    西湖主

    孝子

    狮子

    阎王

    土偶

    长治女子

    义犬

    鄱阳神

    伍秋月

    莲花公主

    绿衣女

    黎氏

    荷花三娘子

    骂鸭

    柳氏子

    上仙

    侯静山

    钱流

    郭生

    金生色

    彭海秋

    堪舆

    窦氏

    梁彦

    龙肉

    魁星

    马介甫

    潞令

    厍将军

    绛妃

    河间生

    云翠仙

    跳神

    铁布衫法

    大力将军

    白莲教

    颜氏

    杜翁

    小谢

    缢鬼

    吴门画工

    林氏

    胡大姑

    细侯

    狼三则

    美人首

    刘亮采

    蕙芳

    山神

    萧七

    乱离二则

    豢蛇

    雷公

    菱角

    饿鬼

    考弊司

    阎罗

     

    卷五

     

    大人

    向杲

    董公子

    周三

    鸽异

    聂政

    冷生

    狐惩淫

    山市

    江城

    孙生

    八大王

    戏缢

    刘姓

    邵女

    巩仙

    二商

    罗祖

    沂水秀才

    梅女

    郭秀才

    死僧

    阿英

    橘树

    牛成章

    赤字

    青娥

    镜听

    金姑夫

    梓潼令

    鬼津

    仙人岛

    阎罗薨

    颠道人

    胡四娘

    僧术

    禄数

    柳生

    冤狱

    鬼令

    甄后

    宦娘

    阿绣

    杨疤眼

    小翠

    金和尚

    龙戏蛛

    商妇

    阎罗宴

    役鬼

    细柳

    画马

    局诈

    放蝶

    男生子

    钟生

    鬼妻

    黄将军

    三朝元老

    医术

    藏虱

    梦狼

     

    卷六

     

    夜明

    夏雪

    化男

    禽侠

    鸿

    负尸

    紫花和尚

    周克昌

    嫦娥

    鞠乐如

    褚生

    盗户

    某乙

    霍女

    司文郎

    丑狐

    吕无病

    钱卜巫

    姚安

    采薇翁

    崔猛

    诗谳

    鹿啣草

    小棺

    邢子仪

    李生

    陆押官

    蒋太史

    邵士梅

    顾生

    陈锡九

    邵临淄

    于去恶

    狂生

    澂俗

    凤仙

    佟客

    辽阳军

    张贡士

    丐仙

    爱奴

    单父宰

    孙 振

    邑人

    元宝

    研石

    武夷

    大鼠

    张不量

    牧竖

    富翁

    王司马

    岳神

    小梅

    药僧

    于中丞

    皂隶

    绩女

    红毛毡

    抽肠

    张鸿渐

    太医

    牛飞

    王子安

    刁姓

    农妇

    金陵乙

    郭安

    折狱二则

    义犬

    杨大洪

    查牙山洞

    安期岛

    沅俗

     

    卷七

     

    云萝公主

    鸟语

    天宫

    乔女

    刘夫人

    陵县狐

    王货郎

    罢龙

    真生

    布商

    彭二挣

    何仙

    牛同人

    神女

    湘裙

    三生

    长亭

    席方平

    素秋

    贾奉雉

    胭脂

    阿纤

    瑞云

    仇大娘

    曹操冢

    龙飞相公

    珊瑚

    五通

    五通(又)

    申氏

    恒娘

    葛巾

    黄英

    书痴

    齐天大圣

    青蛙神

    青蛙神(又)

    任秀

    冯木匠

    晚霞

    白秋练

     

    卷八

     

    某甲

    衢州三怪

    拆楼人

    大蝎

    陈云栖

    司札吏

    蚰蜒

    司训

    黑鬼

    织成

    竹青

    段氏

    狐女

    张氏妇

    于子游

    男妾

    汪可受

    牛犊

    王大

    乐仲

    香玉

    三仙

    鬼隶

    王十

    大男

    外国人

    人妖

    韦公子

    石清虚

    曾友于

    嘉平公子

    二班

    车夫

    乩仙

    苗生

    蝎客

    杜小雷

    毛大福

    雹神

    李八缸

    老龙舡户

    青城妇

    鸮鸟

    古瓶

    元少先生

    薛慰娘

    田子成

    王桂庵

    寄生(附)

    周生

    褚遂良

    刘全

    土化兔

    鸟使

    姬生

    果报二则

    公孙夏

    韩方

    纫针

    桓侯

    粉蝶

    李檀斯

    锦瑟

    太原狱

    新郑狱

    李象先

    房文淑

    秦桧

    浙东生

    博兴女

    一员官

     

    附录

     

    海大鱼

    爱才

    蛰蛇

     

    后记

     

      媒体

     

      精彩内容

     

    插图顺序:

    册:1画皮,2婴宁,3聂小倩,4阎罗

    第二册:1罗剎海市,2促织,3小猎犬,4骂鸭

    第三册:1小翠,2宦娘,3夜明,4红毛毡

    第四册:1席方平,2素秋,3黄英,4晚霞

    绿衣女

     

     

    于生名璟,字小宋,益都人〔1〕,读书醴泉寺〔2〕。夜方披诵〔3〕,忽一女子在窗外赞曰:“于相公勤读哉!”因念深山何处得女子?方疑思间,女已推扉笑入,曰:“勤读哉!”于惊起,视之,绿衣长裙,婉妙无比〔4〕。于知非人,固诘里居。女曰:“君视妾当非能咋噬者〔5〕,何劳穷问?”于心好之,遂与寝处。罗襦既解〔6〕,腰细殆不盈掬〔7〕。更筹方尽〔8〕,翩然遂去。由此无夕不至。

    一夕共酌,谈吐间妙解音律〔9〕。于曰:“卿声娇细,倘度一 〔10〕, 能消魂〔11〕。”女笑曰:“不敢度 ,恐消君魂 。”于固请之。曰:“妾非吝惜,恐他人所闻。君 欲之,请便献丑,但只微声示意可 。”遂以莲钩轻点足床〔12〕,歌云:“树上乌臼鸟〔13〕,赚奴中夜散〔14〕。不怨绣鞋湿,只恐郎无伴。”声细如蝇,裁可辨认〔15〕。而静听之,宛转滑烈〔16〕,动 摇心〔17〕。歌已,启门窥曰:“ 窗外有人。”绕屋周视,乃入。生曰:“卿何疑惧之深?笑曰:“谚云:‘偷生鬼子常畏人。’妾之谓矣。”既而 寝,惕然不喜〔18〕,曰:“生平之分〔19〕,殆止此乎〔20〕?”于急问之,女曰:“妾心动,妾禄尽矣〔21〕。”于慰之曰:“心动眼〔22〕,盖是常也,何遽此云?”女稍怿〔23〕,复相绸缪〔24〕。

    更漏既歇〔25〕,披衣下榻。方将启关〔26〕,徘徊复返,曰:“不知何故,惿心怯〔27〕。乞送我出门。”于果起,送诸门外。女曰:“君伫望我,我逾垣去,君方归。”于曰:“诺。”视女转过房廊,寂不复见。方欲归寝,闻女号救甚急。于奔往,四顾无迹,声在檐间。举首细视,则一蛛大如弹,抟捉一物〔28〕,哀鸣声嘶。于破网挑下,去其缚缠,则一绿蜂,奄然将毙矣〔29〕。捉归室中,置案头,停苏移时〔30〕,始能行步。徐登砚池,自以身投墨汁,出伏几上,走作“谢”字。频展双翼,已乃穿窗而去。自此遂绝。

     

    【注释】

    〔1〕益都:明清县名,属青州府,治所在今山东省青州市。

    〔2〕醴泉寺:位于今山东省滨州市邹平县西南长白山中,始建于南北朝后期,唐中宗时,寺僧仁万重建寺院,东山一泉涌出,中宗赐名“醴泉”,寺即由此得名。《大清一统志》卷一二七:“醴泉寺在邹平县西南三十里,有志公碑,宋范仲淹尝读书寺中。”王士禛《池北偶谈》卷一一《张鲲诗》:“邹平长白山醴泉寺,即范文正公画粥处,四山环合,一溪带潆,溪上有范公祠。”

    〔3〕披诵:展卷诵读。明何良俊《四友斋丛说》卷一五《史十一》:“相与披诵,极口赞赏。”

    〔4〕婉妙:美好。

    〔5〕咋噬(zé shì泽式):咬嚼吞吃。

    〔6〕罗襦(rú儒)既解:谓解毕绸制短衣。语本《史记》卷一二六《滑稽列传》:“罗襦襟解,微闻芗泽。”

    〔7〕盈掬:又作“盈匊”,两手合捧曰匊。《诗·唐风·椒聊》:“椒聊之实,蕃衍盈匊。”毛传:“两手曰匊。”这里谓两手拇指与食指所合成的大小。

    〔8〕更筹:古代夜间报更用的计时竹签。这里指时间。南朝梁庾肩吾《奉和春夜应令》诗:“烧香知夜漏,刻烛验更筹。”

    〔9〕妙解音律:谓精通音乐的律吕、宫调等。

    〔10〕度一 :未按 谱歌唱一 。

    〔11〕消魂:同“销魂”,谓灵魂离开肉体,形容极其欢乐。宋秦观《满庭芳》词:“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12〕莲钩:谓旧时妇女所缠的小足。足床:坐榻。本书卷七《阿纤》:“少顷,以足床来,置地上,促客坐。”

    〔13〕乌臼鸟:鸟名,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卷四九《禽三·伯劳》附录“鸠”引罗愿曰:“即祝鸠也,江东谓之乌臼……小于乌,能逐乌。三月即鸣,今俗谓之驾犂,农人以为候。五更辄鸣,曰架架格格,至曙乃止,故滇人呼为榨油耶,亦曰铁鹦鹉。能喙鹰鹘、乌鸦,乃隼属也。南人呼为凤凰皂隶,汴人呼为夏鸡。古有催明之鸟名唤起者,盖即此也。其鸟大如燕,黑色,长尾有歧,头上戴胜。所巢之处,其类不得再巢, 相斗不已。”南朝乐府民歌《读 歌》:“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余冠英《乐府诗选》注:“乌臼, 是鸦舅,候鸟名,形似老鸦而小,北方俗名黎雀,天黎明时 啼唤。”

    〔14〕赚(zuàn攥):哄骗。中夜散:谓因乌臼啼早而与郎由聚集而别离。中夜,半夜。三国魏曹植《美女行》:“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

    〔15〕裁:略微。

    〔16〕滑烈:形容声音圆转清亮。

    〔17〕摇心:谓心神不定。汉焦赣《易林·屯之小畜》:“夹河为婚,期至无船,摇心失望,不见所欢。”

    〔18〕惕然:惶恐貌。

    〔19〕分(fèn奋):缘分。

    〔20〕殆:大概。

    〔21〕禄尽:谓气运将终,即濒临死亡。语本《左传·庄公四年》:“(楚武王)入告夫人邓曼曰:‘余心荡。’邓曼叹曰:‘王禄尽矣。’”

    〔22〕(shùn顺):眼皮跳动。汉蔡邕《广连珠》:“臣闻目 鸣,近夫小戒也;狐鸣犬嗥,家人小也。犹忌慎动作,封镇书符,以 其祸。是故天地示异,灾变横起,则人主恒恐惧而修政。”

    〔23〕怿(yì义):喜悦。

    〔24〕绸缪(móu谋):形容男女缠绵难解的欢好。

    〔25〕更漏既歇:谓天已晓。更漏,漏壶,为古代用 漏计时的计时器,夜间凭漏刻传更,故称。

    〔26〕启关:打开大门。关,门闩。

    〔27〕惿(tí xī提西):害怕。,《集韵·齐韵》:“,惿,心怯也。”

    〔28〕抟(zhuàn篆):卷之使紧。《周礼·考工记·鲍人》:“卷而抟之,欲其无迆也。”汉郑玄注引郑司农曰:“抟,读为‘一如瑱’之‘’,谓卷抟韦革也。”

    〔29〕奄(yān淹)然:气息微弱貌。《旧唐书》卷一八二《秦彦传》:“死者十六七,纵存者鬼形鸟面,气息奄然。”

    〔30〕移时:经过一段时间。

     

    【简评】

    一篇《莲花公主》书写人蜂之恋似乎意犹未尽,于是蒲松龄 有了这篇《绿衣女》的继续畅想。小说中绿衣女两次赞美于璟“勤读哉”之语,既属于其毛遂自荐的先声,又寄托了读书人高自位置的隐衷,其实全为作者一次白日梦的浮现。“腰细殆不盈掬”的形体描写与“声细如蝇”的语音比拟,无疑是扣紧“蜂”的特征下笔,所歌四句显然又是作者模仿六朝乐府的结果,皆凸显了这篇小说乃精心结撰的产物。“乌臼鸟”意象在表现古代男女缠绵恋情中具有特殊功能,如《乌夜啼》:“可怜乌臼鸟,强言知天曙。无故三更啼,欢子冒去。”又如《读 歌》:“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愿得连冥不复曙,一年都一晓。”南朝民歌的养分孕育了小说中的拟作,令人回味无穷。绿衣女似有所畏惧的楚楚可怜之情,符合旧时男子对于心目中女子稍显病态的审美期待,这也是激发出其无限温柔之遐想与“英雄救美”之幻想的媒介。南唐后主李煜生长于温柔富贵的帝王之家,何所忌惮?其《菩萨蛮》词云:“花明月暗笼轻雾,今朝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偏偏热衷于对“偷情”的细致刻画,似乎非如此不足以表达两情之缱绻。绿衣女“偷生鬼子常畏人”的自我调侃,也是这种性心理的传达。清但明伦评此篇云:“写色写声,写形写神,俱从蜂 绘出。结处一笔点明,复以投墨作字,振翼穿窗,作不尽之语。短篇中具赋物之妙。”白日梦中的欢会难以久长,但所留下的念想却获得了永恒!

     

     

     

     

     

     

     

    我与伯陶先生为文字交。他积多年研讨,作出一部《聊斋志异详注新评》,行将出版,邀余作序。恭敬不如从命,虽老迈笔涩,还是勉力再作一篇未 能为之增光的短文。

    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无疑是中国古代志怪传奇系统文言小说登峰造极的宏著,不独在中国持久地拥有众多读者,而且很早便走出国门,饮誉世界文学之林。

    蒲松龄一生读书、教学、著书,从弱冠之年便开始热衷记奇闻异事,作起小说来,曾经受到友好的劝诫和不友好的讥讽,认为谈鬼说狐不是正经文章,于世无益,可怜无补费精神,妨碍了科举前程。他作此等小说是投进了自己的生命的,在花妖狐魅的奇情异彩的故事里,寄托着一位科举失意的穷书生的人生苦乐,他的悲哀、梦幻、思索和伤时忧世的心肠。他饱读经史,体悟到了文学的超现实功利的价值和生命力。所以,他虽然在一次乡试落榜后对友人发出过“狐鬼事业属他人”的感叹,意思是自己不该做这等小说了,但他还是执著地继续年复一年的写作,直到年逾花甲,方才逐渐辍笔,前后长达四十馀年。

    蒲松龄位卑家贫,生前无赀刊行其著作,死后其子、孙曾多方谋求私家和官家的资助,都未能如愿。然而,在他生前不断写作的时候,已有友朋借读传抄,名位甚高的大文人王渔洋索读、评点、题诗后,声名日高,传抄之风日渐高涨,死后尤甚。半个世纪后,在浙江严州做知府的赵起杲, 自己得到的几种规模不一的抄本,会同 经营图书者鲍廷博,编校刻印了十六卷本的《聊斋志异》,世称青柯亭本。随之,多地书铺竞相翻刻重印,接着又有注释本、评点本、图咏本相继出来,风行天下二百年。

    青柯亭本编刻在清代文网严苛的时段,编刻者汰弃了三十馀篇有碍时忌的篇章,删改了一些词句。上个世纪中叶,移居辽宁的蒲氏后裔将其家珍藏乃祖《聊斋志异》的半部手稿上交政府文化部门,引起了社会关注,北京文学古籍刊行社影印出来,青柯亭本的分卷、篇目及文字上的差异 显现出来了。张友鹤适时汇集手稿本、前出之辑佚本和所见之铸雪斋抄本,整理出一部《聊斋志异会校会注会评》本,由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印出,结束了青柯亭十六卷本独行的历史。

    “三会本”在《聊斋志异》传播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嗣后出版的新注本、赏析本、新的外文译本,大都是沿用其卷次、篇目和文字。但随着几部《聊斋志异》的早期抄本的发现和研究的深入,“三会本”的缺陷也显露出来了。一是几种早期抄本分卷不一致,可判定是直接据手稿本过录的 熙抄本与手稿本只分作几册的情况一致,“三会本”依照铸雪斋抄本分作十二卷,显然不是“作者原定卷数”。二是铸雪斋抄本与手稿本的异文 多,多是抄主擅自随意改篡,“三会本”于手稿本不存的约半数篇章,基本依从铸雪斋抄本,便欲求接近手稿而适得其反了。这便又一次地提出需要重新整理这部古典小说名著的问题。

    新世纪伊始,齐鲁书社推出了任笃行辑校的《聊斋志异全校会注集评》本。新整理本依据蒲箬《柳泉公行述》、张元《柳泉蒲先生墓表》称“《聊斋志异》八卷”,手稿本、 熙抄本分册的实际情况,编成八卷本,又依铸雪斋抄本、二十四卷抄本总目编次基本一致,易名“异史”的抄本亦大体相当的情况,排定了八卷的次第,基本上恢复了原书的原貌。文字校勘,手稿本存有的篇章以手稿本为底本,手稿本不存而 熙抄本所有的篇章,以 熙抄本为底本,剩馀的百馀篇则酌情以青柯亭本或“异史”本为底本,校以其他本子。这也基本上接近了原作文本。

    伯陶兄作这部《聊斋志异详注新评》本, 是以任笃行的“全校本”为底本。我上面简要勾勒出《聊斋志异》刊行本的历史变化,意思便是想说明这种做法大方向是正确的。全书分作八卷,其中五卷的篇目文本,都是复原了作者手稿原貌。至于另外三卷的篇目组合大体参照铸雪斋抄本总目次第确定,或有可议之处,但约半部不存的手稿是否果为整齐的四册,是否本来 存在着误置错简的情况,难以做出更理想的所谓贴近手稿原貌的调整。这样不仅可以省却烦琐的诸本文字校勘,也是对前人劳动成果的尊重。事实上,他也还是十分认真地对底本文字间的句读、校勘、字词的失误,一一做了改正,比底本更完好了。

    《聊斋志异》是古代汉语文言小说。文言是由来已久公私约定的书面语言,只有读书人才能够写作,也成为文化素质和文学才能的标尺,讲究词采和使事用典,博学能文之士才能写得好,读得懂,写作者显现出其文才,阅读者能领会其文笔高妙,具有超语言的文学性。蒲松龄饱读诗书,曾经用心研读古代典范的骈散文,涵养甚高,经史成语典故,顺手拈来便有韵致情趣,赢得了当地官绅乃至文学名流的称赏,代人歌哭,代人捉刀,成了他难以摆脱的重负。他作心爱的《聊斋志异》更为用心,将两千年前司马迁开启的传记文学之文笔,施之于小说的虚构叙事,更加无所拘束,写人叙事绘景状物,极尽揣摩之能事,将古老的文言的表现功能发挥到了难以再超越的境界。这自然也给一般粗识字的读者造成了阅读和理解的困难。所以,青柯亭本风行全国后,便有吕湛恩、何垠的注释本,何守奇、但明伦、冯镇峦的评点本,都对读者阅读、理解文本和作品广泛传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由于近世白话文取代了文言文的主导地位,文言不再是公私通用的书面语言,名副其实地成了古汉语,再加上文学观念的变化,《聊斋志异》与现代读者的语言隔膜 更大了。所以,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 有多种《聊斋志异》的全本、选本的注释,或者再加白话译文、评析的本子出来。由于著者学养、研究深浅程度的不同,这些本子各有其优长处,也难免各有其缺失,注释、评析或多缺乏创新意识。

    伯陶兄作的《聊斋志异》的书,书名题曰“详注新评”,表明其新作之书与前出之注评本有别而超越之,文本语词注释超常的详尽详细,评析完全是自己别出心裁作出的,与前出诸书是不一样的。我有幸先读了这部书的文稿,感觉到伯陶兄长期做出版编辑工作,文史积累甚富,于《聊斋志异》尤喜研读,作此书是有自己的积久而成的思路,个中有一般为这部小说名著作注作评者没有明确意识到的地方,这 是作注释要让今后的读者读通文章,读得更深细,理解得更深切,领会到文本深层的意思和作者文笔之奥妙。

    伯陶兄注释确实太周详,语词出注极多,这有多方面的考虑。古文与现代读者渐行渐远,许多字词、成语典故已不为人知道,乃至完全消失,不能不加以解释;前出之注本乃至现代权威词书解释错了的,注文要做些辨正以释疑;古字词往往有多个涵义,要依据文本既定的语境做出 贴切解释,都可见伯陶兄作新注十分细心,也极为用力,多有发前人所未发者。这里举个例子:《司文郎》是《聊斋》名篇,故事是围绕着科举制艺文进行的,叙述语言和人物话语活用了许多经史语句,前出之注评多不经心深究,只能囫囵地明白其大致的意思,难以达到透彻深切的理解。如小说开头写鬼书生宋生:“白服裙帽,望之傀然。”前一句诸家注本多失注,后一句“傀然”多注为“魁梧、高大”,现代权威词典中“傀然”条便依之释义。有注家察觉到释义为“魁梧、高大”不甚贴切;怀疑“傀然”似应作“傫然”,为“颓丧貌”,改字为释,难称妥当。其实,这都是由于不明白“白服裙帽”隐喻的意思。此四字出自《南齐书·豫章文献王传》,是六朝时的便服,不是“朝服”,联系小说后面宋生自云是前朝秀才,明清易代之年遭难而死的游魂,可知他穿着前朝服装,而不是新朝的装束,当时人自然感到奇异。《周礼·春官·大司乐》:“凡日月蚀,四镇五岳崩,大傀异灾,诸侯薨,令去乐。”郑玄注:“傀,犹怪也。”这里“望之傀然” 是令人感到奇特的意思。这 切合人物身份,个中隐含尊重意思。这篇小说中,轻浮狂妄的馀杭生提出“校文艺”,温厚的王生拈出《论语》“殷有三仁焉”句为题,文高思敏的宋生随口用《孟子》里的话破题:“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也。夫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已矣,何 同。”前出注本没注出宋生话的出处,从而也 理会不出宋生是巧换“三仁”的概念为“三人”,是讥讽狂妄的馀杭生与之不同道,也 是不是一路人。如果读者不明 里,恰如伯陶此篇“简评”所说:“这势 辜负了蒲翁的一片良苦用心。”

    伯陶注释《聊斋》,眼界开阔,小说文本中出现的人名、地名、物名、事件,即便不甚关乎作品大体者,都不轻易放过。如辨《金姑父》篇的“东莞”应为“东关驿”,《夜叉国》中的“交州”应依二十四卷抄本作“胶州”,《沅俗》所言“沅江”应为“元江”,《尸变》中的“搭帐衣”实为“送给死者的衣衾”等,不仅与文本叙写的情况相吻合,对读者也有增长历史文化知识的意义。出于这种思路,伯陶作“简评”也冲破了一般 小说所叙故事情节揭示其意思意义的模式,注重探明各自的本事、源流、事理,参照中西有关文献,引生出文本深层隐含的微言大义。如《土化兔》篇不足五十字,记清初战功卓著、官封靖逆侯的张勇镇守兰州时,猎获之兔“中有半身或两股尚为土质”,“一时秦中争传土能化兔”。片言只语,纯属志怪异事,因而不为选评家重视。“新评”由张勇原为明朝副将,降清后追击李自成馀部,为抗击吴三桂进军云南,十分卖力,参照古代“土之怪曰坟羊”(即尚未完全化成羊)之说,认为这是“清初读书人不满于张勇卖身投靠新朝的行径,而造作‘土化兔’的‘闲话’”,讽刺他是“两截人”。这 发明了这个传说生成的历史底蕴了。“新评” 有新意的是对《绩女》的解析。这篇古老的仙女下凡模式的故事不再是穷苦单身汉的白日梦,绩女降临一位寡妇家,表现的是其色身引起的人间寡妇的性感,名士费生神魂倾动生发幻想。“新评” 费生《南乡子》词意,博引古代诗赋咏女子纤足语句和西方《性心理学》“足恋”说,认为这篇小说反映的是作者的性心理。“清但明伦认为‘通篇主意,只示色身、堕情障六言尽之’,显然无勇气揭开小说所蒙上的道学面纱,洞见作者的真实性幻想。”我们也可以换一个角度说,“简评”确实是揭开了小说所蒙上的道学面纱,洞见了作者真实性幻想,宜乎称之为“新评”。

     

    袁世硕

     

     

     

     

    前言

     

     

    中国文言小说源远流长,六朝志怪、志人之短章,唐人传奇,清初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是为其发展史中三个显著的标志。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概括《聊斋志异》之艺术特点有“用传奇法,而以志怪”的评价,数十年来几成不刊之论,从中可见蒲松龄集文言小说创作之集大成的历史地位。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无论文言、白话,小说地位皆不高,远居于诗文创作之下。蒲松龄的郢中社友张笃庆,与蒲松龄皆曾受到山东学政施闰章的赏识,他四十五岁即为拔贡,获取顺天府乡试应考的资格,这一点略强于蒲松龄;但两人于科举皆淹蹇不遇,潦倒终身,则毫无二致。不过一介书生张笃庆却能于当时以诗名世,以致《清史列传》卷七〇、《清史稿》卷四八四皆以之入《文苑传》,蒲松龄则难与其并列。同蒲松龄有过交往的王士禛为继钱谦益之后的诗坛 ,以倡诗歌神韵著称,官至刑部尚书,在当时无论名望、地位,蒲松龄皆难以望其项背,不可同日而语。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人文学史观念的进步,小说的地位不断提高,蒲松龄及其《聊斋志异》逐渐声名远播并终于大放异彩,不仅风行海内,而且走出国门,跻身于世界名著之林。在中国文学史中,王士禛远不如蒲松龄的地位崇高,早为世所公认;至于张笃庆,诸多文学史著述竟然皆难觅其踪影了。这一历史的反差,恐怕也是蒲松龄生前所始料未及的。

    蒲松龄(1640—1715),字留仙,一字剑臣,号柳泉,或称柳泉居士,淄川县(今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蒲家庄人。其父蒲槃,尝习举子业,以博学多识享誉乡里,后因家计问题弃儒从商。蒲松龄自幼从父习读《四书》、《五经》,欲由科举跻身仕途,十九岁即以县、府、道三个 进学(俗称考取秀才)。原欲顺风顺水以搏一第之荣,不意从此蹭蹬场屋,屡战屡败,始终未能通过山东乡试,直至七十一岁方援例经考试成为岁贡生,有了做学官的资格,然而已垂垂老矣。

    为维持生计,蒲松龄大半生从事科举之馀,多将岁月消磨于设帐授徒的苜蓿生涯。除须常到济南府应考岁、科、乡试等考试外, 熙九年(1670),三十一岁的蒲松龄曾应同邑进士、扬州府宝应县知县孙蕙之邀,出走江淮为幕不到一年,历练人生之馀,也大长了见识。南下而外,蒲松龄游过崂山、泰岳,到过淄川邻近的府县,活动范围不广,实在没有“行万里路”的富馀精力与闲暇时间。南游之前,蒲松龄一度在城西王村(今淄博市周村区)设馆教书;南游之后,又曾至本邑仙人乡(正东乡)马家庄王体正兄弟家为塾师一段时间(参见苏家庆先生《蒲松龄设帐淄川县仙人乡马家庄考证》,载《蒲松龄研究》2006年第1、2期)。 熙十八年(1679),年已四十岁的蒲松龄至本邑西铺村毕际有家坐馆,直至其七十岁方撤帐归家,结束了在毕家三十年的西宾岁月。毕际有为明户部尚书毕自严之子,自己也以顺治二年(1645)拔贡入仕,官至江南通州知州。毕氏在淄川自属诗书继世的官宦人家,蒲松龄常年与毕际有一家维持亦宾亦友的良好关系,毕家的丰富藏书令这位穷书生大开眼界,终于有了“读万卷书”的机会。刘松岭先生《蒲松龄与毕氏藏书楼》(载《蒲松龄研究》2010年第4期)有云:“毕氏藏书楼兴盛时藏书达五万馀卷,富闻遐迩, 其藏书规模、种类、品位、贡献等,都堪称明末清初私家藏书楼的杰出代表之一。”这在没有公共图书设施的古代是极为难得的,应该说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蒲松龄著述人生未能“行万里路”的缺憾。总之,书海徜徉对于蒲松龄《聊斋志异》的创作成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蒲松龄晚年生活堪称小 ,有养老之田五十馀亩优游乡里,聊以自慰,或可略微平衡其未遂青云之志的失落心理。 熙五十四年正月二十二日(1715年2月25日),蒲松龄在家中寿终正寝。蒲松龄生于明崇祯十三年四月十六日(1640年6月5日),以旧时计岁法计其卒年已届七十六岁,以今之实足周岁计,七十五岁尚欠近三个月。这位文学巨匠逝世以后的二百五十一年又一百七十七天,他位于蒲家庄东门外的墓园被严重破坏,一位生平儒雅正直的文人身后竟罹被刨坟掘墓之惨,在那个人妖颠倒的十年浩劫中也许不足为奇,但对于平生喜谈因果、谆谆教人为善又早已作古的先贤而言,终究是不公平的,至今思之,仍有不胜唏嘘的慨叹!蒲先玲先生《文革期间蒲松龄墓被毁经过》(载《蒲松龄研究》2013年第1期)可参阅,这里不忍赘言。

    《聊斋志异》外,蒲松龄还有聊斋文、聊斋诗、聊斋词、聊斋俚 以及《鹤轩笔札》、《日用俗字》、《药祟书》、《农桑经》等聊斋杂著,堪称一位百科全书式的作家。当然,令其名重后世的则非文言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莫属。一些 作家如孙犁、汪曾祺乃至2012年诺贝 文学奖获得者莫言等先生皆受过《聊斋志异》的熏陶,这部短篇小说集的影响且有不断扩大之势,以之改编的电视剧或电影,尽管成功者不多,却足以证明其吸引力的巨大。

    若综合不同版本加以计算,《聊斋志异》总共收录多少篇作品?一般多以四百九十馀篇或将近五百篇模糊言之,这是因为个别篇目或有不同版本分合不一的情形所致。马振方先生《聊斋志异评赏大成·前言》(漓江出版社1992年版)有云:“以篇目计算,《聊斋志异》包含作品四百九十四篇。此外,一目多文涨出十篇,篇末故事类附则四十一篇(不含引录他人作品),‘异史氏曰’记述生活故事九篇。全书计有各类作品五百五十四篇。”又说:“《聊斋》还有一定数量的议论文字,这 是部分篇末的‘异史氏曰’。全书计有‘异史氏曰’一百九十四则,虽不全是议论,还是以议论为主调。”以上统计 为明晰。

    讨论《聊斋志异》的创作主旨,一向有孤愤说、劝惩说、游戏说、自娱娱人说等等说法,各有道理,一时未易轩轾;然而若从其小说的文化品格入手加以研究,探讨其真义则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中国古代社会的传统文化,若按其阶层粗略划分,可有宫廷文化、士林文化、乡村文化、市井文化的分殊。《聊斋志异》则具有士林文化辅以乡村文化的双重品格。士林文化以儒家文化为主流,本属小农自然经济背景下的产物。儒家文化的价值取向以仁义为中心,强调伦理规范,在社会实践中关心人际关系的调整,而较少关注人与自然的斗争,更不愿意设想“彼岸世界”的景况。“子不语怪力乱神”(《论语·学而》)、“敬鬼神而远之”(《论语·雍也》),孔子的一系列言行 是明证。然而《聊斋志异》却是一部“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清王士禛《戏书蒲生〈聊斋志异〉卷后》)的“鬼狐史”,与儒家传统似乎格格不入,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寄托如此,亦足悲矣”(《聊斋自志》),《聊斋》本是一部孤愤之书,正是现实中的困顿令这位内心世界异常丰富的读书人不得不到虚幻世界去寻觅理想的净土。清刘堮《蒲柳泉聊斋志异》诗云:“此书虽然涉荒怪,亦有寄托非妄云。奇思无穷笔力逞,未 无助于斯文。”清刘玉书《常谈》卷四云:“或言蒲松龄胸中应具无数鬼狐,余谓惟松龄胸中无一鬼狐,莫被留仙瞒过。”以上所引皆注意到了《聊斋志异》的士林文化内涵,眼光敏锐。卷六《杨大洪》为表彰明末与魏忠贤阉党斗争不屈而死的忠正之士杨涟而作,篇后“异史氏曰”有云:“余谓天上多一仙人,不如世上多一圣贤,解者 不议予说之傎也。”作者儒家立场之坚定昭然若揭。清王之春《椒生笔记》卷二 此评云:“此等议论,前人未道,有功于儒不小。”可称的论。

    儒、道、释三教合一之论自唐以后逐渐为社会所普遍认同,蒲松龄《〈问心集〉跋》:“佛曰‘虚无’,老曰‘清净’,儒曰‘克复’,至于教忠教孝,则殊途而同归。”跋语中所肯定者一意在儒,因而接下又有“恶之大者在淫”、“善之尤者为孝”等论。《聊斋》以小说劝善,不仅体现于对人际关系的美好憧憬,还有泽及草木禽兽的美好愿望。卷四《花姑子》、《西湖主》,卷五《八大王》、《小翠》,卷七《白秋练》等篇,题旨虽各有千秋,但劝人为善则一以贯之。卷三《酒狂》,卷八《王大》等篇则对乡村中存在的嗜赌、酗酒恶习痛下针砭,表现出作者儒家立场的不可移易。“百行孝为先”,蒲松龄既对儒家的纲常伦理奉行唯谨,自然,呼吁强调孝行 成为《聊斋》的一大主旨。卷二《侠女》中的男女主人公皆为孝母的典范;卷三《青梅》中的书生张介受因“性纯孝”而感动了狐女青梅,才推动了故事情节的进展;卷八《乐仲》 是一篇孝子的颂歌。卷五《青娥》的“异史氏曰”甚至说:“钻穴眠榻,其意则痴;凿壁骂翁,其行则狂。仙人之撮合之者,惟欲以长生报其孝 。”

    鼓吹善行仁孝是《聊斋》士林文化品格的一个方面,而向往政治清明,歌颂清官,憎恶贪官污吏,则为蒲松龄儒家仁政理念的流露,也属于士林文化品格的表证。卷六《诗谳》、《于中丞》、《折狱》,卷七《胭脂》,卷八《公孙夏》、《太原狱》、《新郑狱》等篇为颂扬清官之作;卷一《成仙》,卷四《潞令》,卷五《梦狼》、《梅女》,卷八《 》等篇批评贪官污吏则不遗馀力。卷八《王大》之“异史氏曰”有“世事之不平,皆由为官者矫枉过正也”之论,而卷四《伍秋月》之“异史氏曰”甚至发出“凡杀公役者,罪减平人三等”的呼吁。在小说中,蒲松龄淋漓尽致地表达出为民请命的正义感;在现实中,这位书生也正直敢言,不畏权贵。因丈量土地事,蒲松龄有《上高司寇念东先生》的呈辞,仗义执言;为反抗污吏 利贞鱼肉乡里,蒲松龄又有《与王司寇》一函,向曾居刑部尚书高位的王士禛慷慨陈词。蒲松龄《与韩刺史樾依书寄定州》曾云:“仕途黑暗,公道不彰,非袖金输璧,不能自达于圣明。真令人愤气填膺,欲望望然哭向南山而去。”然而无论于小说中还是在现实里,蒲松龄对于社会的批判始终局限于唐人杜甫“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的理念上,并没有超越时代对于封建专制制度本身提出质疑。不同于其同时代的思想家黄宗羲等学者,蒲松龄保守性的小农意识较为强烈,我们在《聊斋》中常可以发现作者对于男读女织社会理想的无限向往。如卷四《细侯》中对小农社会的憧憬灼然可见:“闭户相对,君读妾织,暇则诗酒可遣,千户侯何足贵!”清但明伦 此评道:“室有美人,闭户相对,书声机声,衔杯拈韵,千户侯真不足贵也。”同属封建文人,自然心有灵犀一点通, 能体会《聊斋》作者的心态。

    以儒家思想为根基的士林文化与以自然经济为基础的乡村文化具有天然的亲和力,《聊斋志异》具有双重文化品格顺理成章。不过 整体而言,《聊斋》仍以士林文化品格为主,这不仅取决于其典雅文言的纯熟运用,偏重于精神层面的审美愉悦也是其士林文化品格鲜明的标志。至于蒲松龄所撰写的大量俚 、杂著等, 是以乡村文化品格为主的作品了,其中也渗透有士林文化品格,不过两者的主次地位恰与《聊斋》相反而已。《聊斋》中涉及商人或以商贾为主人公的小说约有七十馀篇,占其全部作品的七分之一左右。有论者因此认为蒲松龄受到明中叶以来新思潮的影响,作品中染有浓厚的商人精神与市民意识,同“三言”、“二拍”一样具有市井文化品格。如卷三《罗刹海市》“数卷书,饥不可煮,寒不可衣,吾儿可仍继父贾”之语,卷七《刘夫人》“读书之计,先于谋生”的经商论,卷八《房文淑》“我思先生设帐, 无富有之期,今学负贩,庶有归时”之劝。如果联系明末清初淄川一带采煤、丝绸、制陶业乃至集市贸易的发达,联系蒲松龄父亲弃儒经商的事实,似乎作者已摆脱了传统文人对商人的偏见,而有了顺应时代潮流的新思想。其实,小说中的人物语言有时纯粹出于故事情节发展的需要,并不代表作者的真实思想,意即我们不能认为小说中的人物语言反映了客观实情 一定表达出作者的倾向。同理,卷四《细侯》“满生虽贫,其骨清也;守龌龊商,诚非所愿”之语,卷七《白秋练》“商贾之志在于利 ”之评,卷八《纫针》“我虽贫,故簪缨之胄,彼以执鞭发迹,何敢遂媵吾女”之言,我们也不能当成作者从心底鄙夷商贾的例证。蒲松龄《题吴木欣〈班马论〉》一文有云:“余少时, 爱《游侠传》,五夜挑灯,恒以一斗酒佐读;至《货殖》一则,一涉猎辄弃去。即至‘戒得’之年,未之有改也。”这应当是《聊斋》作者心态的真实写照。有论者喜以卷七《黄英》中陶家兄妹“以东篱为市井”之行为证明作者商人意识的流露,然而若从小说的主要倾向加以进一步分析, 会发现作者企图用陪衬法来突出马子才安贫守道的儒家风范的执著可爱,况且令菊花之精灵艺菊贩菊,纯属自家神通,与社会中汲汲逐利的行商坐贾毕竟不可同日而语。

    蒲松龄一生有强烈的文人自恋心理,常高自位置,满足于精神贵族的自身想象。卷七《白秋练》中商人之子慕蟾宫“聪慧喜读”,他与“渔家女”相恋,竟能以吟诗疗疾,显然是文人自恋中想象的辉光。卷七《刘夫人》中的廉生经商后仍“嗜读,操筹不忘书卷,所与游皆文学士”,也可见作者理想之所在。他意识到业儒的艰难:“盖铅椠之业,其效甚缓,其术近迂,不如以身障簏者日有赢馀,可以挑灯数齿而乐之也。”(《又王村街公贺孙子游泮序》)却又坚定地训导儿子:“读书元不求温饱,但使能文便可嘉。”(《示儿》诗)其原因 在于他自己能于苦读与写作中找到自我陶醉的安身立命之所:“须知膏火寒窗下,也有羲皇好梦来。”(《荒园小构落成》诗)蒲松龄七十四岁时写有排律《老乐》,有句云:“架上书堆方是富,尊中酒满不为贫。”蹉跎一生却老而无悔,这与其对儒家理念的终生奉守不无关系。他参加科举本为进入仕途,屡屡败北又导致其目的性本身的模糊,而令中式与否成为其学力优劣的验证,这在《聊斋》有关科举的篇章中,读者可以明显感觉到。如卷一《叶生》中屡试不售的主人公“借福泽为文章吐气,使天下知半生沦落,非战之罪也”的无奈呐喊。蒲松龄不满于科举“黜佳士而进凡庸”(卷七《三生》)的不公弊端,且深恶痛绝,而非彻底否定科举取士制度,对于八股文也并非全持否定态度,卷八《新郑狱》“谁谓文章仅华国之具哉”一语可证。在封建社会相对安定的时期,科举是中下层文人跻身仕途的可能通道,渴望龙门一跃的蒲松龄没有理由对于科举进行制度性的否定,他所希冀或企盼者,公平而已。

    耐得住常年苜蓿生涯者往往属于性格内向的人,蒲松龄无疑具有这样的性格。他用儒家理念约束自己的实际人生,却又不妨在内心畅想中完成虚幻世界中的自我重构。尽管有时他也不免于词或俚 中有一些“放浪形骸之外”的言语,但总的说来其为人处世却是以为人师表的自我约束为外在形象的。这种内在充盈的人生境界是导致他孜孜于科举却又安于贫贱的重要原因。卷一《王六郎》体现了儒家仁义思想,小说中尚“善”并辅以富贵不忘贫贱的价值取向,正是处于下位者的文人自尊、自强、自恋的道德依归。如卷二《张诚》,卷五《二商》,卷七《湘裙》,卷八《曾友于》等篇也都从不同角度反映出属于作者的、以儒家思想为主的士林文化品格。卷三《阿霞》、《青梅》,卷四《封三娘》,卷七《素秋》等篇,都有对女子慧眼识寒士于穷厄中的向往,对于命运,作者并不乏等待的勇气。卷二《连城》,卷七《乔女》、《瑞云》等篇透过男女之情反映知己的宝贵,折射出传统文人的落寞心态。卷五《胡四娘》刻画女主人公的隐忍大度栩栩如生,又何尝不是作者企盼日后奋志青云的潜意识流露呢!至于卷五《邵女》篇对“以命自安,以分自守”的赞赏,卷七《珊瑚》篇对人生逆来顺受的肯定,卷三《妾击贼》篇对甘于卑贱者的颂扬,固然与旧时代文人心目中对理想女性的心理期待相关,反映了士林文化中的男子中心主义;然而如果细绎小说内涵,又何尝不是蒲松龄对命运无奈的体现呢!相信命运却又不甘心于无所作为的平庸,于是 有了对“痴心”的张扬。卷二《阿宝》,卷五《青娥》,卷七《书痴》,卷八《香玉》、《王桂庵》、《寄生》等篇,都不同程度地表达了“痴”的力量,其中《阿宝》之“异史氏曰”如此立论:“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者文 工,艺痴者技 良,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也。”性有所癖,情有独钟,正是士林文化的重要品格,惟其如此,才造 了旧时代文人沉迷于书城学海并自得其乐的兴趣和勇气。

    卷三《毛狐》“异史氏曰”有云:“余每谓:非祖宗数世之修行,不可以博高官;非本身数世之修行,不可以得佳人。信因果者, 不以我言为河汉也。”蒲松龄常将青云有路与佳人在室视为满足人生的两大愿望,在旧时文人心目中,这两种愿望往往有代偿作用,并且以后者代偿前者 为普遍,唐诗、宋词这类例证不胜枚举。《红楼梦》 回,失意中的贾雨村偶然见甄家丫环回首望了他一眼,便想入非非,引为“风尘知己”,甲戌本“脂评”有云:“今古穷酸,皆会替女妇心中取中自己。”此评切中肯綮。《聊斋》中的类似描写更仆难数。卷三《青梅》中当丫环的狐女青梅能识张生于困顿潦倒中,也无非是文人自恋心理在男女情怀中的投影。该篇“异史氏曰”:“天生佳丽,固将以报名贤;而世俗 公,乃留以赠纨袴,此造物所 争也。”此与前引《毛狐》之“异史氏曰”小有龃龉,恰可印证作者自恋心理的牢不可破。卷二《连琐》:“君子固风雅士,妾乃多所畏避。”卷六《张鸿渐》:“幸是风雅士,不妨相留。”卷八《香玉》:“君汹汹似强寇,令人恐怖;不知君乃骚雅士,无妨相见。”《聊斋》中的书生受到女主人公的青睐, 是作者愿望的达成,大有风流自赏的成分在内。其他如卷三《姊妹易嫁》,卷四《莲花公主》、《封三娘》、《细侯》,卷八《织成》等篇,都有女性对于包括自身在内的属于士林阶层的读书人无限仰慕的蕴涵,这与千载之上战国楚屈原“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九歌·少司命》)的心态是一致的。

    文人自恋的情结而外,在男女恋情的渲染中辅以儒家“慎独”精神的某种自律,也体现出《聊斋》的士林文化品格。卷一《聂小倩》中书生宁采臣有言:“卿 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卷三《青梅》中张生之语:“昏夜之行,自好者不为。”卷二《红玉》中的女主人公竟也以儒家礼教为戒:“妾与君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逾墙钻隙,何能白首?”卷三《辛十四娘》“异史氏曰”:“轻薄之态,施之君子则丧吾德;施之小人则丧吾身。”卷四《小谢》“异史氏曰”:“绝世佳人,求一而难之,何遽得两哉!事千古而一见,唯不私奔女者能遘之也。”这些出自作者之口的议论也许更能凸显蒲松龄对于儒家礼教的认真态度。

    《聊斋》写情有代偿自己“风云不展”的用心,但也不乏面向现实的篇章,前者属于幻想,不具有世俗婚姻的特征,如果将这些作品当作鼓吹婚姻自由的篇章,反而会无意中降低了小说的美学价值。后者涉及现实中的婚姻状况,福善祸淫之旨明显。卷五《江城》“异史氏曰”:“每见天下贤妇十之一,悍妇十之九,亦以见人世之能修善业者少也。”这显然是婚姻理想主义者的叹息,并不能反映婚姻实际或作为作者婚姻不幸的旁证。据蒲松龄《述刘氏行实》,作者对其妻刘氏结发情深,无可置疑。卷二《夜叉国》有“家家床头有个夜叉在”之语,当属调侃;卷四《马介甫》所谓“惧内天下之通病也”,也属极而言之,皆非家庭婚姻的实录。在男女之情问题上,理想与现实的分道扬镳反而有助于作者向想象的情爱王国发挥瑰丽旖旎的创造力,写出优美动人的作品。想象本不受时空的限制,而辅以鬼狐花妖的云来雾去, 更易将作者的理想和盘托出。然而于生活中,蒲松龄却丝毫没有混淆理想与现实界限的企图,这是其人格的伟大之处。

    清初李渔《闲情偶寄·声容部》中曾云:“想当然之妙境,较身醉温柔乡者倍觉有情……幻境之妙,十倍于真。”后于蒲松龄的乾隆间文士史震林《西青散记》卷二也曾议及想象的妙用:“眼中无剑仙,意中须有《红线传》;眼中无美人,意中须有《洛神赋》。”蒲松龄也正是在“千幻并作,皆人心所自动 ”(卷一《画壁》)的状态下创作《聊斋志异》的。陈寅恪先生在《柳如是别传》第三章中曾议论道:“寅恪尝谓河东君及其同时名姝,多善吟咏,工书画,与吴越党社胜流交游,以男女之情兼师友之谊,记载流传,今古乐道。推原其故,虽由于诸人天资明慧,虚心向学所使然。但亦因其非闺房之闭处,无礼法之拘牵,遂得从容与一时名士往来,受其影响,有以致之也。清初淄川蒲留仙松龄《聊斋志异》所纪诸狐女,大都妍质清言,风流放诞,盖留仙以齐鲁之文士,不满其社会环境之限制,遂发遐思,聊托灵怪以写其理想中之女性 。实则自明季吴越胜流观之,此辈狐女,乃真实之人,且为篱壁间物,不待寓意游戏之文,于梦寐中以求之也。”(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75页)在蒲松龄一生中,有可能近距离接触并持续有一定时段的文化层次较高且温柔美丽的女性,只能是他做幕宝应期间所遇知县孙蕙之姬顾青霞。蒲松龄涉及顾青霞的诗作有六题十三首之多,《听青霞吟诗》、《又长句》、《为青霞选唐诗》、《孙给谏顾姬工诗作此戏赠》(八首)、《西施三叠·戏谏孙给谏》、《伤顾青霞》等,如《听青霞吟诗》云:“曼声发娇吟,入 沁心脾。如披三月柳,斗酒听黄鹂。”诗中隐含有一定的倾慕情绪,但终因是“他人妻妾”而不得不有所顾忌。这种疏离感又适以造成某种想象的空间,可容纳进作者纵横无际的绮思妙想,而不 担心负社会与伦理意义上的责任。唐代诗人李商隐写过许多表现缠绵悱恻艳情的《无题》诗,仿佛是好色的登徒子一类人物。他三十九岁丧妻,府主欲将能歌善舞、才貌双全的张懿仙嫁与他,他以《上河东公启》婉谢:“至于南国妖姬、丛台妙妓,虽有涉于篇什,实不接于风流。”似乎涵泳于理想的境界更易满足情感的饥渴。文学对于现实失意的代偿性满足功能,在蒲松龄身上也得到的体现。在想象中驰骋人生, 是其情感的休养生息之所,对于顾青霞的这种隐密的情感,我们常常可以在《聊斋》的有关篇章中寻觅到蛛丝马迹,如《娇娜》、《婴宁》、《连城》、《连琐》、《罗刹海市》、《白秋练》的名篇,细心的读者几乎都可以寻觅到顾氏的影子。

    较早注意这一问题的是袁世硕先生,其《蒲松龄事迹著述新考》(齐鲁书社1988年版)上编第三章有云:“蒲松龄对这一位曾一度沦入烟花巷,后来成了官僚姬妾的女子(指顾青霞——笔者),是有一定的感情的。”又说:“这种感情中的细微、隐密的东西,在人们的实际生活中是大量存在的,许多人都是曾经有过的,自然往往是如同一缕云烟,飘乎即逝,成了无果之花。”李灵年先生《稀树居丛札——读〈聊斋〉二》(载《蒲松龄研究》1993年第1、2期合刊)也认为:“蒲氏南游期间,得以接触南方一些能歌善舞之青年女性,今见记载者如顾青霞(孙蕙妾)……还特选百首唐人绝句供顾青霞吟咏。本篇(指卷二《连琐》)中之‘有自选宫词百首录诵之’,与此情相似。顾氏不幸早逝,蒲氏有《伤顾青霞》七绝。又有《客斋》诗一首四句为:‘高斋灯火客思情,旅况萧条华发生。自有酒人来击筑,欲招小妇坐鸣筝。’《连琐》等篇写鬼女哀楚之情,凄冷之音,或寓纪念顾氏等而发乎?”此外,朱振武先生《“聊斋”创作的心灵流变》(载《蒲松龄研究》2002年第3期)特别提及蒲松龄对于顾青霞的柏拉图式精神恋爱,邹宗良先生《隐含作者与真实作者——〈聊斋志异·娇娜〉篇创作心态探析》(载《蒲松龄研究》2008年第1期)亦论及这种 于精神层面的爱情。可见蒲松龄的这一隐秘情感已为众多学者所发现并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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